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跟葉莫莫坐在吧台前喝酒,酒吧音響裏播着勁爆的音樂。
人群的氣氛十分熱烈,紅男綠女們在舞池裏縱情舞動腰肢,聽風者樂隊的吉他手更是瘋狂搖晃腦袋,手指在琴弦上來回撥動,要将音浪掀翻屋頂。
葉莫莫臉上化了淡妝,頭發紮成一根根的小髒辮,穿着破洞褲吊帶衫,更有種叛逆風格。
她咂了口酒說:“雞尾酒不應該摻太多果啤,這樣就有失原味了。”
周南放下酒杯,朝調酒師阿月揮手:“給她少放果啤。”
阿月撩了撩襲耳的短發,嗯一聲,轉着冒火的調酒瓶又調了杯酒,玻璃杯的雞尾酒液面還泛起一層紅色的火焰,随後漸漸熄滅,在暧昧的燈光下折射出誘人光澤。
周南擡起手接過來,輕輕放到葉莫莫眼前,擺了個請的手勢。
葉莫莫端起酒杯一嘗,仍是皺眉:“味道跟老毛子的伏特加似的,太重。”
阿月擰了擰眉毛,周南忙吩咐她說:“你去那邊招呼客人,我親自給她調。”
等阿月走開,周南從高腳椅跳下來,往吧台裏走:“沒想到你口味還挺叼。”
葉莫莫拿着吧台上的酒水單看,勾了勾唇:“你給我調杯藍色瑪格麗特吧。”
周南手腳娴熟的拿起兩個量杯,然後用波士頓調酒壺在裏面分别倒入龍舌蘭跟藍色柑香酒,拿長匙攪拌後混合倒進馬提尼雞尾酒杯,加入砂糖、碎冰跟食用鹽後,在杯子邊緣抹了一圈檸檬汁。
完成這些後,他将整個雞尾酒杯中的液體跟冰塊加入榨汁機,攪拌後搖勻倒入玻璃杯,推到葉莫莫身前。
眼前的酒杯裏是一片藍色的酒液,像馬爾代夫的海洋,底層是類似火山岩的紅色酒水,細密的氣泡不時從杯底漂浮上來。
葉莫莫笑着說:“沒想到你還會調酒,這杯酒看上去賣相不錯。”
她淺嘗一口,眼睛頓時亮起來:“味道也不錯,酒吧老闆調得比專業酒師還強。”
周南端起自己的酒杯喝盡,抱着手說:“平時閑着沒事就鑽研了一下,也不算精通,阿月比我調得好多了,她的see you tomorrow可是一絕,能讓你一醉到天亮。”
葉莫莫喝了口雞尾酒,摸摸肚子說:“我有點餓了,定外賣吃吧?”
周南說:“跟我上樓,我做飯,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你什麽時候會做飯的,你不是說對廚房過敏嗎?”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到底想不想吃!”
“走啊——”
周南三樓房間裏有廚房,冰箱裏儲存着一些魚肉,蔬菜是前天買來的,還算新鮮。
周南下廚做飯,葉莫莫自覺自己在一邊閑着不像話,便也進了廚房,問他要不要打下手。
周南正在殺魚,道:“你過來。”
葉莫莫依言過去,問:“做什麽?”
周南說:“我臉上濺了點髒東西,幫我擦擦。”
葉莫莫挑眉:“你自己不能擦?”
周南放下刀,舉起一雙滿是粘液和魚鱗的手,向她臉上探了過來:“行啊,看你臉上是什麽?我也給你擦擦——”
葉莫莫:“……”
周南站在水池前面繼續清洗魚的體腔,葉莫莫撕了兩張廚房紙,浸透了水去給他擦。
他剛才料理章魚籽的時候,被濺了些墨汁在臉上,已經幹涸了。
葉莫莫修長的手指扣着他的臉廓,将斑斑污迹一點點蹭去,眉毛和眼皮上也沾了些,周南便閉了眼睛讓她擦拭。
他的眉毛和眼睫都很硬,漆黑,濃密又整齊,摸上去有些紮手。
廚房中燈光暧昧,葉莫莫忽然覺得這樣的一個場景,她從不曾想象過、體驗過,卻仿佛植根在她心懷深處。
她在國外的時候,那幢豪華的公寓似乎除了睡眠,就沒有了别的意義。
她習慣有空就出去吃飯,她自己是個講究情調的美食主義者,聖彼得堡以及莫斯科附近的各大異國餐廳是去得最多的地方。
那麽這裏?眼下?現在?
在這樣一個空間裏,她竟然頭一回萌生出一種歸屬的感覺。
周南睜開眼,兩人的目光對上,他忽然嘴角挑起一絲笑意,道:“怎麽,想家了?”
葉莫莫一怔:“你怎麽知道?”
她從不會說謊,渾然不知這就相當于承認了。
周南用手腕把她垂在臉側的長發給撥到耳後去,道:“你這張臉藏得住什麽?我看一眼就清清楚楚。”
他眯了眯眼:“我會幫你找到家的。”
葉莫莫靜了一會,擡起頭,淡淡問道:“你呢?”
周南在魚身上熟練地劃開一道道口子,把之前配好的調料撒上去,放蒸鍋裏蒸。
“先把你的事情解決,然後談我的。”
葉莫莫哼一聲。
周南說:“你靠我這麽近是有什麽不軌想法嗎?”
