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裏烏煙瘴氣,周南吸吸鼻子,分辨出康師傅老壇酸菜牛肉面、肯德基新奧爾良雞翅、劣質香水、海天拌飯醬以及一些剛脫掉鞋打遊戲的臭腳丫味。
環境有些悶熱,這股氣味臭烘烘的,像是某種有實體的薄霧,遮住視線,令人感覺朦朦胧胧的。
網吧櫃台上的瘦網管正跟女朋友開視頻,一口一個麽麽哒,惡心得周南起雞皮疙瘩,網管也不管他,一個人沉浸在愛情世界裏,偶爾有個人突然大聲嚷句‘XX機加十塊錢’,網管會很利索的騰出一隻手給他充值。
周南饒有興緻打量了網吧半天,嘴裏叼着煙,有些吊兒郎當的。
這時,網管意猶未盡的關掉視頻,見周南跟賊似的四處看,拍桌子站起來:“喂,你到底玩不玩啊,不玩滾蛋,堵門口影響網吧生意!”
周南呵呵笑了笑:“你老闆就這麽讓你做生意的?難怪生意這麽差,網吧一多半都是附近學校的熊孩子。”
網管見他談吐不凡,穿的衣服也是牌子貨,有些謹慎地問:“你是誰啊,來網吧幹什麽?”
“找人。”
“找誰?”
“葉展。”
網吧裏突然有人拿了五殺,附近的人轟然熱鬧起來,紛紛拍手喊好,音浪太大,遮住了周南的聲音,網管沒聽清,探頭:“你說什麽?”
門外的風吹起周南的衣角,露出裏面凹凸有緻的腹肌輪廓,他重新說:“我找葉展。”
頓時,網管像炸了毛的貓:“你是來找葉哥麻煩的!”
網管的這一嗓子瞬間蓋過五殺的吵鬧聲,網吧頓時安靜下來,幾十道目光朝櫃台看過來,最終鎖定在周南身上。
嘩啦啦——
周南咬着煙屁股,看見網吧的各個角落都有椅子被推開,十幾個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青年從位置上起來,罵罵咧咧的。
“草,誰啊,這麽大膽子?”
“敢找葉哥麻煩,活膩歪了。”
“能怎麽着,揍呗!”
周南把煙頭掐滅,準确無誤彈進門口的垃圾箱裏,正要把袖子的紐扣解開,忽然二樓傳下一道驚喜的聲音:“南哥——!”
青年們都愣住了,看見他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葉展頂着個雞窩頭沖下來,直往周南懷裏撲。
“哈哈哈,南哥你可算來了,你這麽快就想我了啊,我也想你了哈哈哈!”
周南騰出一隻手頂着葉展的頭:“頭沒洗牙沒刷,離老子遠點。”
葉展停住,胡亂抓了把頭發,然後想起來什麽,招呼網吧裏的青年們說:“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大哥,周南,快叫南哥!”
青年們蔫叽叽,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南哥好。”
“大點聲兒!”葉展怒了。
青年們吓得一激靈:“南哥好——!”
周南擺了擺手,轉身對葉展道:“我帶了朋友到你火鍋店吃頓飯,你收拾一下一塊過來吃吧。還有啊,你這網吧烏煙瘴氣的,該整頓整頓了啊。”
等周南離開,葉展立馬興沖沖回去洗臉刷牙了。
走進大财主火鍋城,方新武已經點了份地鍋,是用紅泥做成的小火鍋爐子,上面放置一個淺淺的鐵鍋,裏面炖着雞鴨或魚肉,周圍再貼上薄薄的面餅,有湯有菜有飯,還可以添加木炭加熱,再要一壺小酒,簡直隻羨火鍋不羨仙。
在方新武對面坐下,周南喊道:“老闆上酒,先來兩瓶老村長!”
方新武有些疑惑,指指身前的茶壺說:“我不喝酒,有茶就夠了。”
周南笑道:“知道你們警察有紀律,上班時間不許飲酒,這是給我一兄弟準備的,這家火鍋城跟隔壁網吧都是他開得。”
方新武點點頭:“火鍋城搞得還行,這地鍋算是一大特色,我頭一回吃這種火鍋,大師傅給的底料聞上去也噴香。就是網吧有點破,裏面那些學生我都看到了,初中高中都有。”
周南爽朗地笑起來:“原來你看見了啊,畢竟是我朋友的網吧,今天網開一面,饒了吧?”
方新武飲了口茶水,擺手說:“這檔子事不歸刑警管,都是當地派出所的任務,你求我抓我還沒那閑功夫呢。”
這時,老闆将兩瓶白酒端了上來,還有下酒必備的酒鬼花生跟醬牛肉,又贈了兩碟小菜,雖然是贈品,但是很好吃。
兩人一邊從地鍋裏撈東西吃一邊碰杯,方新武隻能以茶代酒,就從兜裏摸出煙,看着周南一口抿一杯酒,吃得不亦樂乎。
過一會兒,葉展神清氣爽的從外面進來,頭發打了發膠,整個人格外精神。
他大剌剌來到周南這邊,沖櫃台喊:“老劉,加闆凳,加招呼,加酒!”
