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高僧彼此用心念交流一番,其中少林方丈向李淳風道:“太史令公,此皆汝一家之言,可有證據?”
李淳風面色一動,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有的。”
他小心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帛,将其攤開,向衆人展示:“這就是昔年伊存所授,景廬親手所書《浮屠經》的孤本,一直都保存在黃梅東山寺中。諸位高僧慧眼如炬,想必不至于分不清真僞才對。”
是真的!
隻是看了一眼,所有和尚就都知道了,此經絕對是真的。
随之而來的,便是深深地恐懼和忿恨!
能來參加辯經的和尚,都是博學經書之輩,無一不對老子化胡一說了如指掌。甚至在場中有些高僧,曾經都參與過焚燒《浮屠經》各種抄本及其他形式存世的證據。
這是佛門竭力想要隐瞞的過往,随着佛門不斷擴張壯大,曆代高僧一邊大肆攻讦老子化胡乃道門污蔑,一邊悄悄焚化有關《浮屠經》的一切記載。
相比起佛門假借老子之名傳教,這才是最緻命的一點!
與其說佛門想掩蓋老子化胡的真相,倒不如說是佛門在掩蓋曆代高僧一直都在說謊的真相!
前者是會讓佛門低道門一頭,但後者若一個處理不當,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會引起中土所有人的排斥,因爲沒人會去信仰一個謊話連篇的教門。
後者,比前者更爲嚴重!
這就是在場所有高僧心中此時的恐懼和擔憂,他們越是恐懼,就越是對保管此經書不力的禅宗憤恨到了極點!
這是多麽重要的東西?
你禅宗瞞着世人沒有将它徹底銷毀也就算了,可是任由一個後輩帶着此經書到處跑是怎麽回事?
幾位高僧表面個個面色凝重,默不作聲,其實早在用神念彼此傳音,商議對策。
此事必須要立刻解決,一刻也不能拖。
首先,絕不能承認此經爲真!
其次,要不惜任何代價,迅速銷毀此經書,斷不能讓其公諸于世!
隻要這個孤本被銷毀,再來個死不承認,憑借佛門數百年來積累的聲譽,老子化胡,就會依舊是道門的污蔑之言。
至于佛門突然出手皇帝會怎麽想,在佛門數百年聲譽,往後數百年興衰的大問題上,他們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能阻止這件事發生的機會,爲了佛門聲譽,高僧們大多都有舍身的覺悟。
“污蔑我佛,還敢以假經示人!”一位老僧怒喝,突然一步跨出,下一刻人已到了李淳風身側,一把向其手中的經書布帛抓去。
與此同時,佛門前排的數位高僧竟齊齊出手,攻向李淳風!
最後的掙紮,陸恒不屑搖頭,對此情景他和李淳風早有預料,慧能的橫插一杠純屬意外,這才是佛門得知《浮屠經》被道門得到後該有的急頭白臉的樣子。
早有準備的李淳風自不會陷入其圍攻之中,他長袖一卷,手中經書布帛已不見了蹤迹,同時,一抹銀光自他另一隻袖中傾瀉而出,瞬間将沖來的老僧一劍斬成兩半!
“保護陛下!”陸恒先是高喊一聲,然後身形一閃,擋在就要随衆去搶經書的圓測身前,一拳轟出。
根本沒有多餘的前奏預演,大戰一觸即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場大戰早在陸恒和李淳風的計劃中,而且因爲少了神秀,使得二人更加放松。
李淳風劍光如瀑,他竟憑借一人一劍硬生生抵擋住十餘高僧的攻擊,而且還遊刃有餘。
其餘十餘道士在大戰開始的第一時間便紛紛站出,擋在其餘僧衆面前。
佛門僧衆似乎也早早得到了場中激鬥的十餘高僧吩咐,十分默契地和這十餘道士對峙,雙方都并未出手。
雖然大戰已起,但此時辯經現場并沒有太多混亂。這一是因爲場中人的戰鬥都控制在高台範圍内,波及範圍不大;二是有禁軍維持秩序,百姓在之前和慧能那一戰時就已開始撤離,如今已所剩無幾。
場中,圓測見陸恒一拳來襲,一邊飛速後退一邊以神識布下層層防護,但在陸恒這一拳下,一切虛妄皆無所遁形,他所布下的層疊虛空幻境甚至不能讓陸恒這一拳滞怠半分。
眼看這一拳就要落在身上,圓測目光平靜地看着陸恒,突然雙手緩緩推出。
嗡!