葉莫莫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周南:“我草!”
最後葉莫莫在廚房站了半天,周南也沒讓她髒了手,至多讓她幫忙遞一下盤子,計一下時。
周南做菜很熟練,沒多久五菜一湯一清蒸就出鍋了。葉莫莫見那道道菜都是有肉有時蔬,幹淨清爽,不是酒店大油大葷的路子。
周南最後揭開一個小蒸籠,拿個小扇子扇走了袅袅然的乳白蒸汽,隻見裏頭是白油油圓溜溜的饅頭一樣的東西。
葉莫莫從來不曾見過這種食物,好奇道:“這是什麽?”
周南瞅了她一眼,道:“說了你也不知道。”
葉莫莫:“……”
周南道:“你隻管吃就行。”
他拿筷子夾起一個,用小碗在下頭接着,吹了吹,喂到葉莫莫嘴邊。
他背着光,眼睛又黑又深,唇下的那道窄窄的陰影看着更加立體。
西方教育的原因,葉莫莫自會拿筷子之後就再沒被人喂過東西吃,西方教育是,除了說話,在别人面前張開嘴是非常不雅的事,即使吃飯也要緊閉着雙唇咀嚼。
但這時候,她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在他喂過來的白團子上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細軟甜滑。
而嘗到了裏面的餡料,則是鹹鮮酸爽,可口得要命。
她沒忍住就着他的筷子又咬了一口。
周南看着她吃東西,一雙眼睛雖然依舊勁銳剛利,眼神中卻有了幾分寵溺味道。
他笑道:“慢點吃,糯米做的,嚼細點才好消化。”
好一會她緩過神來,周南已經把菜全都擺去了餐桌。
“怎麽樣?味道還可以吧。”周南盛着米飯,淡聲問道。
葉莫莫順着他的話道:“你做的?”
周南道:“趙梓曦從家帶來的。”
葉莫莫訝異道:“啊?”
周南說:“我的廚藝都是跟趙梓曦學來的,她做飯比我強多了,前幾天她自己在家做了糯米團子,給我送來些,一直沒吃。”
葉莫莫問:“她沒結婚?”
周南眉鋒微挑,擡眼看了葉莫莫一眼,道:“她不願結婚,甯可自己玩,也不想被婚姻束縛起來。”
末了,補充一句:“跟我一個性子。”
餐廳在靠近陽台的位置,明亮的落地窗,挂着浮彩誇張的油畫的牆壁,優雅的餐台,銀質的餐具,深色的折疊成天鵝狀的餐巾。
葉莫莫看了,覺得整個餐廳有一絲不協調之處,餐廳對側的牆壁上沒有挂油畫。
“那是個門吧?”葉莫莫指着那個地方。
周南笑了:“被你給發現了。那是我的私人酒窖。”
葉莫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個地方,似乎有着濃厚的興趣。
“你想進去看看……”周南詢問的語氣。
“好菜配好酒。”
“來吧。”
周南于是拿起櫃子上的塑膠手套,輕輕貼附在纖長的指上,平淡微笑。
他走到未挂油畫的牆側,用腳勾了牆側的卡口,緩緩推轉,反面,一格格瓶裝精緻、顔色誘人的酒瓶映入了眼中。
葉莫莫覺得眼前一亮。
這些瓶子,不做酒瓶,當作工藝品也是值得收藏的。
流暢的曲線,恰到溫暖的光澤。
周南走到酒牆中央,沉思片刻,伸出戴了手套的手,取出靠右側的一格酒瓶,輕輕搖了搖,原本清水的色澤,瞬間沉成流金,耀目而明媚。
葉莫莫打量着四周,很大的地方,很多的酒,有些是陶瓷裝的,看起來像是古代的哪個酒坊。
回過神來,周南已經挑了兩瓶酒出去。
葉莫莫看不懂酒瓶上的商标,摸了半天,跟着出去了。
“給你。”
周南遞了一瓶給她。
葉莫莫摸索到瓶口,用開瓶器摳掉蠟塞,倒進玻璃杯,辛辣清冽的滋味竄入口舌。
人說“口舌之欲”,大概就是這樣慣出來的。
“人頭馬路易十三?”葉莫莫問。
周南點頭,把手中的遞給她:“再嘗嘗這個呢。”
葉莫莫抿了口,辛味嗆鼻,到口中卻是溫潤甘香的味道。
“皇冠?”
周南眼睛亮了:“你懂得還不少?”
葉莫莫說:“前蘇聯國酒,世界上唯一沒有酒精味的伏特加。”
兩個人開始喝酒吃菜,口口都對味兒。
尤其是葉莫莫,從小在國外長大,甚少吃過這麽清新鮮香的地道中國菜,話都少了很多,隻是埋頭扒飯,一個人幹掉了三碗白米飯。
她本來還覺得周南的飯菜做得太多了,哪知道被自己風卷殘雲一般吃了個幹幹淨淨,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
葉莫莫摸着肚子,深情地看向對面:“周南,你做的菜真好吃!誰嫁了你真是十輩子積的福。”
周南揉揉她的頭。
葉莫莫繼續深情地說:“周南,我以後能經常吃嗎?”
周南笑:“随時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