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野風呼嘯,幾片幽綠的茶葉從天空飄過來,轉瞬被凜冽的殺氣斬成碎片。
上面那句是吹牛的。
但現在真的有一股殺氣。
罵人者是隔壁苟家小女兒小苟,此刻她掐腰豎眉,怒氣橫生,活像做人肉包子的母夜叉孫二娘。
她站在顧家院門罵起來,聲音格外洪亮,村子就這麽大,很快就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出來看。
顧笑跟周南對視一眼,都聳了聳肩,讓漲紅了臉的顧母先坐下,不必理會門口那個潑婦。
小苟在門口罵上一陣,很快有人鳴不平了,是個穿花襖的寡婦,人稱時家嫂子。
時家嫂子也是村裏的一名潑婦,她袖着手,黑着臉問道:“小苟,你這是罵誰哩,你家人砍了人家茶地,人都沒和你計較,你這是作死哩。”
小苟翻了個白眼,氣哼哼的說:“吆,有拾錢的,還有拾罵的呀?”
寡婦時家嫂子叉腰說:“龜孫,你等着。”
時家嫂子急沖沖的跑回家,拿了菜刀和菜闆,殺氣騰騰的趕來了。
小苟回家拿了個臉盆,又出現在顧家小院門口。
周南沒想到陣仗這麽大,擔心發生血案,顧笑小聲對他說:“沒事,村裏潑婦罵架都這樣,時家嫂子昨天說了,絕對不給咱輸了陣勢。”
看熱鬧的村民越聚越多,周南索性端起小米粥一起饒有興趣的看戲。
農村的罵架很有娛樂性和觀賞性,潑婦罵架是農村裏一道獨特的風景,是一種中國鄉村文化。
每個村裏都有幾個罵架高手,婦女把罵架當成展示自己口才的藝術,罵架高手不僅要嗓門高,還要有一張快嘴,懂得音律,還要加上一些舞蹈動作渲染氣氛,真正的高人對決時還會使用道具。
一場毫不顧忌臉面的罵仗往往是因爲生活瑣事鄰裏糾紛,罵詞越是不堪入耳越能赢得别人的喝彩,唇槍舌劍,滔滔然如黃河絕提,面對一名罵街潑婦,相聲大師會笨嘴拙舌,文學家也會甘拜下風。
小苟,罵架水平無人能出其右,與人舌戰從未落過下風,稱霸村裏十幾年從未遇到對手。
時家嫂子,三歲學罵架,自幼随其母親東征西戰,積累了大量的罵仗經驗,十六歲時在娘家便罵遍村裏無敵手。
這是兩名潑婦的第一次交鋒,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圍觀村民都意識到這會是一場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的大戰。
因爲時家嫂子橫插一腳多管閑事,罵架開始了,兩家本有宿怨,多年積累的矛盾爆發了。
小苟用樹枝敲了敲臉盆,周圍的人安靜下來,面色凝重,空氣中凝結着殺氣。
她用腳使勁跺地,身子猛地往上一縱,手臂向前一伸,一段刻毒的罵詞便像機關槍射出的子彈一樣飛了出去:
“哪個爛駒大騾子下的母崽,生個男孩沒**生個閨女倆**,閑吊蛋疼多管閑事,蛋都塞到你大腳奶奶的老免裆棉褲裏邊去吧,你個絕戶頭渾身流膿爛成狗粑粑去吧,趕明兒一早倒尿盆的時候都沖着你家門口倒去吧,淹了你過世大腳奶奶的糧草車,還有紙馬紙人,一家子老小都喝尿去吧。”
寡婦時家嫂子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咬牙切齒,倒吸一口氣,她倚着一棵樹,左手拿着菜闆,右手握着菜刀,以刀剁闆,梆梆有聲,罵一句,砍一下菜闆,氣勢駭人,聲音拖着唱腔,罵詞豐富多彩,令人歎服:
“哎,呀,呸,還裝母老虎,你拿着你家的頂門杠子蘸着你閨女的月經血往自己腦門子上寫個王字;哎,呀,呸,你占了人家的地,還誣賴好人,讓你老爺牽着你從地裏爬着量量;哎,呀,呸,雞九的哥哥,雞七的兄弟,攮死你全家,你家的**都挂到你家老林上。”
小苟猶如暴怒的鬥雞,雙腳一縱跳将起來,還拍着大腿,扯開嗓門罵道:
“我跟人家事有你什麽喔,你死爹死媽死全家喔,我謝天謝地謝神仙喔,我讓十裏八村的毛驢車摩托車拖拉機小轎車還有大牲口都日攮出你的疊肚來喔,你個絕戶頭老棉褲太騷喔,你那三十年沒換的收口寬裆條絨面袋兒補丁的老棉褲喔。”
寡婦時家嫂子急如驟雨般剁響菜闆,搶得話語權,她那嗓音尖利細長,不用喇叭,就響徹了整個村莊:
“呸,老娘一屁崩散了你的魂,呸,你個養漢老婆,你個高粱地裏拉客的窯子姐,你的水比那黃河裏的水都浪都鹹都腥都騷,呸,你掙的火紙錢,回家給你後娘親爹老兩口過年竈上燒,呸,你男人造玻璃掙的火紙錢,正月不用生火了。”
小苟怒不可遏,她一隻手抓着褲裆模拟握着雞|雞的動作,一邊挺動身體一邊罵,污言穢語,滔滔不絕。
寡婦時家嫂子不甘示弱,撩起上衣,露出一根紅色布條做的腰帶,她将手伸進褲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硬生生拽下幾根黑毛,一邊罵一邊惡狠狠向對方扔過去。
一時間唾沫飛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兩名潑婦的聲音之嘹亮,語速之快,詞彙之豐富惡毒非常人能及。
正當倆人罵得難分難解不分勝負的時候,人們注意到幾輛五菱面包車往村口一停,一幫橫眉冷目的漢子跳了下來,冷冷往顧家這邊瞪了一眼,便先走進苟家大院。
過了一會兒,苟家院門打開,大苟二苟在漢子們的簇擁下走出來,二苟腫着一張臉,遙遙指着院裏喝小米粥的周南說:“大哥,就是那小子打得我!”
大苟一身的黑色阿迪達斯運動服,白色球鞋,寸頭,眼神兇悍,惡狠狠地看了周南一眼,對一幫漢子道:“看準了,記住了,就是這個不知死的家夥。”
罵架的兩名潑婦很快被大苟二苟帶來的人推搡開,小苟得意地說:“大哥,二哥,往死裏整他們!”
大苟二苟帶來的人手裏都拿着武器,有菜刀、棍子,有鐵叉、木鍁,有鎬有斧,還有大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