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8：報仇的得失
吳子浩靜靜地坐着，直到對面的王大爺從暴怒中冷靜下來。
“爲什麽不報仇？你爲什麽不報仇？”
王大爺平靜地語氣下蘊含着大感情，這種冷靜的憤怒更令人爲之側目。
“爲什麽要選擇報複？現在是法制社會，有法可依，違法必究，我們做事凡事要講究法度，個人行爲終不可取。”
“哼，你這是在爲自己的怯懦找借口，大丈夫一生在世，如果不能轟轟烈烈算什麽？”
王大爺笑得一臉橘子皮，用意更是十分的險惡，他要用言語在吳子浩的内心種下罪惡的種子，并且期待有一天能夠生根發芽，從而使吳子浩像他一樣，被仇恨所左右人生的孤獨之人。
“人生一世，主要是爲了活着，我覺得，不管是轟轟烈烈，還是平平淡淡，能夠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是成功的。”
吳子浩依然冷靜地說着，他早就領教過王大爺的蠱惑之言，從一開始就對之有着本能的戒心。
“懦夫，借口。”王大爺又有暴怒的迹象，不過，他很快就克制了自己的情緒。
“那麽，我請問一句，你從報仇中得到了什麽？”
吳子浩犀利的反擊道。
“得到什麽？哼，跟你這種懦夫說得清楚嗎？不說也罷。”
王大爺看起來對吳子浩極度不滿，語氣中充滿了輕蔑之味。
“嘿嘿，那麽，我來幫你分析分析，你在報仇中得到了瘋狂，得到了寂寞，得到了無法挽回的人生，假如你當年不選擇報仇，而是放下仇恨，認真地生活，找一個對象，生一兩子，你會得到幸福，可是，你的仇恨毀了你的一生，當你殺了第一個人之後，你有了不能說的秘密，這個秘密不能根人分享，還要擔心午夜夢回，洩露出自己爲惡的事實，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王大爺靜靜地坐着，無神的眼神看着吳子浩，可是，從他的眼神和橘子皮似的臉皮中可以看出，他有在細細地思考。
“爲此，你遠離人群，不敢與人交往，于是你把怒火撒向無辜之人，可是，你越是從殺人中尋找快感，發洩怒火，你便與别人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你寂寞，你空虛，你麻木，你恐懼，你害怕自己無聲無息的死亡，屍體在家裏慢慢地腐爛而不爲人知，所以，你淺意識的在殺人之後留下蛛絲馬迹，指導警方找到你，給你收屍，我說的對不對？”
“對。”王大爺出乎意料的回答了一句。
“你選擇了報複，可是你那顆不安分的心越來越邪惡，你希望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樣，這樣的話，你就有同伴了，你就不将是墜入深淵裏的唯一獨行者，你期待有伴，縱然這個伴不能給你帶來一絲絲的溫暖，你深深地期盼着，渴望着，對吧？”
“對。”聲音大了幾分，王大爺的情緒更爲穩定。
第一次被人說到内心深處的想法，王大爺表現的不是恐慌害怕，而是有種解脫似的欣喜。
“你費盡心機的蠱惑我爲惡，更是希望我能夠比你更爲狠毒，更爲邪惡，這樣的話，有我陪着你走到靈魂的盡頭，你就不再孤單了，是不是？”
“對。”
“我記得我對你說過，我的母親在臨終前，特意交待過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要報仇，努力的活出自己的人生，這樣才是對她最大的報答，這些話，我一直記着，深深地記着。”
“你有一個好母親……我也是，可是，我的母親沒來得及給我說出這番至理名言。”王大爺平靜地說道。
“發洩心中的不滿，我是快意恩仇了，可是我得到了什麽？孤獨，寂寞，惶恐，更多的不甘……而失去了，失去了人生，我失去了我的人生……”
王大爺說着說着，無力的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大聲地痛哭。
王大爺哭得像個孩子，這是放開執念，敞開心懷，盡情發洩情感的痛哭，他哭的極爲歡暢。
吳子浩筆直的坐着，久久地一動不動，如泥塑木雕一樣。
探望室外面，胡茜，幾個獄警默默地看着裏面，同樣安靜的如同雕塑一樣。
狡猾，固執，瘋狂，古怪的王大爺堅守的心房在吳子浩幾番并不算激烈的言語中被敲開，随着痛哭發洩出壓抑的情感，他的身上濃郁成霧的死氣，負面能量中出現了少有的一絲生氣，這是大徹大悟之後，他身體和靈魂共同生出來的一縷正能量。
王大爺痛哭了五六分鍾之後，突然笑了起來，戛然而止的哭聲和突然響起的笑聲，毫無違和的交替，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
吳子浩面不改色的看着對方，依然靜坐如雕塑。
除了吳子浩之外，其它的人，包含外面的胡茜等人，一個個卻驚疑不已，全都露出奇怪的詫異之色，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王大爺一時哭，一時笑，這是瘋了還是怎麽着了。
