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絲毫不留情面的反擊,讓她狼狽不堪,顔面大失。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今日殿中之事傳出去後,天下人會怎麽說她。而她的威嚴,又會受到多麽沉痛的打擊!
她忿恨之餘,也隐隐覺得不對,這李榮明明是來投靠她的,哪怕其心懷野心,又何至于鬧到今日這種地步,徹底和她決裂?
而自己最近失誤頻出,莫非是上次陛下動廢後之念所緻?
這個念頭一出,皇後突然腦海中猛地震蕩一下,竟一時站立不穩,向後跌坐過去。
“媚娘!”皇帝驚呼,急忙上前扶住她,滿臉關切。“媚娘,你怎麽了?”
皇後面色稍顯蒼白,對皇帝勉強一笑道:“陛下,隻是突然眩暈而已,沒什麽大事。”
皇帝歎道:“你要多注意身子,少操勞才是。國事有朕在,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來呀,宣太醫!”
皇帝又對殿下的陸恒道:“李卿,明日上朝,朕會兌現承諾,封你爲國師,這次随你立功的将士,朕也不吝賞賜。至于這些欺君罔上的江湖術士,哼,敢騙到朕的頭上,将他們統統打入……”
“陛下!”就在這時,皇後叫住了他,眼中含淚道:“這都是我的錯,莫要牽連他人。”
“你呀,就是太心善!”皇帝搖頭,轉頭對陸恒道:“也罷,将他們轟出去吧!”
“臣,遵旨!”
陸恒躬身,直到内侍宮女們簇擁着皇帝皇後離去後,才站直了身子。
他回頭,淡淡瞥了眼那群吓得魂不附體的高人們,道:“尉遲真金,亂棍打出去!”
“是,大人!”
尉遲真金面帶憂色領命而去,陸恒沒有再去管,出了大殿,向皇宮外走去。
路上,狄仁傑問陸恒道:“大人,你……何時惡了皇後?”
陸恒看他一眼,道:“你有何可以教我?”
“不敢!”狄仁傑道,“隻是大人因助皇後擺脫廢後危機而進入朝堂,此番破案誅妖,也是在爲皇後挽回聲譽和威嚴。可皇後卻偏偏對你十分敵視,極力阻止大人成爲國師,這極不合理。屬下猜測,隻有三種可能……”
陸恒見狄仁傑躊躇不語,笑了笑,道:“有了疑惑,那就去查。我會讓尉遲青銅配合你的。”
“哦?”狄仁傑眼神一閃,“大人就不怕我查到對你不利的東西?”
陸恒似笑非笑:“你若真查到了,記得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别讓我知道。”
“……”
狄仁傑苦笑:“大人如此明目張膽威脅,真的好嗎?”
“總比不宣而戰的好。”陸恒呵呵一笑,“給你個建議,不妨從那群被趕出去的術士入手,若你膽子再大一點,可以請真正的高人,來見見皇後。”
狄仁傑先是一愣,繼而面露驚容,想到了什麽,鄭重道:“多謝大人提點!”
“謝什麽?我是爲我自己。”陸恒不以爲意,“就此别過吧,提前恭喜你升官了。”
狄仁傑會心一笑:“同喜,同喜。”
皇宮中,二聖用膳,珍馐美食擺了滿滿一桌,但皇後卻沉着臉絲毫不動。
皇帝見狀關切問道:“媚娘,是不是還有不适?”
皇後幽幽道:“陛下,你許以李榮國師之位,又把亢龍锏給了他。他要是有所舉謀,我朝豈不是萬劫不複?”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放下碗筷道:“李卿在蠱禍一案中救朕與滿朝百官于生死,又拼死除去爲禍東海的巨鳌,豈是勾結朋黨,弄權欺上之輩?”
皇後猛地提高音量道:“他不欺上?之前在大殿之上,他可有給我這個皇後留有一點顔面?如此大逆不道之輩,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陛下難道看不到嗎?”
皇帝也怒了,拍案而起道:“當初向我舉薦李卿的是你,如今反對他做國師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如何?你找來一幫江湖草台班子,到底是在侮辱李卿,還是在侮辱朕?你不要再說了!李卿加封國師已成定局,給自己,也給皇家留一份體面吧!”
砰!
嘩啦啦!
皇後暴怒掀翻桌面,将滿桌菜肴湯湯水水撒了個一片狼藉,金盤銀碗墜落一地。
她猶不解氣,指着皇帝喝問道:“你如此包庇李榮,莫不是想用他來對付我?”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忙繞過桌子上前來,一臉痛惜道:“媚娘你怎會有如此想法?爲了你,朕不惜得罪三朝元老,廢舊法,立新制,如今二聖臨朝,日月同天,做了這麽多,難道你還信不過朕嗎?”