刹那間,陸恒隻覺身體被一股無形之力拘禁于半空。
“去!”圓測口中輕喝,雙掌齊齊向右邊一撥,陸恒頓時感到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要将他的身體向右拉扯,他渾身氣血轟然爆發,頓覺渾身一松,周邊空間發出仿佛如鏡面破碎的聲音。
然而就是這一耽誤,圓測身體再度飛退數丈。
陸恒就要上前一步,突然若有所覺,猛地擡頭,就見不遠處一道龐大的雪白身軀正從屋頂之上縱躍而來,前一刻還在數裏之外,下一刻就已到了眼前。
這是一頭渾身長滿雪白色長毛的巨猿,其身軀猶如一座小山般龐大,但偏偏如此龐大的身軀,在屋頂之上縱躍而來時,連一片薄薄的瓦礫也不曾踩碎,可見其靈活敏捷。
這白猿從半空翻滾墜地,頭顱下垂,圓測後掠的身軀正好落在它的頭頂之上,被它高高托起。
白猿一雙碧幽幽的眸子盯住陸恒,陡然雙手捶胸,向陸恒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嘶吼。
白猿的出現,讓現場所有打鬥之人都不禁放慢了動作,駭然看向這邊。
“是它……”有和尚認出這白猿來曆,頓時一喜。
還有的老僧看着白猿,面露疑惑:“它怎麽變成這樣了?”
顯然,很多和尚都認得這頭白猿。
白猿如小山一樣高峨的壯碩身軀,以及它以往那戰無不勝的驕人戰績,也給了和尚們極大的信心。
“啊!”
突然一聲慘叫響徹此方,卻是一位高僧因爲分神被李淳風抓住機會,斬于劍下!
這一聲臨死前的慘叫,讓所有高僧心中一凜,更加瘋狂去圍攻李淳風。
而陸恒這邊,白猿咆哮着向陸恒發起沖鋒,一拳向陸恒橫掃而來。
“缺了靈智,隻是畜生而已。”陸恒搖頭,渾身氣血之力瞬間爆發,竟不躲不閃,徑直一拳向白猿迎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大吃一驚,那白猿的一隻拳頭,足有人的半個身軀那麽大,而陸恒站在白猿腳下,個頭甚至還不超過它的小腿,如此懸殊的體型,他哪兒來的勇氣要和白猿對拳?
下一刻
轟!
磅礴的氣血之力瘋狂碰撞到一起,無形氣浪頓時以他們爲中心掀起一圈漣漪,勁風獵獵作響。
“吼!”白猿痛苦怒吼,口中竟血沫噴湧。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白猿龐大的身軀竟在這一拳之威下,踉跄着向後急速退去,而陸恒卻紋絲不動。
最震驚的要數此刻立于白猿頭頂上的圓測了,他深知白猿的力量有多恐怖,可此刻國師居然隻憑借純肉身的力量,就能擊退白猿!
圓測心中凜然,手中法印連連變幻,白猿怒吼連連,竟再次向陸恒撲了過來。
“自找苦吃!”陸恒瞥了眼白猿頭頂之上的圓測。
之前看似是他和白猿純肉身力量的對決,但其實白猿使的是蠻力,而陸恒使的是罡勁,兩者自不可相提并論。
陸恒的罡勁轟擊入體内可沒那麽好受,也就是白猿體型龐大,不然隻是剛才那一擊,就會讓白猿瞬間失去戰力。
此刻白猿吃了暗虧仍不管不顧沖上前來,陸恒眼神微眯,決定不再留手。
眼看白猿一巴掌拍了過來,陸恒瘋狂運轉内力,一拳轟出!
這一拳轟出的同時,陸恒的手臂周邊環繞着六枚拳頭虛影,幾乎同時重重打在白猿身上!
一聲巨響下,白猿巨口一張,鮮血夾雜着内髒碎塊,如傾盆大雨般傾瀉而出,而它龐大身軀也不受控制地向後倒飛出去。
轟隆!
