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中石臉上的神情波動，并沒有瞞過任何人。
當然，他本來也沒想瞞。
“請節哀。”歐陽中石忽然說道。
這句話顯然是對嶽修說的。
嶽修臉上的神情不變，淡淡地說道：“嶽歐陽究竟是你的人，還是歐陽健的人？”
“他和我隻是相識而已。”歐陽中石說道：“在這一點上，我沒有任何欺騙你們的必要。”
“好，帶我們去找歐陽健。”嶽修說道。
“讓星海帶你們去吧。”歐陽中石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父親最近心情不好，可能不太想見我。”
蘇銳搖了搖頭，他從手機裏調出了兩張照片，放在了歐陽中石的眼前，問道：“這兩個人，你認得嗎？”
這就是那兩個先殺掉栾休戰和宿朋乙、然後又飲彈自殺的雇傭兵。
隻不過，現在看來，這所謂的雇傭兵，可不是在拿錢辦事，而是幾乎相當于死士了。
歐陽中石隻是掃了這兩人一眼，就說道：“我不認識他們。”
蘇銳看着他的表情：“不再多看兩眼嗎？”
“沒有必要多看，但凡是我認識的人，我一眼就能認出來。”歐陽中石說道。
蘇銳把手機收起來，随後說道：“我也沒說他們一定是歐陽家族所派去的人。”
這确實是事實，畢竟，在華夏的世家圈子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和“借刀殺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尋常太普遍了！如果這兩個雇傭兵是别人豢養的死士，借此機會嫁禍歐陽家族，讓蘇銳和歐陽家相碰撞，從而達到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的效果，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雖然眼看着真兇就在眼前，但是，當你踏上尋找幕後黑手之路的時候，卻發現是竟然是山路十八彎！
“歐陽中石先生，你真的不想去找歐陽健嗎？”蘇銳問道。
“不去。”歐陽中石說道，“我去了不合适，星海可以全權代替我來做決定。”
停頓了一下，歐陽中石補充了一句：“更何況，我在這個家族裏面，本來就沒什麽太強的存在感，去與不去，并沒什麽區别。”
“既然沒什麽區别，那還是去吧。”這時候，一道聲音在蘇銳身後響了起來。
這句話不是蘇銳說的，也不是嶽修說的，而是來自于——虛彌大師！
從來到這裏之後，虛彌就一直都沒有開口，此刻才第一次發聲！
這次發聲，顯然很不符合虛彌的性格！以往的他絕對不會這麽幹的！
嶽修詫異地看了虛彌一眼：“老秃驢，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對的地方？”
蘇銳也看了看虛彌，随後目光在虛彌和歐陽中石之間來回徘徊了一下，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漏洞，但是，此刻虛彌大師發聲，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畢竟，把嫌疑人都帶上，甯可殺錯，不可放過吧。”虛彌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微微垂着頭，說道。
甯可殺錯，不可放過！
這句話根本不像是從一個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口中所說出來的話！
顯然，多年以前的事情，給虛彌留下了太多太深重的陰影了！
哪怕時間已經跨越了幾十年，這些陰影也仍舊沒有消散！
歐陽中石看着虛彌，面色微肅：“大師，你們出家人，不是講究慈悲爲懷嗎？甯可錯殺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網，這樣做，實在是有點缺失人性了。”
這同樣也是歐陽中石今天所說過的攻擊性最強的一句話了。
虛彌仍舊雙手合十，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半點銳利的意味，尤其是那兩條垂下來的眉毛，更是會給人帶來一種“慈眉善目”的感覺，似乎剛剛那句話根本不是從他的口中講出來的一樣。
“一味的善良，隻是愚蠢罷了。”虛彌搖了搖頭：“善良，也要有鋒芒。”
嶽修聞言，在意外的同時，也冷哼了一聲：“老秃驢，若是在多年前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們之間何至于如此？”
虛彌說道：“多年前的我，和多年後的我，可能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歐陽中石看着虛彌，平靜的目光之中帶着一絲沉沉的意味：“甯可殺錯，不可放過，這也能叫善良的鋒芒？”
“歐陽施主，你可以把貧僧當成妖僧看待，這沒關系的。”虛彌說道，“畢竟，這些年來，如果我真的要動手，現在歐陽家族早就已經是一片焦土了。”
把你們夷爲平地，化爲焦土！
虛彌的這句話很淡，但是其中所蘊含着的殺氣實在是太強了！
嶽修看着歐陽中石，嘲諷地笑了笑：“把一個老和尚逼到了這個份兒上，你現在還覺得他說的有錯？不平了你們歐陽家，誰爲那些死去的東林寺和尚負責？”
這句話初聽起來是擲地有聲的，不過嶽修似乎是忘記了，如果真的要找一個人來負責任的話——還是找他這個把東林寺殺穿的人比較合适。
歐陽中石顯然不可能不知道多年前所發生的事，他看到虛彌的樣子，又看了看嶽修，輕輕地歎了一聲，随後說道：“好，我随你們同去。”
“多謝配合。”蘇銳說道。
看到父親的反應，歐陽星海也歎了一聲，他的心底泛起了深沉的無力感。
在絕對強勢的蘇銳面前，他們真的無法做些什麽，隻能處于完全弱勢的位置上。
“有很多事情，你們歐陽家都需要自證清白。”蘇銳看到了歐陽星海的反應，随之說道。
“如果我們不自證清白，是不是你們就會認爲我們擁有絕對的嫌疑？”歐陽星海問向蘇銳。
“你心裏明白。”蘇銳伸出手來，在歐陽星海的胸口上捶了兩下，然後輕輕歎了一聲，上了車。
這一次，歐陽星海和歐陽中石都坐在後排，虛彌則是坐在兩人的中間。
雖然中間位置不是很舒服，甚至地台還隆起的挺高的，但是這對于虛彌大師來說，顯然不是什麽問題。
他坐的極穩，雙手始終處于合十的狀态，整個人看起來是真正的老僧入定，可是，這車廂裏可沒有人懷疑，這位得道高僧在下一秒可能就會發出最猛烈的攻擊。
“其實，我的心情并不怎麽好。”嶽修說道，“嶽家死了十幾個人，兇手必須要付出代價。”
這句話明顯是在警告歐陽中石父子。
歐陽中石說道：“我會盡力幫你找出兇手來。”
嶽修淡淡地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找不出兇手，那麽你們歐陽家族就是兇手。”
這是把壓力全扔給了歐陽中石了。
後者聽了之後，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感覺到地面似乎震動了一下！
沒錯，哪怕車子還處于行駛的過程中，車裏的人都清楚的感覺到了震動！
好像是在這一刻，大地猛然痙攣了一下，而這痙攣的幅度還着實不小，差點把四個車輪同時震起來！
而緊接着，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便從後方傳過來了！
扭頭回望，山林深處，已經有濃煙随之冒起來了！
而那濃煙的位置，正是歐陽中石的山中别墅！
車隊驟然停下，所有人都扭頭回望！
“我的天！”歐陽星海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了濃濃的震撼與意外：“我們這才剛剛離開，那裏就爆炸了！”
蘇銳眯了眯眼睛：“嗯，這爆炸的動靜，可着實不小。”
此刻，他的語氣，更像是一個旁觀者。
“我們差一點被炸死……這會是誰幹的？”歐陽星海問道。
歐陽中石輕輕一歎，沒有說任何話，随後他便沒有再看，而是轉過臉來，閉上了眼睛。
蘇銳則是把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一場爆炸，似乎讓歐陽中石過去的三十年隐居生活，就此畫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