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于蘇銳來說,是巨大的驚喜。
不管老鄧是不是一心向死,至少,站在蘇銳的角度上來看,鄧年康在這塵世間應該還有牽挂。
蘇銳這并不是在粗暴地幹涉鄧年康的生死抉擇,因爲他知道,在不同的境地之下,人對于生命的選擇是不同的。
老鄧在自認爲生還無望的情況下,才做出了死亡的抉擇,那麽,等他這次醒來,還會依舊選擇死亡這條路嗎?
一路狂奔到了必康的歐洲科研中心,蘇銳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軍師。
後者已經脫去了一身黑袍,穿着簡單的牛仔襯衫,整個人充滿了一種運動風,并且當那如黑夜般的黑袍從身上褪去了之後,使得軍師有了平日裏很少見到的輕松感。
“鄧前輩醒了。”軍師說道。
看到蘇銳平安歸來,軍師也徹底放松了下來。
蘇銳張開雙臂,和軍師來了個緊緊的擁抱:“這一路來,辛苦你了。”
其實,蘇銳也是後知後覺了,他一開始根本沒意識到,軍師在路上竟然可能會遇到這麽大的風險,甚至華夏航母和米軍的太平洋艦隊都出動了。
一想到這些,蘇銳就本能地感覺到有些後怕。
軍師輕輕一笑,并沒有細說路上的驚心動魄,而是拉着蘇銳的胳膊朝科研中心大門走去:“傲雪還在裏面,她這兩天來一直在和艾肯斯博士的團隊們在研究鄧前輩的後續治療方案。”
不過,雖然軍師的狀态很輕松,但是黑眼圈還是非常明顯的,顯然這兩天來也沒有休息好。
“老鄧現在的狀态怎麽樣?”蘇銳邊走邊問道。
“鄧前輩的狀态算是穩定了下來了。”軍師說道:“之前在手術之後已經睜開了眼睛,現在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是沉睡,還是昏迷?”蘇銳聞言,眼睛裏面又湧現出了一抹擔憂之色。
“是沉睡,很确定,和之前的昏迷狀态并不一樣。”軍師停下腳步,直視着蘇銳的眼睛:“前輩這次是徹底的脫離危險了。”
徹底脫離危險!
蘇銳聽了這話之後,幾乎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這一路的擔憂與等待,終于有了結果。
他沒法接受鄧年康的離去,現在,至少,一切都還有緩沖的餘地。
“他醒來之後,沒說什麽嗎?”蘇銳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又有點擔憂。
他在擔憂自己的“自作主張”,會不會有些不太尊重鄧年康本來的意願。
如果老鄧真的一心向死,那麽把他救活之後,對方也是和行屍走肉無異,這無疑是蘇銳所最擔憂的一點了。
“前輩現在還沒有力氣講話,但是,我們能從他的口型中分辨出來,他說了一句……”軍師稍稍停頓了一下,用更加鄭重的語氣說道:“他說……謝謝。”
謝謝。
這個詞,真的足以說明很多東西了!
蘇銳聽了,兩滴淚水從通紅的眼角悄然滑落。
如釋重負!
如果沒有經曆過和老鄧的相處,是很難體會到蘇銳此刻的心情的。
把一個堪稱豐碑式的生命,從懸崖邊拉回來、從死神手裏搶回來!這個過程,真的很難!
