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那些距離頂級還相當遙遠的人看來,宙斯和冰原斯瑪特不過就是對拼了兩下而已,雙方都互相流了一點兒血,可這又能說明什麽?
至少從外表上來看,他們并沒有任何重傷的意思啊。
可是,高手過招,并不一定隻有分出生死才是結束。
他們比的是命,可有些時候在最終的勝負面前,在常人看來很珍貴的性命,此時也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總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差距和失敗。
嗯,斯瑪特敗了。
别看他此時并沒有和宙斯生死相向,可是,某些差距确實是真實存在的。
他在寒冷的冰原之上枯坐了這麽多年,還是被宙斯這個“後輩”追上了。
有些人,成長的速度實在是太可怕了,斯瑪特知道,自己和對方的差距,終将越拉越大。
此生已經力竭,無論再采取任何方式,也不可能追得上對面那個“年輕人”了。
相對于蘇銳而言,宙斯并不年輕,可若是跟冰原斯瑪特比起來,那衆神之王可就真的能算作是青年人了。
地面上的鴻溝,以及那密密麻麻的蛛網,都是這一場交戰結果的明證。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蛛網還在擴散着。
而且……這擴散的速度還很快,很快就延伸到了斯瑪特的腳邊。
斯瑪特噴在地面上的那些血迹,此時也已經被蛛網般的裂紋給囊括在内了。
就像大地在流着血。
這是強者的交戰現場,也是大地的傷痕,更像是這個世界的縮影。
這旁邊并沒有其他的觀衆,如果有的話,他們看到了這一幕,會莫名的覺得喉嚨有些堵得慌,眼睛也會明顯有些發酸,這些都是從内心深處生發出來的最本身的情感,是無法控制的。
宙斯并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其實,他知道,如果對面那個老人拼着性命不要、全力進攻自己的話,那麽自己最終就算是赢了,也隻能是重傷之下的慘勝。
宙斯看着斯瑪特,說道:“我們沒必要把性命丢在這裏。”
“我沒有其他的選擇。”斯瑪特開口道,今天,他已經把這句話說了好幾遍了。
除了死,就隻有向死而生。
宙斯看着對面的男人,他看似還很高大強壯,但是實際上已經是真真正正的風燭殘年了。
而黑暗世界的一代又一代,都将經曆這個過程,宙斯自己也是一樣。
他們盡管曾經十分強大,但是終将會迎來衰弱和衰老,有些人不适應這樣的悲涼,便隻有選擇向死而生。
當然,這種時候,說成是“垂死掙紮”或許更貼切一些。
隻是,宙斯并不願意把這樣的詞用在斯瑪特的身上。
他固然強大,可和極其擅長陰謀的裏克斯拉比起來,并不是同樣的人。
斯瑪特隻是單純的追求更強大的武力,無論是他在極寒冰原之上枯坐多年,還是此時來到這裏和宙斯比拼對“勢”的理解,都是如此。
“亞特蘭蒂斯的失落聖地并不一定能夠幫助到你,而你,如果繼續活下去,說不定某一天可以找到那條路,邁出最後一步。”宙斯說道。
斯瑪特搖了搖頭:“已經這麽多年了,如果能邁出去,恐怕我早就邁步了。”
他在冰原上枯坐了那麽多年,可是,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困在這個階段,無法邁出超越人體極限的一步。
嗯,人體的極限之上,還有極限,隻是,生命的長度是有限的,人類沒法用有限的時間去見識到生命的無限。
斯瑪特的潛台詞還是——他沒得選。
“你要麽選擇死在這裏,要麽選擇等我邁出去那一步,然後告訴你這一步具體該怎麽邁。”宙斯深深的看了斯瑪特一眼:“我也不瞞你,我距離那一步,隻差臨門一腳了。”
隻差臨門一腳!
傳說中的最後一步!
聽了這句話,斯瑪特并沒有眼前一亮,反而搖了搖頭:“不,我能感覺到,我才是處于臨門一腳的階段,而你……可能已經推開了一條縫隙。”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斯瑪特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臉上好像多了很多道皺紋。
一個是臨門一腳,一個是把門推開一條縫隙,别看這差距好像并不算特别大,可是事實上,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完成突破,古往今來,那麽多的頂尖高手,那麽多遠超常人天賦的超級天才,最終都還是失敗了,隻能枯寂的老去。
斯瑪特也是一樣,他看不到把門踹開的任何希望。
那一扇門的背後,是一個怎樣瑰麗的世界呢?
