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對于沈冷來說都有些難熬,因爲上午的時間屬于沈茶顔,她就像個揮舞着皮鞭的小惡魔,下手不留情,可也不知道爲啥沈冷就是不怕她,一點兒都不怕。
每天早晨起床後洗漱做早飯,休息十五分鍾後就開始練功,先馬步半個時辰,然後負重蹲跳,沈茶顔說這是爲了鍛煉他的爆發力。
戰場上出手,爆發力極爲重要。
而每天下午的時間屬于沈先生,整個下午都會顯得很安靜,沈先生隻是讓他看書,看地圖,看戰例,看各種各樣的東西,甚至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學習各地的方言。
沈冷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極充實,他就好像一個口袋,沈茶顔和沈先生兩個人撐開口袋不停的往裏面塞東西。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多了一項,那就是近身格鬥,準确的是說近身挨揍。
沈茶顔讓沈冷主攻她防守,一開始沈冷還有些不好意思,結果被揍的鼻青臉腫之後才發現自己的不好意思完全沒有意義,沈茶顔反擊出手的時候可沒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小姑娘老氣橫秋,對沈冷說現在你每一次挨揍都是将來戰場上躲開敵人殺招最好的準備。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沈先生發現沈冷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塊橡膠似的,怎麽拉扯都拉扯不壞,不管你給他多大的壓力,他都能扛下去。
開始他以爲這是年幼就承受苦力養成的習慣,畢竟孟老闆對他是真的不好,可是後來沈先生确定那不是什麽習慣,而是一種骨子裏的堅韌。
“去江邊挑一些土回來,隻要江邊細沙。”
沈先生吩咐了一聲就回屋去了,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寫寫畫畫,他那本表面無字的兵法似乎就快要完成了。
沈冷答應了一聲,抓了兩個木桶和扁擔出門,從他們隐居的殘破道觀到江邊差不多來回有近六裏,兩個木桶裝滿細沙超過百斤,可挑了一擔回來後沈先生說不夠,至少再跳十擔回來,沈冷肩膀上已經紅腫,還是咬着牙去了。
沈茶顔狠狠瞪了沈先生一眼,跟着沈冷出門。
到了第三趟的時候沈冷肩膀已經疼的幾乎忍不住,可他依然堅持,沈茶顔跟在他身後也不說話,看到沈冷踉跄了一下後一個箭步過去,從沈冷肩膀上單手把扁擔摘了下來。
然後她把扁擔扔還給沈冷,一手拎了一個木桶大步往前走。
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沈先生臉色有些發寒的站在小路上等着他們。
“我……”
沈茶顔張了張嘴,臉色微紅,不知道怎麽解釋。
“自己去領罰。”
沈先生隻說了五個字。
“他受不了的!”
沈茶顔倔強的頂嘴。
“嗯?”
沈先生眉頭一挑,那是真的生氣,沈茶顔縱然平日裏說話似乎沒大沒小,對沈先生也看不出來多少尊敬,然而那隻是表象而已,沈先生鼻子裏嗯了一聲,沈茶顔就低着頭放下木桶,一個人回了道觀小院。
“不怪她,是我的錯。”
沈冷想要求情。
“也好,看看她去怎麽受罰的,你也一塊,罰完了之後再去把沒挑完的細沙挑完。”
“是!”
沈冷将兩個木桶跳起來,搖搖晃晃的回了小院。
院子正中,沈茶顔已經蹲好了馬步,看到沈冷進來後瞪了他一眼,沈冷心中覺得愧疚,放下木桶後跑到沈茶顔身邊也紮了馬步。
“你幹嘛?”
“陪你。”
“用不着。”
“哦。”
“還不滾?”
“我紮馬步歇會,挑木桶太累了。”
“白癡,你知道一會兒要發生什麽?”
“不知道。”
沈冷笑起來,牙齒白白的,笑容很幹淨:“管他呢。”
沈先生在沈冷之後回了小院,直接回了屋子裏面,然後懷裏抱了一些東西出來,到了近處沈冷才注意到那是一些短矛,造型很奇特,兩邊都有矛鋒,大概一米二三的長度。
沈先生将短矛在沈茶顔的兩條胳膊下邊分别插了幾根,那短矛鋒利的讓人心裏發寒,然後沈先生抓了兩個石鎖遞給沈茶顔,沈茶顔就這般站着,隻要胳膊稍稍往下就會被短矛刺中。
沈冷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懲罰?”
他看着沈茶顔:“爲什麽還要幫我?”
沈茶顔哼了一聲:“關你屁事,路上看到一隻小狗挑水累了我也會幫。”
沈冷:“狗爲什麽會挑水?”
沈茶顔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沈先生嚴肅的說道:“功必賞過必罰這是領兵之道,沈冷你也要記住。”
沈冷哦了一聲:“我的呢?”
“你的什麽?”
沈冷用嘴巴往自己腋下撇了撇:“矛。”
沈茶顔臉色微微一變:“我不用你陪我!”
