這等好去處自然少不了大甯的文人墨客前來,那些立石上都是這些大家留下的題名。
潭中有一種四鰓魚味道鮮美,便是隻少許放一些鹽油清蒸也是鮮香撲鼻,這四鰓魚每一尾能賣到四五兩銀子,尋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
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離開安陽郡後輕舟簡行,比水師南下的隊伍速度還要快些,過了雲霄城後登岸,沈先生買了一匹小毛驢拉了木車,就這般遊山玩水的往亭台山裏走。
沈冷他們離開甯武縣的時候,沈先生和茶爺都已經在雲霄城外邊了,這裏算是龍興之地,所以很多人慕名而來。
茶爺問沈先生要不要回去看一眼,沈先生隻是搖頭不語。
雲霄城外有一座不怎麽起眼的山,離着遠的時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間隐隐約約的道觀,沈先生曾經在那裏住過六七年。
茶爺忍不住想,從這裏到安陽郡要走十來天,沈先生當初抱着那個孩子經過了十來天的心理掙紮,應該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吧。
“先生,爲什麽是安陽郡?”
茶爺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驢車上似乎正在沉思什麽,被茶爺的話打斷了思緒,他看了茶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帶着那孩子遠走高飛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麽地方都躲不開,孩子跟着我左右都是個死,我并不是要去安陽郡,而是要回懷遠城一趟,路過安陽郡的時候在一家酒樓裏聽到了孟長安的的爹和那個道人的談話。”
茶爺心裏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邊讓孟長安的爹把冷子撿去的?既然明知道,爲什麽你過了十年後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着頭:“我被追殺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險,她是不會放過我的......三年後我撿到了你,開始更加小心的東躲西藏,想着若是我去看冷子,說不定就會被追殺我的人看到,那我豈不是功虧一篑?”
“你應該還記得,我撿到你之後的兩年多時間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徹底把她派來的人甩開,後來的五年我強忍着不回去,隻盼着冷子命大能撐過來。”
啪的一聲,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裏折斷。
他擡起頭笑了笑:“幸好,天不負我。”
茶爺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都過去了。”
沈先生搖頭:“沒有過去的......莊雍不清楚當年道觀裏發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确定莊雍和她有沒有糾葛......我們的運氣足夠好,莊雍待冷子也不錯。”
“之所以這次帶你來亭台山,一是爲你求劍,二是讓你記住這個地方,等到再過一年兩年冷子徹底成熟起來,你也能真正的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時候,我就不得不離開你們了,我在明面上的時間越久,對你們來說威脅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帶在身邊,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劍憐做伴兒咯。”
茶爺的鼻子一酸,強忍着沒有落淚。
沈先生長出一口氣:“我最怕的十年已經過來了,後面的日子還有什麽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擔心冷子熬不住,卻連過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裏風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馬車回來就把冷子丢在了路邊,害怕他發現不了,我還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擡起手揉了揉眼角:“那個臭小子,哭聲可真響亮啊。”
茶爺遞給他一條手帕,沈先生搖頭:“我又沒哭。”
茶爺:“嗯,恰好有一隻鳥兒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過來擦了擦眼睛:“關心人的時候能不能溫婉些?”
茶爺:“鳥粑粑是不是鹹的?”
沈先生:“......”
茶爺好奇的問:“那你後來爲什麽又不敢确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後,沒想到風雪夜追殺我的人都沒停下來,順着哭聲殺過來,我隻好過去抵擋,把人引進了林子裏厮殺,等把那幾個殺手幹掉後再回去冷子已經不見了,爲了保護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殺手的屍體搬運到了距離魚鱗鎮幾十裏外的地方,做出我沒有進過魚鱗鎮的假象......”
他看向茶爺:“所以我才對你說,時間,地點,人,都對。”
茶爺點頭:“冷子的命硬,将來必然一飛沖天。”
沈先生笑起來:“是啊......一飛沖天。”
他看着茶爺:“你得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冷子現在做事果斷恩怨分明,可根骨裏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幫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斷的你得幫他判斷,道人看相多半是騙人,可真有所學的道人也會偶爾窺得天機,你的面相比孟長安好,将來冷子身邊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爺臉微微一紅:“哦......”