極爲暢快的大笑了一會，王大爺突然說道：“後生，謝謝你，謝謝你開解了我的心結，現在，我覺得好輕松，像放下了千斤重擔一樣，渾身上下透着說不出的輕松，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王大爺說着，朝吳子浩深深地低下了頭顱。
“這就是大徹大悟嗎？”吳子浩淡淡地說着，聲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語。
“對，大徹大悟，我悟了，人生百态，千般滋味，我走完了我自己選擇的道路，雖然不好，可是我的每一步都是我的選擇，我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難道，你對你謀殺的人沒有半點忏悔之心？”
抓住王大爺的一個獄警大聲說道。
“忏悔之心？有什麽用？能夠救回那些人嗎？不能吧？”王大爺嗤之以鼻的說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可以忏悔一下。”
吳子浩眉頭又皺了下，這樣看來，王大爺大徹大悟的不夠徹底，對死者不尊敬，對犯下的錯誤不忏悔，怎麽都不算是改制成功。
“你……”因王大爺的冷言冷語，獄警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每個人都會死，他們無非是早死了幾年，就算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會老死，病死，車禍死，各種死，是不是？”王大爺冷笑道。
室内的兩個獄警被氣到了，想不到反駁的話，隻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吳子浩。
“人，有生有死，生死一輪回就是一生，死有千萬種，可是，沒有任何人有權利任意剝奪他人的生命，更别說像你那樣，不問青紅皂白，沒有理由的剝奪别人的生命，你的心，狠毒世間萬事萬物。”
“嘿嘿，我狠毒，每年要死多少人，我才殺多少人？我怎麽就狠毒過世間的萬事萬物了？”
王大爺身上的負能量又影響到了他的思維，想法又開始瘋狂而大膽起來。
“是啊，這世上，每天每時每分都在死人，可是，人有萬千死法，有戰争死亡的，有被野獸吃了的，有被人類自己謀害了的，可是，有誰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無故殺人？戰争死人是爲了争奪權利，争奪生存的空間，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野獸吃人，是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被謀殺之人，無非情權錢法，那個是沒目的的？你屢屢無故殺人，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無人性，無腦子。”
“你竟敢說我無腦子？”王大爺又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麽說你都是輕的，我爲自己的語言詞彙缺乏而感到自責和痛心，你這種人，我都沒口說你……”
吳子浩的表情也有些失控，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突然頓住，深深地呼吸幾口長氣，他接着說道。
“社會在進步，文明在更新，我們已經不是野獸，我們是文明人，并且堅定的向前進步，可是，像你這種人渣，嚴重返古的怪物，可謂是時代的淘汰品，垃圾……”
“夠了，後生，我爲剛才的話向你們道歉，我之所以這麽說，隻是想再試試你，你表現的很好，我服了。”
王大爺大叫一聲之後，平靜地說道：“我服了，我願意交待我所犯下的罪惡，所有的……”
“啊？”室裏室外的幾個無不又驚又喜的啊出聲，這個反轉來得太突然了，突然的令他們萬萬沒想到。
“我知道，所以，我也是随便說說，好了，王大爺，不打攪你的配合工作了，再見。”
“後生……”王大爺突然叫住起身的吳子浩，沙啞的聲音說不出的深沉，他道：“謝謝你。”
“謝我什麽？”吳子浩回頭笑道。
“謝謝你抓到我，也謝謝你今天的開導，真的，我是真心感謝你的。”王大爺的手腳被鎖住，他隻能深深地低下頭表示自己的敬意。
吳子浩看出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卻一言不發，揮揮手，扭頭走去。
吳子浩早就從缸屍案中的瓷缸上推理出兇手渴望被抓住的心态，王大爺這麽說，同時也驗證了他的推測。
可是，對一個渴望被抓住，已經深深地厭倦了殺人，卻又徘徊在殺人中的兇手，吳子浩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
王大爺低垂的頭久久沒有擡起，吳子浩走後幾分鍾，他這才被一個獄警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