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崔判官也不敢在陸恒身側停留,躲在皇帝另一邊,伛偻着身子,縮着脖子,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不愧是朕的好國師!
皇帝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激。
三人順着大道一路直行,行不數裏,便見一座染着綠色鬼火的森羅大殿赫然坐落于眼前。
到了這裏,崔判官方才提起了些膽氣,他喝來鬼卒,讓其進殿通報,說是大唐皇帝觐見。
陸恒聽了,立刻站出來怒喝,手持亢龍锏,頗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
崔判官膽氣頓喪,垂眉斂目賠笑,進門親自去喊鬼帝出來迎接。
不一會兒,一位面容威嚴,鬼氣森森的貴人自殿中出門,自稱秦廣王,躬身向皇帝行禮。
皇帝注意到,這秦廣王看向自己和國師的眼神,都有些凝重和忌憚,心中不由更爲得意。
進了大殿,秦廣王請皇帝、陸恒二人分賓主坐定,這才開口道:“雒水龍王告陛下許救而反殺之,不知陛下作何解釋?”
皇帝想了想陸恒之前的言辭,道:“朕确實夜夢有人求救,也曾允他無事,朕宣宰相在殿着棋,也确想救他一救,卻不料宰相竟一夢而斬,想來是天威浩蕩,那雒水龍王犯罪當死,這豈是朕之過?”
秦廣王肅然道:“然陛下言而無信,确有事實。那雒水龍王在此折辯,定要陛下來此三曹對案,不若本王宣他上殿,和陛下當面對質?”
“這……”皇帝不禁有些心虛,下意識看向陸恒。
陸恒立刻會意,對秦廣王拱手道:“貴司有生死簿,想來自那雒水龍王未生之前,死簿上已注定此龍該遭此殺劫,此乃天定,大王明知如此,卻問罪于吾皇,到底是何原因?”
秦廣王頓時語結,答不上話來。
一邊崔判官見狀,忙道:“隻是循例一問罷了,其實吾王請陛下來此,是爲了皇後死而還魂之事。”
皇帝再次看了陸恒一眼,心道果然如國師所料。
到了這時,皇帝已知道陰司确實不敢拿他如何,底氣足了許多。
他淡淡道:“皇後和朕情深義重,且貴爲天下之母,朕不想她死。”
秦廣王不悅道:“可是此事觸犯天條,難道陛下不怕百年後爲天庭怪罪嗎?”
皇帝深吸一口氣道:“若天庭真的怪罪,朕願一力承擔!”
“你……”秦廣王大怒,“此事我定要上天參陛下一本,且看屆時陛下是否還能如此輕慢!”
皇帝此時感覺到了蹊跷之處,若真如此,這秦廣王何必喚他來地府,直接去天上告狀不就是了?
他看了眼陸恒,就見陸恒目不斜視,但心底卻傳來陸恒的聲音:“陛下,有蹊跷,不若我們假意離去,且看他如何反應。”
皇帝頗覺有理,立刻起身淡淡道:“既如此,大王盡管去告,朕于你屆時自有計較,話不投機,告辭了!”
說完,轉身就走,陸恒緊随其後。
走了不幾步,就聽身後秦廣王叫道:“請留步!”
兩人站定,緩緩轉身,就見秦廣王竟起身離座,滿臉無奈走上前來深深一禮,拱手賠禮道:“陛下,其實請陛下前來,确有要事相商。此事不但關系到我陰司安危,也涉及到陛下将來評測功過……唉,陛下且随我來,一看便知。”
皇帝看向陸恒,便見陸恒向他點頭,示意無妨。
幾人從後門出了大殿,來到一面鏡子面前。這秦廣王長袖一拂,鏡子中立刻出現一副震撼的畫面來!
鏡面中,一座宏偉無比的宮殿坐落于雲霧缭繞的山峰之上,數千金甲衛士持戈在宮殿外往來巡邏,而在宮殿外圍,數不清的鬼魂哀嚎着,自山腳處層層疊疊,一直摞到了近山頂處,但見這些鬼魂密密麻麻,揮舞着手臂,讓人一望便後背生寒。
皇帝面色震動,問道:“這是何地?”
秦廣王歎氣道:“此乃陽間,昆侖山!”
“昆侖山?”皇帝有些不可思議,“就是西域寶象國境内那座昆侖山?”
“正是!”秦廣王點頭。
“此地……怎會如此?”皇帝不可置信,看向陸恒。
陸恒肅然道:“陛下,此地卻是昆侖山。”
“那這些鬼魂……”
秦廣王苦笑道:“陛下宏圖大志,東亡高句麗,西滅西突厥,且常年于西域用兵,這些鬼魂就是曆年來死于陛下兵戈之下的亡魂。”
皇帝駭然道:“那他們爲何不入陰司,都聚集此處?”