沈先生搖頭微笑:“對了,等到亭台山見楚劍憐的時候要客氣些,他救過我的命,離開安陽郡後,那人調派更多高手追殺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劍憐幫忙,他那一劍的風采,現在想起來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劍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可憐人。”
沈先生看向遠方:“冷子,其實和他有一點點像。”
“哪裏?”
“命運。”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楚劍憐的身世其實很離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後代,當初他祖輩逃過了大甯戰兵的追殺後就一直深藏,将姓改爲楚,可心心念念的還是當初他們家族的輝煌。”
茶爺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麽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錯了。”
茶爺問:“他不會還想反甯複楚吧?”
“他還好,沒有那麽偏執,他爹我是見過的,一個在家裏以皇帝自居做白日夢不肯醒的老家夥,楚劍憐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心境多多少少都會被影響的。”
茶葉哦了一聲,其實他對楚劍憐沒那麽大興趣。
如果給她時間的話,她更願意把時間都用來想冷子,想那個家夥如今在哪兒,怎麽樣了,會不會遇到麻煩。
“冷子這會兒應該最少已經進河蘇道了,過和蘇道再過息東道就進湖見道了,原來的南越國應該就是大甯的第二十道,隻是已經數年還沒有定下來名字,這事皇帝拖的可真慢。”
沈先生似乎是不經意的感慨了一句。
茶爺眼神一亮:“你也在想冷子?”
沈先生微微眯眼:“也?”
茶爺扭頭看天:“鳥兒怎麽不拉粑粑了......”
沈先生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冷子這次從南邊海疆回來之後,最不濟也要進個校尉了,正六品......那是莊雍權力之内的事,不用擔心什麽,如果莊雍想要提拔冷子,就會在冷子回來之後上一分奏折,皇帝一開心沒準就賜個從五品。”
沈先生舒了口氣:“已經算快的離譜了。”
他說的輕松,可心裏知道,從六品到五品,很難很難啊。
茶爺雙手托着下巴有些失神:“從五品能帶家眷嗎?”
沈先生:“......”
茶爺心心念念的傻冷子,此時已經如沈先生預測的那樣離開了江南道進入和蘇道,和蘇道南北長東西短,大運河直穿而過。
途經和蘇道徐郡的時候水師提督莊雍的軍令追上船隊,親筆信裏嚴厲的斥責了岑征和白秀,也傳達了皇帝旨意,知道莊雍被罰俸一年降一級,岑征和白秀兩個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莊雍的親筆信裏有一句特别的話,像是說給沈冷的......任何人不得違背岑征将令,不然岑征有權利直接處置。
沈冷聽完了這句話後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莊雍那張嚴肅的臉,杜威名站在沈冷身後,他卻變得更加迷茫起來,莊雍将軍給了岑征更大的權力,這對沈冷來說難道不是威脅更大了嗎?
與此同時,安陽郡水大營外不遠處的鎮子裏,六七個身穿白衣的漢子走到沈先生他們所買下的那個小院子門外,爲首的那個漢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白衣如雪,相貌很冷峻,可若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右眼天生有疾,不見白眼,整個眼球幾乎都是黑的。
黑眼年輕人往四周看了看,左右擺手,其他白衣人随即分開,将巷子前後都守住,連小院子房後也有人把守。
黑眼年輕人安排好了之後走出巷子,巷子口外停着一輛很漂亮的馬車,年輕人壓低聲音在馬車外面說了幾句什麽,馬車門開,從上面下來一個同樣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袖口有三條火色流雲圖案。
若孟長安看到他的話一定會吃一驚,因爲這人竟是登第樓的那位東主。
中年男人下了車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對這略顯破舊的鎮子有些抵觸,他取出一塊手帕捂着鼻子往前走:“小黑去把門敲開,要客氣些,莫吓着人。”
被稱爲小黑的人,是長安城裏暗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流雲會雙煞之一,流雲會黑眼白牙,誰見了不怕?
黑眼點頭:“屬下知道,小院子裏如今隻住着一個殘疾老頭,不過應該知道那道人的去處。”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後往四周看了看:“把人手撤了吧,沒必要這麽大陣仗,這裏不是長安城,沒人認識葉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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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預告一次,這本書會在月底,7月27号上架,大概是中午更新上架第一章,不出意外的話,上架第一天會爆幾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