蘇銳快步來到了監護室,一身白大褂的林傲雪正在隔着玻璃牆,跟幾個歐洲的科研人員們交談着。
看到蘇銳的身影出現,林傲雪的眼波在刹那間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随後,她走出了房間,摘掉口罩,說道:“暫時安全了。”
這簡單的幾個字,卻蘊藏了萬千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情緒在其中。
蘇銳深深地點了點頭,拉住了林大小姐的手:“謝謝你,傲雪。”
感受着從蘇銳掌心處所傳來的溫熱,林傲雪滿身的疲憊似乎被消解了不少,有些時候,愛人一個溫暖的眼神,就可以對她形成極大的鼓勵。
“前輩現在又睡了。”傲雪說道:“保守估計,應該在一天一夜之後再次醒來。”
現在,必康的科研中心已經對鄧年康的身體狀态有了十分精準的判斷了。
“其他身體指标如何?”蘇銳又緊接着問道。
林傲雪聞言,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後看向軍師。
看到林傲雪的反應,蘇銳的心髒頓時咯噔一下。
“軍師,你也是習武之人,對于這種狀态會比我形容的更清楚一些。”林傲雪說道:“你來跟蘇銳說吧。”
“我們無法從鄧前輩的體内感受到任何力量的存在。”軍師簡單的說道:“他現在很虛弱,就像是個孩子。”
很簡單明了的形容,蘇銳立刻就明白了。
他輕輕地歎了一聲:“師兄的打法,太消耗身體了,曾經,他的很多敵人都認爲,師兄的那暴烈一刀,頂多劈一次而已,然而他卻可以不斷的連續使用。”
蘇銳是學過這一刀的,他知道劈出這種刀勢來,身體究竟需要承受怎樣的壓力,這些年來,自己師兄的身體,必然已經殘破不堪了,就像是一幢四處漏風的房子一樣。
想要在這樣的基礎上成功把“房子”修繕,基本不可能了。
雖然保住師兄了一命,但聽軍師說無法從老鄧的體内感受到一丁點的力量之後,蘇銳的心頭還是湧出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悲傷。
畢竟,曾經是站在人類武力值巅峰的超級高手啊,就這麽跌落到了普通人的境界,畢生修爲盡皆付諸東流水,也不知道老鄧能不能扛得住。
在蘇銳看來,如果換做是自己,恐怕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巨大落差,從此生不如死。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蘇銳問道。
“當然可以。”林傲雪點點頭,然後打開了更衣室的門。
林大小姐和軍師都知道,這個時候,對蘇銳任何的言語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他需要的是和自己的師兄好好傾訴傾訴。
很快,蘇銳便換上了拖鞋和無菌裝,進入了監護室。
其實這個時候的無菌對于老鄧的意義并不大,雖然他的身體雖然失去了力量,可是普通的細菌并不會使得他的傷情進一步惡化,這是兩個層級的東西,人體一旦到了某個強度,普通的緻病源就幾乎無法起作用了。
“師兄。”蘇銳看着躺在潔白病床上的鄧年康,嘴唇翕動了好幾下,才喊出了這一聲,聲音輕的微不可查。
他怕吵到這位熟睡中的老人。
老鄧比起上次見到的時候好像又瘦了一些,面頰有些凹陷了下去,臉上那猶如刀砍斧削的皺紋似乎變得更加深刻了。
他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這裏,似乎讓這潔白的病床都充滿了硝煙的味道。
殺伐一生,身上的殺氣經久不散。
哪怕是現在,鄧年康處于昏迷的狀态之下,可是,蘇銳還是可以清楚地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淩厲的氣息。
那種氣息是根植在骨子裏的,哪怕此刻鄧年康的身上沒有半點力量可言,可是,他的氣質還是如往常那樣……像是一把鋒利無匹的刀,足以開天辟地。
“老鄧啊老鄧,好好歇歇吧,你這一輩子,确實是活的太累了。”蘇銳想了想,又補充了半句:“也太苦了。”
鄧年康仍舊沉睡着,眼皮輕輕閉着,沒有給蘇銳絲毫的反饋。
蘇銳能夠看出來,在鄧年康表面上的淩厲之後,便是虛弱——這是一種沒有盡頭的虛弱,如果仔細體會的話,甚至會讓人的内心深處生出一股絕望的感覺。
蘇銳看着自己的師兄,說道:“我無法完全知曉你之前的路,但是,我可以照顧你以後的人生。”
目光下移,蘇銳看到那似乎有些枯槁的手,搖了搖頭:“你說過的,要當蘇小念的師父,可不能食言了。”
接下來,蘇銳什麽都沒有再說。
他就靜靜地坐在鄧年康的旁邊,呆了足足一個鍾頭。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随後,蘇銳的眼眸之中煥發出了一線光彩。
“天機!”他說道。
蘇銳不知道天機老人能不能徹底拯救鄧年康的身體,但是,就從對方那足以超越現代醫學的玄學之技來看,這似乎并不是完全沒可能的!
不過,該怎麽聯系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道士呢?
有些時候,天機老道靠譜地不得了,有些時候,蘇銳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正經的人。
等到蘇銳走出監護室的時候,軍師已經離開了。
她要先回太陽神殿,把近期發生的事情全部整理一下,當然,軍師嘴上雖然是這麽講,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内心深處是不是特意要給蘇銳和林傲雪留下見面的空間來。
“軍師已經走了。”林傲雪看着蘇銳:“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要好好對她。”
蘇銳被這句話弄的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他笑了笑:“傲雪,你……”
“我是認真的。”林傲雪伸出手來,輕輕握着蘇銳的手:“軍師對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裏。”
蘇銳的胸腔之中被感動所充滿,他知道,無論在哪一個方面,哪一個領域,都有很多人站在自己的身後。
甚至,林傲雪這一份“理解”,蘇銳都覺得無以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