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汐牽着小弟的手,踏進小院,就看到院子裏正坐着的杜如松,夾着手工卷的香煙,緩緩吐出一團煙霧。
杜若傑和杜若柔乖巧的坐在另一邊不語。
這時劉鳳琴出現在廚房門口,拍打着褲子上的灰土,看到蘭汐來了,尖銳的聲音顯得怪腔怪調,
“吆,三丫頭舍得回來了,我還說你今天要睡在外面,倒是省了頓飯。”
杜如松面色沒有任何變化,面無表情看向蘭汐,“我聽你媽說,你今天出去玩了一天,連中午飯都沒吃,是不是真的?”
蘭汐擡頭看了眼劉鳳琴,随後又低下頭不說話。
“你看她一身衣服髒的,更是一股酸臭味,還用說嗎,這死妮子不說看弟弟,幫家裏幹點活,隻顧着自己玩,這一天我可累的腰都直不起來。
我看她這是上學上的心的野了,還不如不上。”
劉鳳琴扶着腰,在一旁插話。
蘭汐還是一副沉默不語,低頭一動不動,反倒是小弟急着叫三姐,結果蘭汐毫無反應。
杜如松扔掉手中的煙頭,闆着臉聲音嚴肅,“說,是不是這樣。”
卻絕口不提不上學的事。
杜如松部隊出身,他雖然沒有發怒,但他嚴肅冰冷的語氣卻也吓了旁邊幾個孩子一跳,身體猛地繃緊。
緊張的情緒在小院中蔓延開,沙沙的風聲清晰入耳。
突然,不知誰的腳下多了兩滴水珠,随後壓抑的嗚咽聲,讓人聽了忍不住心疼。
蘭汐松開小弟的手,低着頭慢慢走到杜父面前,有些發黑的小手從兜裏掏出幾顆透明紅紙包裹的糖塊,緩緩放在杜父寬大的手裏。
有些沙啞而帶有鼻音的聲音,“撿廢紙,換糖。”
簡單幾個字,就解釋清蘭汐爲什麽回來這麽晚。
而杜如松感覺手裏這幾顆糖有些燙手,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對于這個小女兒,一直以來都是穿着灰撲撲的衣服默不作聲,卻很乖巧,小小年紀就幫着家裏幹活。
現在不過出去玩一天,就被這樣誤解,委屈的也不知道解釋,她也不過八歲。
看着她寬大的衣服讓她更顯瘦弱,身上穿着小傑改過的衣服,大大小小的補丁,枯黃而又稀疏的頭發。
而想想大兒子和大女兒新衣服和新鞋子,雖然弟弟妹妹要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可是這對小女兒也太不公平。
若不是太過渴望,這麽小的孩子又怎麽會撿破爛換糖。
原來小女兒竟被他忽視到這個地步,若是……,唉,到底也有他的原因。
他伸手抹去蘭汐灰頭土臉劃出的兩行痕迹,将糖塊放在蘭汐小手裏,輕輕說道,“以後别去撿垃圾了,想要吃糖就和爸爸媽媽說。”
蘭汐猛地擡起浸滿淚水的雙眼,驚喜道,“真的嗎?我也可以像哥哥姐姐吃糖?”
随後又小心翼翼的說,“那我可以吃雞蛋嗎?我不吃一整個,隻吃一點,和弟弟分着吃。”
用手指小心的比出一點點。
杜父他一個機械廠的車間主任,結果女兒連吃個雞蛋都是夢想,若是說出去,他都沒臉見人。
他冷冷看了劉鳳琴一眼,随後對着蘭汐肯定道,“以後你吃一整個雞蛋,不用和弟弟分,弟弟也要吃。”
随後看向劉鳳琴,“以後家裏做早飯多煮兩個雞蛋,四個孩子每人一個。”
劉鳳琴聽到蘭汐的話,就知道要完,這個死妮子竟然明晃晃給她上眼藥,一個沒啥用的廢物,吃雞蛋都是浪費。
可是她不敢反駁杜如松,她也知道杜如松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既然說了,就一定要做到。
所以她不情不願的說,“行了,我知道了,我那還不是想省點,我給你們老杜家忙前忙後,結果還落得埋怨,吃吃吃,把家底吃空算完。”
劉鳳琴裝腔作勢一頓吼,卻沒有反駁杜如松的話。
杜如松心裏一陣歎氣,他看老大和老二被劉鳳琴照顧的這麽周到,沒想到老三卻被這麽區别對待,隻能他多看顧些了。
蘭汐一陣歡呼,随後抱着喜從天降的小弟一起高興大叫,“我們也有雞蛋吃了,有雞蛋吃……”
随後蘭汐好似想到什麽,停下來,拿出兜裏的五顆糖,一顆放在杜父手裏,随後走到杜若傑和杜若柔面前,各自給了他們一顆。
杜若傑一看杜父面色恢複正常,笑呵呵的就接了,然後迫不及待剝開糖紙,将糖塊丢進嘴裏。
杜若柔溫柔一笑,“謝謝三妹妹。”
讓杜如松沒想到的是,蘭汐畏畏縮縮,還是将一顆粉紅色糖紙包裹的糖塊遞到劉鳳琴面前。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劉鳳琴,面對蘭汐這個罪魁禍首,哼的一聲,轉身去了廚房。
蘭汐又變得沉默,然後走到小弟面前,将一顆糖給他,然後将另一顆糖放在兜裏。
杜如松也是直接剝開,将糖放進嘴裏,心裏不僅暖洋洋。
沒想到,他家三丫頭不但懂事,還如此大度,買了糖塊,還不忘和家裏每個人分享,當然,也是他這個當爹的貼心小棉襖,沒看到是第一個給的他。
一頓晚飯在衆人心情各異中過去,吃過晚飯,蘭汐就去燒水,擦了擦身子,這一天下來,身上那股子酸臭味格外重,若是不洗洗,她真是難以入睡。
随後又抓緊洗洗衣服,她隻有兩身衣服,還都是補丁,要是洗的不及時,到時候連換的衣服都沒有。
至于說讓劉鳳琴給洗,那無異于癡人說夢,原主六歲開始,就自己洗自己衣服,後來連着小弟的衣服也是她在洗,有時候要洗一家人的衣服。
蘭汐之所以這麽做,隻是不想再這麽沉默下去,如果任由劉鳳琴胡說八道,再加上她的壓榨,以後别想有好日子過了。
别說去撿破爛,以後家裏什麽活都得落在自己身上,更何況聽她的語氣,根本不想自己上學,這是想讓自己成爲這個家的保姆。
這一次也是爲了讓這個家有自己的身影,也算一種試探,試探杜父對她的态度,好在杜父心中還是有她。
至于說爲什麽不揭穿劉鳳琴的謊話,來日方長,不用急于一時,今天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不過破爛還是要撿,這可是關乎生活大計,也是她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