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閉合性顱腦損傷,踝骨骨折,呼吸道輕度灼傷,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燒傷痕迹。
他在醫院裏躺了一周,期間胡然、趙梓曦、葉展、方新武以及茹小新等人分别來探望過,還有幾位崇拜這位火線英雄的公安局女警來過,病房外記者們的長槍短炮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捕捉到火線英雄真容的機會。
很快,在警方的幹涉下,這些記者被迫驅離,後來由局長親自送來錦旗,并打算爲周南提名明年的全國道德模範獎章,被他委婉謝絕了。
探望的人走光後,望着滿滿一屋子的花籃和水果,周南忍不住搖頭,感覺像躺在靈堂一樣。
關于顧芃芃的案子已經了結,警民皆大歡喜,任務委托人霍律師也如約支付了三百萬元的酬勞。
看着手機瑞士銀行賬戶的到賬金額,周南臉上并沒有太多喜悅的表情,他眼睛逐漸亮起來,有兩團火苗在其中熊熊燃燒着,視野布滿一片灰煙。
灰煙裏是棗花怒放的山村,春風擦綠了滿山的枯草,蝴蝶在兩座墳的周圍聚集萦繞。
在周南授意下,二狗與封希的屍體被葬在封家村南面山坡上,每天迎接日出日落,他們永遠的在一起了。
一周後,周南戴好口罩墨鏡,從醫院後門秘密出院了,方新武開車來接的他。
路上,方新武從兜裏摸出一張紙給周南,那是法院的通告。
被告人秦英,男,二十一歲,犯吸食毒品罪,包庇罪,判處七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案件徹底完整,也迎來了尾聲。
方新武又講述了件小插曲,在案情總結會結束後不久,顧芃芃及其男友還有秦英的家長來到局長辦公室,每人往桌上留了個信封,并委婉地表示能否盡快結案,孩子們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不要向公檢法提出飙車撞人案的訴訟。
信封裏一分錢都沒有,隻有張銀行卡。
局長沒有收東西,而是給他們退回去,并很嚴厲地告訴他們這起案子是公安部大案,不容許徇私枉法,請他們尊重真相,尊重法律。
周南笑了:“你說,信封的銀行卡裏有多少錢?”
方新武搖頭:“我可沒收過這玩意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周南眼風冷靜地擡起頭,看着這條筆直通往康莊大道的路,挑了眉:“我猜,裏面的錢大概夠蓋十幾座希望小學吧。”
……
……
回到京城小屋已是晚上,方新武還有案子要處理,開車回去了。
周南獨自推開酒吧的門進去,裏面冷冷清清的,黑着燈,好像還沒開門做生意。
“這都幾點了,還不營業,等着喝西北風呢。”
周南嘟嘟囔囔着從兜裏摸出手機,正要給胡然打電話問情況,突然,咔嗒一聲,天花闆的水晶吊燈驟然亮起來,音響播放勁爆的樂曲。
嘭,嘭,嘭。
幾十道人影從酒吧的各個角落裏出來,手裏舉着萬花筒,五顔六色的彩線從裏面爆出來,桌椅上系着氣球,大理石地闆上霓虹燈瘋狂閃爍。
“歡迎回歸京城小屋!”
“恭喜老大回來——”
“有請我們的火線英雄,周老闆講話。”
這些人他全部認識或者眼熟,三教九流什麽都有。
周南看了眼周圍熟悉的臉孔,嘴角極淡的彎了彎,說:“你們搞這麽大陣仗做什麽,我又不是死掉了。”
胡然捧着花塞到他懷裏,拍拍肩膀義正言辭說:“可不敢說這些喪氣話,老大,你這回厲害了啊,能讓公安局長給你親自送錦旗,雖然外邊人不知道,圈内可都傳遍了,還有幾個老夥計打算過來看看你呢,不過我知道你喜歡清靜,就給推了。”
趙梓曦哒哒踩着紅色高跟鞋過來,伸開手臂:“名頭都是虛的。人平安無事就好。”
周南輕輕抱了她,茹小新也蹦蹦跳跳過來,頭發戴着貓耳朵發圈,有些Q萌。
她軟着身子就要往這邊挂,周南一指頭抵住她腦袋,警惕說:“男女授受不親,你想幹什麽?”
茹小新嚷:“那爲什麽趙姐可以抱你!”
周南在她鼻子上輕刮了下:“我跟她是好兄弟,你丫就是屁大的孩子,跟着湊什麽熱鬧。”
一旁的趙梓曦笑着将茹小新拉走:“周南剛出院,讓他跟兄弟們叙叙舊,咱們跳舞去。”
等兩人離開,周南說:“難爲你們等我到現在,今天來的都是客人,我請客,酒水全部五折,不醉不歸!”
酒吧裏熱鬧起來,除了少數京城小屋的常客外,絕大多數都是酒保跟侍應生,他們跟周南混到今天,都有極深的感情,所以今晚的酒吧屬于一場自家人的狂歡。
周南來到吧台坐下,朝調酒師阿月打個響指:“一瓶馬丁尼。”
拿起杯子倒上三分之一,周南剛舉到嘴邊,突然眼前一黑,一道勁風撲出來。
“嘿!”
