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晚上，河上傳來陣陣微風，風中傳來蘆葦叢裏特有的清香味。

随着波浪劃過船身，傳來細細的嘩嘩聲，四周蛙聲一片，有聲的世界反而顯得格外甯靜。

雖然老百姓很少，河道兩邊的那些田地裏的莊稼卻并沒有拉下，可能都是老百姓偷種下的。

蘆葦最大的用處就是當柴禾，現在人少了，割柴禾的老百姓自然也就少了，蘆葦不斷在向那些田地裏侵占，河道裏的魚在船漿劃過時，不時從水面飛起。

劃船的人叫蘇水興，無錫人，對李遠一行很是佩服，一路上一邊劃船一邊給大家講着太湖沿岸的鄉土人情，他對形勢感覺并不是很了解，對于地方的風俗道路卻熟悉無比，早年跟着跑船，對這些地方密密麻的水道，了如指掌。

在船上簡單吃過晚飯後，戰士們坐在船上跟蘇水興東拉西扯，空氣非常的好，一路上更沒遇到什麽不開眼水匪，時間過的飛快。

李遠早就注意到這蘇水興走的并不是一條直路，蘇水興說到興頭上，竟然唱起了吳侬小調，李遠自然是聽不懂，倒是覺得有趣。

小調總算停了下來，大部分的戰士互相靠在小船上打盹，李遠繞過幾個戰士到了船尾。

“小兄弟，我看你老是在水道裏繞來繞去，是不是不繞那些水匪跟治安軍攔了河道，沒法子走啊？”

“你也比我大不了一點吧，什麽小兄弟，不過你說的倒是實情，這河道上到處有維持會把守，嘿嘿，要不是我經常在這邊跑，這些地方根本就沒法子走。”

“什麽意思？”

“維持會跟治安軍就是一夥的，他們在這些大一點的河道裏設了卡，要過去就得給錢，要麽就得繞道，我們這麽多的人，要想過去，更不可能，鬼子現在搞了什麽良民證，沒有證件的一律不準能行，見一個抓一個。”

一個人劃船也怪無聊，開始又跟李遠敞開了扯：“我一個人倒是可以過去，交點錢，讓他檢查一下，隻要沒什麽違禁物品就沒事，但是這些地方到處是河道，他們哪能拉得住，但那是那些大船就過不了。有些地方得從蘆葦叢裏過，那些維持會的家夥也知道，隻是不想管，真的跑船運的，也不在乎那兩個錢。”

“那你們跑船主要運輸些什麽貨物啊。”

“什麽都運，糧食，什麽吃的用的穿的，反正運到上海去，這些東西鬼子網開一面，收的錢少，像那些運絲，木料，煤的就要收得多，有時候一船就收幾個大洋，我們船小，大部分走的小河道，要是交了錢，一天就是白忙活了。”

“打漁的人多不多？”

“多，現在人都沒了，打了也沒什麽用，賣不出去，隻有送到蘇州無錫那邊，維持會收的入城費太貴，後來，城裏的那些人也學聰明了，出城來買，我們不交錢，也可以賣得多一點。”

“這是你自己的船麽？”

“不是，我哪買得起，一支這樣的船要一百多個大洋，要是哪天不小心被鬼子看上，直接就搶了，還不敢反抗，不然說不定就被那些天殺的開槍打死。”

“那維持會對老百姓也是這樣見了東西就搶麽？”

“那不一樣，維持會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當地的富商大地主，他們看不上這些，有錢人都還是比較注重名聲，一般不會直接動手，那結巧取豪奪的的手段不少。”

“你對這邊挺熟悉的，能不能說鬼子都幹了些什麽惡事？”

“哎，這真的是慘呐，去年年底，鬼子打過來時，國軍退走，之後，鬼子占領無錫城後，在新安魏巷上一次打死二十多人，在鴨城橋又槍殺40多人，還在東亭許巷将全村村民趕到打谷場，用機槍掃射，兩百多人慘死，婦女被強@奸，小孩子被挑在刺刀上，打谷場血流成河，今年，鬼子又出動一千多人、幾十艘汽艇、還調來了三架飛機，進攻還有些國軍部隊馬山，就兩天時間，就燒毀漁船四五十艘，焚燒房屋三千多間，殺害老百姓一千五百多人，侮辱我們的姐姐妹，老子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說話間神情可怖。

李遠沉默了一會：“能不能說說你們大當家的事？”

“當時我們得到鬼子禍害鄉親的消息，我們大當家顧大哥帶着我們上了馬山，到處是屍體，姐妹們光着身子倒在血泊中，許大哥就帶着我們，回到許舍，招集了一些本地的年輕人，準備跟小鬼子幹。”

“那你們打過鬼子麽？”

“當然，大當家他家境原本挺不錯，自家還有護院，就因爲他爹不願意當鄉維持會長，全家都被鬼子給禍害了，大當家的不在，才幸免于難，後來想法買了不少槍枝彈藥，一直在錫南地區活動，鬼子人多我們打不過，三月底的時候，我們總算得到消息，伏擊了華莊的一夥鬼子，殺了四名日本鬼子和一名翻譯，旗開得勝。”說到鬼子又是眉飛色舞。

“那你的意思你們拿槍都沒多長時間？”

“對啊。”

“沒有國軍或者别的什麽隊伍招攬你們？”

“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有，我就是問問，跟着國軍幹，至少不缺槍缺子彈，你們好象人不少嘛？”

一臉鄙視：“說到國軍，當然有，就在南邊還有他們的正規軍，可根本就不敢跟鬼子幹，還有在湖西邊長興那邊倒是聽說七十六師的部隊跟鬼子大幹了一場，據說打死了好幾百鬼子跟二鬼子，我們想去投，可是沒門路。”

“你怎麽知道？”

“這太湖周圍的事，能有我不知道的麽？”自豪。

李遠這時候才知道自已辛辛苦苦的建立的遊擊隊，還有老沈跟秦梓一直在作情報工作，雖然工作做得仔細，但要跟這蘇水興相比，從效率跟全面性差多了。

轉而一想，其實這不就是要做的群衆工作麽？一想到這裏，頭皮發麻：要是讓我這些普通的老百姓都參加到隊伍中來，那力量簡直不敢想象。

李遠一直以爲，群衆，就是老百姓，就是那些普通市民，沒想到這片土地上，從來就不缺少熱血青年，爲了這片土地，多少人前赴後繼，這些人不也是群衆麽，自己想的太狹隘。

李遠心思又活泛了起來，這隊伍不姓紅，太浪費，跟着國軍又不敢打，地方軍都想保存實力，隻是現在自己跟他不熟，得想個辦法，讓他信任自己。

打兩場仗不就熟了麽？

最好的辦法就是殺幾個鬼子，可是這一片自己不熟悉，要是能到渡頭村，這事就好辦。現在這地方也沒法子跟陳勇安排，得，還是自己考慮一個戰方案靠譜。

并且隊伍不能離了自己就不轉，所以李遠的想法又有了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