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玄奘轉過頭來,對陸恒道:“不知施主從何而來?要到何處去。”
唬住沒?
直覺告訴陸恒,沒怎麽唬住……
但是自己選的那啥,含着淚也要裝下去。
陸恒輕咳一聲,沙啞道:“自海外而來,欲前往神都,一睹我大唐風采。”
玄奘微微一笑,并未拆穿陸恒的謊言,而是疑惑問道:“施主年歲輕輕,緣何身上纏滿我沙門冤魂?”
陸恒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渾身都有點不自在,他突然擡眼看了眼李淳風,就見此人也在滿眼灼灼神色看着自己。
隻是此人爲何氣血奔湧,但對自己卻……
難道……
陸恒突然心中一動,又看向玄奘,突然一笑,道:“既然是冤魂環繞,那自然是罪惡滔天了。大師何必明知故問?”
這句話,卻是陸恒抛卻了心中所有忐忑,用本來聲音說的。
李淳風見他如此風度氣勢,頓時眼前一亮,不禁心裏喝了個彩!
玄奘也面色微微凝重,緩緩道:“莫非施主對我沙門有所偏見?”
“未有偏見。”陸恒搖頭,“要說起來,我這一身武功,倒是有一半來自佛門。”
玄奘追問:“既如此,爲何施主對我沙門高舉屠刀?”
“很簡單,”陸恒笑道,“利益使然。”
玄奘眼睛微眯,再問:“若我沙門和施主再度利益不和,施主當何以處之?”
陸恒一字字道:“照殺不誤!”
玄奘深吸一口氣,道:“施主魔……”
就在此時,突發驟變!
一直都隻是好奇看着陸恒的李淳風,突然手中黃光一閃,迅速将一張符貼在玄奘的後心之上,旋即身形飛退!
幾乎與此同時,陸恒想也不想抛出一根繩索,下一刻人就出現在百米之外,他想也不想,瘋狂運轉内力施展聖靈九影,幾個騰挪間人已在二裏之外!
轟!
此時,身後才傳來一聲巨響,陸恒看也不看,隻顧瘋狂逃遁。
至于爲什麽李淳風偷襲玄奘,現在情況如何,陸恒一點也不想知道!
他隻想逃得越遠越好,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在此二人面前沒有一定自保之力之前,他就找個隐蔽地方閉關苦修,絕不出來!
此時在原地,玄奘法師已恢複了原本蒼老的模樣,面若金紙,無力躺在地上。
李淳風仍遠遠地站着,面色肅然看着這邊,未曾輕易靠近。
玄奘劇烈咳嗽,鮮血大口大口咳出。
“貧僧一直都以念力鎖定太史令公,沒曾想……咳咳,太史令公當真驚才絕豔,小小淨身符,居然能破貧僧燃魂咒,阿彌陀佛。”
李淳風面無表情地道:“法師謬贊了。燃魂咒燃燒神魂,向天奪命。我道門淨身符雖隻是最基本的驅邪符,但最擅穩固神魂,安神益氣。對付法師這種神魂如火焰之人,最是克制。”
“一飲一啄,概莫能外。”玄奘有些感慨,“太史令公自問降得住他麽?”
“我需要降他嗎?”李淳風反問。
玄奘聞聽此言,頓時如遭雷擊!
他突然癫狂大笑:“錯了!卻是貧僧錯了!貧僧不該起占察,不該啊咳咳咳……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突然一陣莫名風起,玄奘法師頓時點點風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代佛門大德宗師,就這樣從世上徹底消失了。
李淳風沉默良久,才怅然若失地歎了口氣。
玄奘臨終前的醒悟,也給了他很大的警醒。
占蔔之道,畢竟隻是在無限可能之中截取的一縷先機。一旦觸動了命數,那麽原本擁有的無限種可能,也許就隻剩下占蔔得來的這一種了。
“貧道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呢……”他喃喃自語,身形一閃,突然化作一陣輕煙,向着陸恒逃走的方向追去。
陸恒瘋狂逃遁出不知多遠後,他心中那如鲠在喉的危機感總算徹底消散,這才松口氣,停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瞳孔猛地一縮,看向了前方在樹下盤坐的人影。
李淳風!
陸恒心思百轉,但表面卻不動聲色,對李淳風笑笑道:“道長好快的身法。”
“想學嗎?”李淳風問道。
陸恒坦然點頭:“想學,道長可是要我拜你爲師?”
“我不敢收你!”李淳風緩緩起身,看向陸恒。“你可知,什麽是人,什麽是魔?”
陸恒皺皺眉:“心向良善是人,無惡不作爲魔。”
“錯!”李淳風向陸恒走了過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心有顧慮是爲人,無拘無束,就是魔!”
陸恒啞然失笑:“無拘無束的,難道不是仙嗎?”
“仙也有拘束。”李淳風道,“仙也有想做卻不能做的事,魔沒有。”
陸恒默然。
李淳風在陸恒身前站定,突然話鋒又轉,道:“三藏法師說得沒錯,你身上纏滿了佛門的因果。”
“那又如何?”陸恒道。
“和尚最擅玩弄因果,”李淳風淡淡道,“你若日後與之爲敵,這将是你最大的破綻!”
陸恒再次皺眉,道:“我無意和佛門爲敵。”
“那就化去你一身惡業因果。”李淳風道,“我有一法,曰《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乃我道門群經之首、萬法之宗、一切一法界之源頭,你可願學?”
陸恒心中一動,道:“可有占蔔之術?”
李淳風深深地看了陸恒一眼,道:“《度人經》共六十一卷,無所不含,自然是有的。至于成就,就看你個人造化了。”
陸恒點頭:“願學。”
李淳風面色稍緩,道:“我有一師兄名爲成玄英,乃益州青羊宮宮主,成師兄在《度人經》上的造詣,當世無人能望其項背。我可做符一張以爲信物,你立刻去益州找他,自可習得此經。”
益州?蜀中?
陸恒挑了挑眉。
李淳風解釋道:“玄奘法師圓寂,再加上帝星飄搖,洛陽正是多事之秋。你且暫避時日,正好解決度牒問題,否則他日你的身份,将是你最大的阻礙。”
陸恒默然點頭,沒有去問爲什麽你要幫我這種廢話。
“我曾有一弟子,名李榮,道号任真子,乃孤兒,自幼爲我收養,前歲隕于深山之中,無人得知。”李淳風又道,“從今往後,你便是任真子。”
“好。”陸恒點頭。
“你這便去吧,”李淳風道,“得經之後,可來洛陽找我。到時我代師收你入道門,爲你解答修行疑惑。”
“多謝。”陸恒抱拳。
李淳風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武王伐纣……武王乃谥号,師弟當謹記。”
卧槽,裝漏了!
陸恒也沉默片刻,道:“師兄,就此别過。”
“道阻且長,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