葉展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跳出來,噌地站在周南面前的吧台裏,張牙舞爪的晃了幾下,想給他來個猝不及防的驚吓。
周南面無表情地舉起杯子潑他一臉,然後拿起酒瓶再倒進酒杯,一個人小口喝着。
葉展有些悻悻的拿起一條毛巾擦幹淨臉,走出吧台來到周南身邊坐下,仰起臉說:“南哥,嘿嘿,幾天不見,我想死你了。”
見周南再度舉起酒杯,葉展媽呀喊了聲,跳下椅子就要跑:“南哥别潑了,我逗你呢。”
周南哼笑一聲,把酒喝掉,皺眉瞧一眼葉展,把他瞪回來。
“你小子跟着胡然不學好是吧,變着法兒惡心我?”
葉展撓頭笑:“不敢了,南哥。”
他從侍應生托盤裏拿過一杯深水炸彈雞尾酒,喝一口,道:“南哥,你今天回來心情不太好诶,有煩心事兒?”
周南搖了搖頭,從兜裏摸出煙抽。
葉展拿胳膊肘悄悄頂了周南一下,下巴朝酒吧的角落努努:“南哥,那邊有幾個漂亮妹子,都是跟我混的,雖然不學好,但還是幹淨女孩。”
周南手裏抓着煙,看過去,光影交錯裏,幾個年輕靓麗的女學生偷偷看自己,妝容個個嬌豔,穿着短裙吊帶衫,身材前凸後翹,燈光打過去,洋溢着滿滿青春荷爾蒙氣息。
見周南看了,那幾個女孩子更興奮起來,葉展主動把打火機擦燃,遞到煙嘴邊,問了:“怎麽樣,正點吧,有沒有南哥喜歡的型兒?”
周南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看到漂亮女孩兒也會心動,可不代表一定就得發生些什麽,他收回視線,一口煙呼在葉展臉上:“以後别往我身邊領這些漂亮女孩子,我怕我把持不住。”
葉展嬉皮笑臉:“看來南哥動心了。”
周南轉頭看他,一雙眼冷得透明,看得葉展有些發怵:“你他媽領一群漂亮超短裙女孩在我眼前晃,我能不起色心?你當老子是公公?”
葉展忙打着哈哈賠禮:“對不起啊南哥,是我做得不對,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想讓她們陪你喝喝酒解解悶的。”
周南涼笑:“你真拿老子當種馬了?老子是喜歡美女,可也不是那種腦子管不住褲腰帶的,以後别跟我整這套了,讓她們該回去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别瞎帶着泡吧泡男人。”
見周南還是一張臭臉,葉展知道踩着紅線了,揮揮手讓女孩們離開了。
葉展說:“南哥,這事兒算我辦砸,上去唱首歌吧,放松放松。”
周南抽一口煙,沒搭理,把馬丁尼倒滿酒杯,一口喝淨,說:“沒什麽興緻,high不起來。”
葉展也把空杯子遞給阿月:“再給我調杯深水炸彈,加點冰,要烈的。”
阿月把杯子遞過來,葉展晃晃酒杯的冰塊,一杯酒下去,大着舌頭說:“南哥,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呗。”
酒吧裏光影閃爍,音樂聲震耳欲聾。
“有屁就放。”
“我打算把火鍋城跟網吧的地皮賣了,到長隆街開家店,咱們兩家挨着,你說咋樣诶。”
周南說:“随你,不過三環的地不便宜,你仔細考慮好。”
葉展大大咧咧說:“沒事兒,一分錢一分貨嘛,地段好開家店才能賺大錢嘛,南哥你就等我好消息吧,哈哈。”
周南沒再說話,又往酒杯倒了馬丁尼,剛擡到嘴邊,一位性感的摩登女郎走過來,想坐下說話,周南目不斜視,夾煙的手擡起來淡淡一揮,對方很識趣地走了。
沒過一會兒,又有人來了,醉人的香水味裹挾着飄來。
“喝悶酒呢?”
清淡如流水的嗓音,周南側目,眼前的人整個如一塊羊脂白玉,細筆寫意,流澤無暇。
“呵,你什麽時候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去機場接你。”
周南的酒意瞬間清醒了許多。
“電話短信你也不回,我以爲你反悔了呢,所以親自跑來抓你。”
葉莫莫淡淡笑起來,眸子看着他,裏面清澈如古井的潭水。
“前幾天忙,沒顧得上,抱歉。”
葉莫莫哦了聲,從吧台上拿起一隻酒杯,醒了新酒,遞到周南面前:“怎麽,我來了你還很不高興的樣子。”
周南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與她輕碰,在室内的光線中,正黑色西裝的袖口,和田玉色的掌心。
葉莫莫挑了挑眉,仰頭咕咚喝幹淨了酒,紅色的酒液流入喉頭,頸間骨動,襯得肌膚雪白。
葉展在一旁見兩人要叙舊的樣子,很識相地打招呼離開了:“南哥,我店裏還有點事,先回去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