斯瑪特爲此很向往,所以才會選擇和裏克斯拉合作,在此攔截宙斯。
聽了裏克斯拉的話,宙斯皺着眉頭思考了一下,随後說道:“沒錯,确實如此,你的說法非常恰當,所以,出于我對你的尊重,我在突破了之後,會把具體的過程告訴你。”
“不,别人的路,永遠是别人的,”裏克斯拉搖了搖頭,他彎下腰,把長刀從地面的裂縫中拔出來:“如果連邁出最後一步的方法都不是自己的,那麽,這一步邁的還有什麽意義嗎?”
看來,這絕對是個極度偏執的家夥呢。
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有種可敬的品質在閃光。
他們……一生隻做一件事。
因爲唯一,所以偏執。
斯瑪特此時半邊身子已經染血了,好像右臂之上破損的皮膚面積還在擴大着,延伸着,就像給他披上了一層血色紋身。
“你要走了嗎?”宙斯看到斯瑪特在轉身,于是問道。
他看出來了,對方的眼睛裏面已經有了一絲心灰意冷的味道了,多年難得一見的戰意,那燃燒的血和沸騰的夢,重新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爲什麽,此時宙斯内心深處的情緒有些難過。
世界始終是在變化的,一代人終将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他知道,這位老前輩這次轉了身,那麽,他們兩個下次基本上很難再見面了。
斯瑪特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很強大,可事實上他本來就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年紀了,也許,這一戰還會加速他的衰老,讓那生命燭火的熄滅速度變得更快一些。
在這些想法從宙斯的腦海之中閃過的時候,斯瑪特已經完成了轉身,而宙斯則是微微彎腰,沖着斯瑪特那充滿了落寞的背影……鞠了一躬。
雖然這個鞠躬幅度很小,但是斯瑪特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到了他這個層次,對于附近之人的一些動作,已經不需要用眼睛去感受了。
感受到宙斯竟然在給自己鞠躬,斯瑪特的腳步停下了,他說道:“你此去亞特蘭蒂斯的路上,還有一些人會阻攔你。”
這是提醒了。
“沒關系。”宙斯笑了笑,似乎并不以爲意:“誰還不是一路殺過來的呢?”
到了這樣的層次上,誰還不是殺過來的!
這句話已經表達了濃濃的自信!這就是衆神之王該有的氣場!
“裏克斯拉的目的是要耗死你。”斯瑪特說着,又要邁步離開。
提醒到了這種地步,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宙斯的一番話抽離了斯瑪特的信心,也讓這位成名多年的超級強者後退了一步,從參與者變成了圍觀者。
不,确切的說,或許他連圍觀的興趣也已經沒有了——無論這一戰的結局到底如何,他都将在冰原上枯坐着,等着迎接自己生命的終結時刻。
“不,對付他們,我就不需要親自出手了。”宙斯說道:“神王宮殿,乃至黑暗世界,可不隻有我一個人能打,裏克斯拉的做法,也太井底之蛙了。”
斯瑪特并未轉過臉,而是看着前方天空之上飄動着淡淡的雲彩:“那麽……”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是想問我爲什麽要對你親自出手。”宙斯說道:“我之前有說過,這是對你表達尊重,就像剛剛的那個鞠躬一樣,畢竟,你曾經是我那位忘年交的戰友。”
這裏的“忘年交”所指的自然是葛倫薩了。
一提到葛倫薩,宙斯的話語之中明顯帶上了一絲怅惘的情緒。
“我聽說了,希望他在天上過得好。”斯瑪特說道:“葛倫薩那種人,是要上天堂的。”
說完,斯瑪特大步離開,身形很快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而這時候,從道路的遠處走出了幾道身影,他們的速度很快,每一步都帶出了殘影,很快就來到了宙斯的身邊。
他們皆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這黑衣看起來很像是——軍裝!
隻是,他們的軍銜很複雜,好像是由兩把刀和一支槍交織而成,初看上去并不能分辨出這些人是上尉還是少将。
這些人在宙斯的身後站得筆挺,喊道:“大人。”
宙斯聽了,微微颔首,他并未多說什麽,隻是指了指前方。
随後,在他身後,身穿軍裝的身影更多了一些。
“殺過去。”宙斯說道。
這時候,衆神之王眼睛裏面的殺氣已經開始彌漫了起來:“誰阻攔,誰就死。”
在黑暗世界,衆神之王的威嚴,沒有誰能夠挑釁。
“是,大人!”
宙斯身後,喊聲震破天穹,落葉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