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刑台之上,至少還有二十多個周家的老弱婦孺,他要是真帶着這些人走,連一裏路都走不出去!
不愧是未來的廠花,小小年紀,武功高強,心思也深沉到了極點。
“你若自己走,”雨化田呵呵一笑,“那我就隻好把他們抽筋扒皮,再放在油鍋裏煎炸,最後剁碎了喂狗。”
“又或者……”雨化田突然臉色一冷,森然道:“又或者你可以再多殺些人,到時候下油鍋,也算你一份!”
“是慷慨赴死,或者苟且偷生,還是留下等死,你選!”雨化田臉色再變,抿嘴一笑,“不過最好快點,我耐心不多,随時可能改變主意。”
此時的番子們都遠遠圍着陸恒,聽到雨化田的話,懼意稍減。顯然他們也意識到,隻要再堅持一會兒,援兵就會到,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将功折罪,免遭東廠的家法了。
再說,這雨化田露出一手遠高于大檔頭的功夫,此刻他又站了出來,很顯然待會兒就算要擋,也是他擋在最前面。
陸恒自然察覺到場中番子們的心态變化,心中再對雨化田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感歎。
若他真的是周嗣危,此刻必定會陷入痛苦煎熬。
不救人,害得家人慘死,從此一生都會煎熬。
救人,隻會和家人一起當了箭靶子。
繼續厮殺的話,以雨化田的智慧,想必一定會死死抓住他不會輕功的弱點,遠程和他纏鬥。
雨化田不和他打,而是讓他選擇,一是拖延時間,二就是吃定了陸恒不會棄家人而不顧,畢竟他是因爲劫獄才被抓的。
所以他不怕陸恒獨自逃跑。
此人明明武功高強,卻選擇在三位檔頭都死了才站出來救下賈廷,擺明就是要死者騰位,再力挽狂瀾,借機上位!
他要用陸恒的人頭,來做他往上爬的墊腳石!
可惜,他隻算錯了一點。
那就是,陸恒并非周嗣危!
對于陸恒來說,救人永遠是順帶手的事情,絕不會拼了性命去做。
所以此時,陸恒已打算撤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雨化田,然後看向刑台之上。
這一看,頓時愣住了。
此刻的刑台之上,所有老弱婦孺都趁剛才打鬥時解了繩索,恢複了自由。此時一個孩童正抱着兩把撿來的刀,爬上了刑台,雙手舉得高高的,把刀遞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老人接過刀,順手給了旁邊老太太一把。
然後他笑着摸摸孩童的頭,一把将刀捅進了孩子的胸口!
幾乎在此同時,旁邊的老太太也一刀抹過了身邊一個婦女的脖子。
陸恒眼睛瞪大,頭皮發麻,徹底被震撼住了!
刑台上老兩口看似老邁,但身手卻很敏捷,顯然也是練家子。
兩人一左一右,一刀一個,殺了過去!而被殺之人,無一反抗,隻是閉目等死。
雨化田見陸恒神态,也不由看了過去,這一看,頓時面色大變!
他剛要騰空而起飛過去阻攔,但突然又硬生生止住,略帶疑惑地看向陸恒。
陸恒此刻渾身氣血都停滞了!
他知道這老兩口爲什麽這麽做,可正是因爲知道,所以他才如此震驚。
揮刀屠戮自己的親人,是問誰有這麽大的勇氣?
誰又能承受如此煎熬?
老兩口殺得很快,不一會兒,除了他們兩個,刑台上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中,無一例外!
等他們再轉過頭來,陸恒看到的是兩張老淚縱橫的面孔。
“我兒啊!”老漢顫抖嘶吼,“報仇!”
噗!
他橫刀刎頸,噗通倒地!
老太太看了眼死去的丈夫,對陸恒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反手一刀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這一刻,陸恒如遭雷擊。
他的心,像是被堵住了,熱得發燙。
突然,陸恒轉身狂奔,三兩步上了一匹馬,拍馬就走!
哒哒哒、哒哒哒!
奔馬飛馳,向城門外而去。
“不必追了!”雨化田大喝一聲,叫住就要追趕的番子,他深深看着陸恒離去的背影,道:“他遲早會回來的。”
賈廷此時掙紮着站起來,面色複雜地看着雨化田。
雨化田忙上前攙扶住他,抿嘴一笑道:“賈公。”
賈廷看了他良久,突然咳嗽了一陣,才頹然歎道:“雨公公,以後,我這把老骨頭,要承蒙你照應了。”
“應有之事。”雨化田不緊不慢道,“賈公,督公那裏……”
“我知道該怎麽說。”賈廷慘然一笑,突然狂噴鮮血,直挺挺向後倒去。
雨化田忙扶住他,對一邊喝道:“來呀,送賈公去城南找李鬼手,要快!”
“是!”
兩個番子忙過來接手。
“雨公公,那些死掉的人犯……”一個番子敬畏地來問。
雨化田抿嘴笑道:“你沒聽見我之前說的話嗎?”
雖然雨化田是笑着說的,但這番子卻覺一股寒意瞬間湧遍全身,頓時兩股戰戰。
但他也算機靈,強忍懼意道:“奴婢聽到了,雨公公說,要把這些人犯抽筋扒皮,油鍋炸了,再剁碎了喂狗。”
雨化田笑容不減:“那就去做吧,一步也不能少。”
“是,雨公公!”
番子們開始忙碌後,雨化田環視一周,突然呵呵低聲笑了起來。
“從今天開始,我雨化田在東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喃喃地道。
陸恒出了城,仍縱馬狂奔。
他面沉如水,心裏像是燒着一把火。
周家那些人,本就注定要死,如今他們能夠痛快死去,反而是種解脫。
可是他不知道爲什麽,當看到那老兩口一刀一個迅速殺了所有親人後,爲什麽他會那麽憤怒。
他也不知道,爲什麽面對那兩張老淚縱橫的臉,他竟有種不敢去看的膽怯。
所以他立刻就走,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他怕他再不走,會真忍不住留下來殺個痛快,哪怕戰死!
馬在飛奔,風在呼嘯,可陸恒心中的火,卻越燒越旺!
突然,陸恒勒馬猛地停住,仰天長嘯!
“是二哥!”
不遠處,陸恒之前唯一救下來的少女騎在馬上,被一個蒙面女人摟在懷裏,欣喜叫道。
“嗣危!”女人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忙調轉馬頭,向陸恒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