“好!”皇後盯着皇後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那上官儀、王伏勝勾結廢太子忠,意圖謀反之事,你何時給我一個答複?”
“這……”皇帝一愣,道:“此事荒謬啊媚娘,上官丞相是父皇留給我的顧命大臣,王公公更是服侍了我李家三代帝王,他們忠心耿耿,怎麽會參與謀反之事?”
“陛下是說,我在誣陷他們了?”皇後向前一步,逼視皇帝,“你如此不信我,讓我怎麽相信你不是用李榮來對付我?”
皇帝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嗫嚅道:“許、許是許敬宗之流,蒙蔽了你。”
“證據确鑿,朝中多半大臣彈劾上官儀,陛下卻對反賊置之不理!”皇後步步緊逼,“如今更是将一個來曆不明的道士扶上高位,陛下對國事如此輕率優柔,難道真的不怕我大唐的千古罪人嗎?”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牙硬撐道:“朕、朕自有決斷,你不必再多言!”
皇後停下腳步,看着他道:“陛下,你令我好生失望!”
她轉身,向門外走去。
直到她走了好一陣子,皇帝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徹底放松下來。
“賤人!”膳堂裏傳出皇帝低沉切齒的聲音,聞聽此話的内侍和宮女無不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太史令府。
李淳風依然是獨坐大堂,煮茶以待。
幾日不見,他更顯蒼老了些,且兩鬓已完全蒼白。
見了李淳風,陸恒開門見山問道:“皇後被人施術,你們做臣子的都置之不理嗎?”
“你不是也沒理嗎?”李淳風笑道,“涉及天家秘事,又有厭勝之術,這種事情,就算是好心也難免事後被皇後所忌,誰願意去沾染?”
李淳風給陸恒倒了杯茶,待陸恒恭敬接過後,又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此乃小術,以皇後天家威嚴,此術維持不久的。不過,你今日之舉可是要重做決斷?”
李淳風看着陸恒嚴肅道:“不要高估自己,逆天而行。朝中老臣醞釀已久的廢後一事被你破壞化解,皇後大勢就已經成了。如今滿朝文武,已有大半改旗易幟,成了皇後的人。”
“昨日上朝,我觀上官儀死期纏身,想必距大限之期不會太遠。丞相一死,陛下在朝中,就已經無人可用了!”
陸恒微微沉吟,道:“若皇後得權,恐怕會對我心有芥蒂。”
李淳風笑了笑,端起茶杯道:“不要小看皇後的胸襟,她有氣吞八荒之勢,豈能容不下一個小小國師?”
“若我所料沒錯,待她幻術解除,一定會第一時間親自來找你,以表誠意。”
陸恒笑了笑:“我相信她會這麽做,但她一定會從此時時刻刻提防我,要是真如此,那我什麽事都别做了。”
李淳風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又放下茶杯道:“你不會真想逆天而行吧?”
“我還沒想好。”陸恒坦言道,他看向李淳風,“師弟我有一個缺點,一直改不掉,那就是心眼太小。”
“有人害我,這仇要是不報,我念頭就不能通達,念頭不通達,我此生大道就無望了。”
“……”李淳風幽幽地看着陸恒。
“當然,師兄和我已經扯平了。”陸恒誠懇道。
李淳風眼神更幽深。
陸恒想了想,道:“真的。”
李淳風擺了擺手,示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道:“皇後可沒有害你,害你的,是背後施術之人。”
陸恒淡淡一笑:“所以我才沒想好。”
他又歎了口氣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淳風有些出神,良久才搖搖頭,道:“小心禅宗。”
陸恒秒懂,鄭重抱拳道:“多謝師兄!不知禅宗來的是誰?”
“神秀,”李淳風感慨道,“此人神通,早已不在其師弘忍之下了,我道門年青一代,有誰能和他比肩?”
陸恒面色凝重緩緩點頭,思忖了片刻,便灑然一笑,道:“師兄,有幾個修行上的問題,想請教于你。”
“師弟但說無妨。”
一輛馬車悄然行駛在幽暗的林蔭小道之中,皇後坐在馬車上,悠然出神。
陪在其身邊的,僅有一位宮女和尉遲真金二人。
到了一座荒涼山丘之下,馬車緩緩停下。
“皇後,我們到了。”尉遲真金下馬,恭敬抱拳道。
皇後沒有下車,而是沉默良久才幽幽問道:“尉遲真金,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噗通!
尉遲真金想也不想跪了下來,大聲道:“微臣之忠心,日月可鑒!”
皇後轉過頭來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本宮知道,你和李榮是生死之交。倘若本宮要你從他手中取回亢龍锏,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