“這就是本王要和陛下商談之事。”秦廣王歎了口氣,指着鏡中那處宮殿道:“陛下乃陽世雄主,當知此宮殿爲何人所建吧?”
皇帝道:“據說乃寶象國國主所建,其麾下大将自稱玉疆戰神,也在此殿中居住。”
頓了頓,他疑惑問道:“莫非大王是說,這些亡魂逗留陽世,就是此人從中作梗?”
秦廣王緩緩點頭,道:“這寶象國主乃方外修道之人,其道法深不可測,恐怕陽世也難逢與其比肩者。他自号爲天帝,組建天庭,僅是此舉,便是亵渎天庭,罪該萬死。”
“而他施法聚集這麽多亡魂,是妄圖以死魂煉制長生不老之藥。此舉注定不能成功,隻是,卻害了我與陛下。”
秦廣王看向面容震驚的皇帝,誠懇道:“這麽多的亡魂不入地府,我陰司自然是大大失職,一旦天庭怪罪,本王難逃一死。可是陛下身爲人界之主,在陽世有妄人亵渎天庭,還聚集亡魂行此傷天害理,人神共憤之事,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更何況這些亡魂都是因陛下而死,如今因有邪魔生歹心,乃至被煉得魂飛魄散,徹底消失于世間,每多一人魂飛魄散,陛下的罪孽就多一分,若仍不管不顧,陛下以後别說位列仙班,恐怕隻落得和那雒水龍王一個下場啊……”
皇帝又驚又怒,轉頭向陸恒沉聲問道:“國師,此事是真是假?”
陸恒搖頭道:“陛下恕罪,臣從未去過此地,是以并不知此事。不過此鏡乃陰司至寶孽鏡台,其内映照隻有真實,無有虛幻,做不得假。”
“國師好眼力!”秦廣王贊了一聲,又對皇帝道:“陛下,此乃大隐患,解決此事,陛下不但可以自救掃除隐患,還能爲我陰司解決天大麻煩。”
“若是陛下真能徹底了結此事,皇後還魂之事,我陰司絕不阻攔,不但如此,本王還欠陛下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後但有拆遷,絕無推辭,如何?”
皇帝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此事必定很難解決,否則這秦廣王也不會繞這麽大彎子。
隻是再難,皇帝也下定決心非解決此事不可!
不單是爲了皇後能夠還魂,也是爲他自己以後毫無阻礙位列仙班。
“朕派大軍誅滅此國,能否根治此隐患?”皇帝問道。
“自然沒這麽簡單。”秦廣王搖頭,“這寶象國主身居秘境,就算陛下滅國,也找不到他的真身,屆時,不過是爲其煉藥再添亡魂而已。”
“朕有國師,屆時自有國師誅滅此魔!”皇帝又道。
秦廣王苦笑:“這位仙長就算能誅滅那邪魔,可是這些亡魂怎麽辦?據本王所知,超度亡魂入陰司之事,道門并不擅長。更何況,這數十萬亡魂,就算有一萬高人共同超度,也得花費百年時間,仙長一人,就算此生什麽也不做,又能超度幾個?”
“這……”皇帝看向陸恒,“李卿,真是如此嗎?”
陸恒點頭:“陛下,臣的确會超度之法,隻是哪怕僅僅超度一個亡魂,也得三天時間,這昆侖山下有數十萬……”
皇帝頓時知道,這事隻靠國師是不行了。
秦廣王建議道:“陛下乃人界之主,可以組織數萬修煉法術神通之高人西行,先滅其國,再駐留此地,超度亡魂。若是如此,十幾年便可全功。”
“數萬高人?”皇帝眉頭緊皺,但凡修行之人,都是方外之人,輕皇權,避塵世,他去哪裏找這麽多高人?
陸恒也皺眉道:“陛下,我道門人丁稀少,倒是勉強可湊數百人。”
“杯水車薪,”皇帝搖頭,“道門,佛門……佛門!”
皇帝突然眼睛一亮,心中豁然開朗。
自他焚經、改經之令下發全國後,得到的反饋無不是佛門集體抵觸,讓他惱怒至極,更何況,昨晚竟有那妖僧膽大包天,以武犯禁,更讓皇帝心生殺意。
既然佛門這麽不聽話,何不幹脆把佛門都驅逐出大唐,讓他們西去?
想要再回我大唐,那就滅了那自号天帝的狂悖之徒,超度完那些亡魂,再說吧!
如此一來,還能徹底解決佛門之事,又能騰出大量土地,簡直是一舉數得!
想到這裏,皇帝笑了。
他對秦廣王和陸恒胸有成竹地笑道:“此事,朕已有定計!”
陸恒面露“驚愕”之色,心中卻滿意地笑了。
佛門西行之事,成了!
袁天罡,整個佛門當先驅,你能不能擋得住呢?
亦或者說,如此大陣仗,能不能試探出你的所有底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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