随着葉展的加入,這一頓飯熱鬧起來,周南跟葉展的酒杯裏都斟滿了白酒,互相敬着,小口咂着,原本有些生疏的關系也拉近了許多。
方新武抽着煙,時不時扔兩粒花生米進嘴裏嘎巴嘎巴嚼着,聽兩個滿身江湖氣的男人侃大山。
喝了一陣子,周南跟葉展面前擺了四個白酒瓶子,兩人平均每人喝了二斤的酒,葉展已經快要不行了,醉眼迷離說着胡話,被周南讓侍應生拖走了。
周南依舊神志清醒、思維敏捷,走起路也很平穩,坐上了車,方新武笑着說:“你酒量不錯啊。”
周南打開車上的音響,笑起來:“這點酒就算什麽,你是沒見我喝十二瓶五糧液喝倒一群酒鬼的時候,哈哈哈。”
“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方新武說。
“三環長隆街的京城小屋,你去哪兒?”
“把你放下就打車去醫院,然後去八達嶺看看搜索隊找到屍體沒。”
“不上班的時候來京城小屋找我喝酒啊。”
“好說。”
車載音響裏,清婉的粵語女聲輕輕哼唱着:
一杯酒二角銀
三不五時嘛來湊陣
若要講博感情
我是世界第一等
是緣分是注定
好漢剖腹來參見
呒驚風呒驚湧
有情有義好兄弟
太陽把世界照得白燦燦的,汽車像行駛在光潔的鏡面裏,周南縮進副駕駛座,閉上眼睛漸漸睡着了。
夢境像緩慢的流水,有女人在耳畔唱歌,柔柔地,像是要走進心裏去。
車子停在路邊,方新武扭頭看他,周南很快醒轉,揉了揉眼睛,風從車窗外湧進來,嗡嗡的。
“怎麽停了?”周南揉着脖子問。
“搜索隊那邊有消息傳來。”方新武說。
“找到屍體了?确認屍體是誰的了嗎?”
“搜索隊地毯式搜查了一圈,山上确實有過車禍的痕迹,但是山腳下沒有屍體,山上也找過,沒有任何發現。”
說完,方新武歎了口氣:“唉,現在唯一的線索又斷了。”
周南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了小半瓶,仔細分析道:“我看秦英的眼神不像說謊,屍體肯定是有的,應該是被人轉移了。”
“轉移了?你的意思是……兇手?”
周南點頭。
他想了想,說:“顧芃芃的案件并不算複雜,現在案情明朗,案發經過、犯罪動機也都有,唯獨兇手沒有任何線索,也許我們調查的方向不對。”
方新武問:“哪裏不對?”
“現在抛開所有線索,如果讓你推理,你認爲誰最有可能殺害顧芃芃?”
“這個……沒有證據的事,我不能亂說。”
“那我換一種問法,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小?”
“這還用說,當然是顧芃芃自己了,她總不可能把自己大卸八塊吧。”
周南笑了笑:“退而求其次,還有誰的嫌疑最小,你從來都沒懷疑過的對象。”
“那就是顧芃芃的三個同伴了,死了一個,幸存的是秦英跟封希……難道你懷疑他們兩人是兇手?”
周南點點頭說道:“目前來看,嫌疑最小的就是秦英跟封希。”
方新武說:“可他們兩人一個剛剛植物人蘇醒,一個嚴重腦震蕩加精神分裂,幹不出這種事吧?”
周南說:“他們受到傷害不一定就不是兇手,有可能是自殘,爲了擺脫犯罪嫌疑,隻要不是失去性命,受點傷害是值得的。”
方新武說:“這得多麽強的意志力啊?那他們是共同犯罪還是其中有一個是兇手,是仇殺還是情殺?”
周南搖頭:“這個暫時不确定,需要你們秘密調查,仇殺方面,将他們二人的血液與擋風玻璃的血液作DNA對比,看是否有血緣關系。情殺的話,重點向他們的朋友走訪是否四人存在三角戀關系。”
“三角戀?”
“沒錯,有可能顧芃芃喜歡秦英,或者說顧芃芃男友與封希有染,甚至是四角戀,感情上的問題最容易引發仇恨。”
廣東某市2·15兇殺案,兇手張某因爲妻子不是處女,用菜刀将其殘忍殺害,至今在逃。
遼甯某市12·15兇殺案,一風塵女爲有婦之夫當小三8年,後遭抛棄,夥同姐妹将情人的幼子殺害。
山東某市5·1爆炸案,兇手林某參加前女友婚禮,引爆自制土炸藥,造成數人傷亡。
真相隻有一個,永遠沒有解不開的謎,無論爲了什麽,它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方新武答應下來,回局裏重新制定了偵破方向,一組警員将破解擋風玻璃上血迹的身份列爲偵破重點,一組警員負責血迹與秦英、封希二人的DNA作對比,另一組警員對秦英與封希的社會關系以及與顧芃芃的關系進行走訪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