沈冷認真的說道:“先生說功必賞過必罰,我剛才也犯了錯,所以也要受罰,這可不是陪你,而是我自己那份。”
也不知道爲什麽,沈先生的嘴角不易覺察的往上勾了勾,然後真的就在沈冷的胳膊下面分别插了兩根短矛,可院子裏沒有了石鎖,那兩個都在沈茶顔手上。
“木桶。”
沈冷努嘴:“那邊,那邊,沙子還沒倒掉。”
沈茶顔已經急了:“你是不是瘋了。”
沈冷搖頭:“功必賞過必罰,賞罰分明,也需度量一緻,若是懲罰因人而異,不能服衆。”
沈先生點了點頭,過去将木桶拎過來遞給沈冷,沈冷拎着木桶,片刻胳膊就抖了起來,沒幾十秒胳膊上就被刺了一下,血瞬間就流下來。
“讓他滾開!”
沈茶顔尖着嗓子喊了一聲。
沈先生搖頭:“他自己的選擇。”
沈冷咧開嘴笑,因爲疼所以那笑容有些扭曲:“嘁……你是不是覺得我撐不住?我跟你說……哎呦……這算個什麽!”
又刺了一下。
沈先生在石凳上坐下來看着那兩個孩子,臉上依然嚴肅,心裏卻很高興,團結對于軍人來說是最重要的品質之一,若是不能團結,那麽戰船上就是一盤散沙。
在沈冷被刺出來四五個血口之後,沈先生才站起來宣布懲罰結束,沈茶顔把石鎖扔掉,第一時間抓起沈冷的胳膊看了看,眼睛微微發紅:“白癡!”
沈冷:“可别總說我白癡,萬一真被你喊白癡了可怎麽辦。”
沈茶顔:“你本來就是白癡。”
沈先生覺得少男少女之間的對話真有意思,特别有意思,雖然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字,他起身進屋翻了金瘡藥出來扔給沈冷:“自己上藥。”
沈茶顔想接過來,沈先生鼻子裏嗯了一聲,她一跺腳跑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别忘了,細沙還沒有挑夠。”
沈先生丢下一句話就回了屋子,依然坐在窗口桌子邊寫寫畫畫,沈茶顔有些時候都不能理解先生爲什麽會這樣,他好像身體裏藏着兩個靈魂,溫暖的時候讓人沉醉,冷酷的時候讓人畏懼。
沈冷自己上了藥包紮好,不過他沒有包紮過,所以好像在胳膊上綁了兩個蝴蝶結,沈茶顔看到他綁成那個樣子,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包紮完了之後沈冷深吸一口氣,拎着扁擔木桶又出了門,一趟比一趟慢,可他還是如數把細沙挑了回來。
才把最後一桶細沙倒出來,沈先生隔着窗子扔出來一份地圖:“照着地圖把地形做出來。”
沈冷哦了一聲将地圖接住,然後開始用細沙來複制地圖上的地形。
天色漸暗,沈冷認真的做他的事,沈茶顔就坐在一邊看着他,這些事其實都是她曾經做過的,她本以爲先生對自己已經很嚴苛了,可是現在沈冷來了,她才發現先生當初對自己算是好的了。
“太慢了!”
沈先生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後沉聲說了一句,沈冷随即加快速度,他不是不能更快,隻是不想出差錯,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看地圖,天賦再好,生疏難免。
天黑之前沈冷終于把地圖上的地形複制出來,沈先生背着手出門看了一眼,伸腳在地上來回掃了幾下:“錯了,錯了,錯了!”
沈冷辛辛苦苦複制出來的地形,立刻就被掃毀了一小半。
“先生你幹嘛!”
沈茶顔立刻站起來,比毀了她自己的心血還要着急,因爲她是看着沈冷一點點弄出來的,很細心,地圖她也看過,應該沒錯的。
“心裏什麽感覺?”
沈先生問。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在想哪兒錯了,然後确定我沒錯。”
“然後呢?”
沈先生又問。
沈冷深吸一口氣:“再做一遍。”
沈先生看向沈茶顔:“他以後要去的是軍中,我的手再長也伸不到軍營裏面,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他做的再好也會被誤解被針對被打壓……但是他做的不錯。”
沈先生問:“再做一次之後呢?若我還是說你錯了呢?”
沈冷:“那就做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沈先生沉默片刻:“我或許苛刻了些,但我必須把你将來要面對什麽都想到,你的時間并不多……”
沈茶顔顫聲說道:“也許那不是他想要的!”
沈先生眼睛微微眯起來:“你覺得他有選擇的餘地嗎?他不想要那樣的未來,那就隻能是死路一條,和要殺他的人相比,我不算什麽你更不算什麽,誰也保護不了他一輩子,隻能靠他自己。”
“先生,你在說什麽?誰要殺我?”
沈冷一臉的迷茫。
“沒什麽。”
沈先生轉身:“挑細沙把白天的時間差不多都用了,今天白天的功課晚上補,什麽時候補完了什麽時候睡覺。”
“是。”
沈冷垂首應了一句。
然後他低聲問沈茶顔:“誰要殺我?”
沈茶顔一轉身:“我不知道!”
不知道爲什麽,她轉身的時候,眼角邊似乎甩飛出去一顆很晶瑩的東西,在夜色燈火下亮閃閃的,像是鑽石一般。
......
......
【大家早安,我醒來的時候認真的數了數有多少個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