白猿龐大的身軀重重跌落在地上,它掙紮了幾下,似乎想要爬起來,但最終都沒能成功。
“嗷嗚……”它發出痛苦虛弱的嗚咽聲,但嘴一張,便有夾雜着内髒碎塊的鮮血吐了出來。
于此同時,陸恒一邊瘋狂運轉洗髓經,抵消着全力運轉大成七傷拳所帶來的負荷,一邊看向飄于半空,目帶悲色看向白猿的圓測。
另一邊,李淳風再殺二僧,而和尚們也被徹底殺紅了眼,人雖減少,但戰力不減反增。
白猿已進入彌留之際,瞳孔都開始消散,陸恒見此情景不但不喜,反而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東西怎麽會死?
不應該啊……
他看向虛空盤坐的圓測,眼中殺機閃動,一指向他點了過去!
轟隆隆!
這方天地似乎都凝聚成爲了一根巨大的手指,向圓測碾壓而來,讓圓測根本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這就是入微級别武道宗師的手段,以天人合一之境使得周遭空間形成一種類似于域的存在,這并非幻境,而是勢的壓迫。
大勢所趨,掃清一切阻礙!
圓測瘋狂運轉神識,手中迅速結印,一團氤氲在他指尖迅速成型,隐隐可見其中高山長河,大海荒漠。
他以神識凝虛,化爲一片虛幻世界,來阻擋陸恒這浩瀚一擊!
然而就在圓測即将推出這一擊時,陸恒突然手掌伸出,五指猛地彎曲。
呼呼!
瞬間,圓測手中所凝結而出的氤氲世界不受控制地向陸恒飛去。
圓測先是一愣,繼而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自嘲笑容。
自從見到慧能禅師的神念化身被瘋狂吸收的那一幕,他就知道國師掌握着一門專破佛門神通的邪魔之法。
他已經再三謹慎了,可和尚除了神通和武功之外,還能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最終,還是要死在這門邪魔之法上。
不愧是滅佛之人啊……
下一刻,陸恒那通天一指硬生生轟擊在了已毫無防備之力的圓測身上!
一指之下,圓測渾身經脈盡斷,骨骼噼啪響個不停,不一會兒就口吐鮮血徹底癱軟在地。
這邊的戰鬥落下帷幕後,另一邊,圍攻李淳風的諸僧再無心戀戰,就紛紛施展遁術逃走,有兩個跑得慢的,被李淳風一劍一個枭了光頭。
領頭的高僧們一走,剩餘和十餘道士對峙的和尚們自然無心再留,紛紛就要退走。哪知這時禁軍中傳來一聲斷喝:“将這些妖僧給我拿下!”
轟隆隆!
數千禁軍頓時列着整齊軍陣,持戈向諸僧逼近,将他們團團圍在中間。
此時,陸恒已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圓測身前。
“阿彌陀佛……”圓測見到陸恒,表情無喜無悲,“技遜一籌,讓國師見笑了。”
陸恒打量他一眼,道:“你的白猿是怎麽回事?”
“國師留貧僧一命,就是爲了問這個嗎?”圓測緩緩地道,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貧僧也有一惑,希望國師能夠解答,不知可否?”
“一問換一問,很公平。“陸恒淡然道,一指點出,爲其恢複了些許生機。
“多謝。”圓測嘴角又汩汩冒出鮮血,他稍稍調息,看向陸恒道:“當日與國師于乾元殿初見,國師一口道出五百年前的天降石胎,想必國師是以爲,這白猿便是當年的石胎吧?”
圓測艱難笑了笑,道:“這石胎誕出的先天靈物于佛前渡化數百年,早已魔性盡去,一身修爲也是不俗,故被我佛門委以重任,陪我師傅去取經。”
“隻是可惜,它隻陪我師父走到了西昆侖,便被一位當世大魔給捉去了。在其被捉之前,它拼死分出一縷本命真靈,化爲它的樣子,想要繼續完成取西經的重任。”
“隻是可惜,它畢竟不是真身,且一心隻想回到其本尊身邊去。所以,我師父爲免其遭那位當世大魔毒手,不得已抽出它的靈慧,讓其徹底恢複獸性。也就是國師現在看到的樣子……”
--上拉加載下一章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