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工作真的不是正常人能幹的活,幹這工作得會演,會接受各種違心的事。
比如說現在,因爲白武洲的沒節氣還要冠冕堂皇,楊嘯明明已對他厭惡到了骨子裏,卻還是得裝作一副知己、志同道合的模樣來敷衍他。
這種話其實很假,假得連楊嘯自己都想吐。
可是沒辦法,爲了獲取重要的情報,他卻不得不如此。
楊嘯一主動,白武洲的興緻立即就被勾起來了,他壓低聲音說道:“楊老弟,你聽說過沒,日本人正在華北執行一個重要計劃,叫‘華北五省自治’,準備将華北變成第二個東北。”
楊嘯想打探的話題就這麽輕易地從白武洲的嘴裏冒了出來。
這就是楊嘯想從白武洲這裏套話的原因。
不管白武洲以前的經曆有多輝煌,可他畢竟是舊軍閥出身,在敏感話題上根本就沒有嚴格的防範意識,再加上他現在又把楊嘯當成了知己,因此很多有用的信息都有可能從他嘴裏慢慢漏出來。
若是碰上菊田智江那種老特工,敏感話題楊嘯根本就不敢輕易涉及,否則很容易就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華北自治計劃?沒聽說過。”
楊嘯立即就搖頭否認。
必須否認。
要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可是楊嘯,對于軍政方面的情報完全沒有任何消息來源,在菊田沒有跟他提起這個話題之前,他隻能裝作不知道。
他這一搖頭,白武洲稍稍露出了一絲失望的表情,但他立即又說道:“楊老弟,這對你我來說,絕對是一個大好機會,你要是又想作爲的話,可得好好把握啊!”
白武洲這是準備把楊嘯當槍使了。
他相信隻要楊嘯重視,找機會跟菊田提的話,說不定他的機會也就來了。
可楊嘯當然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他并不想被白武洲當傻瓜來忽悠。
在沉思了片刻後,他開始自己來主導話題。
“白兄,這确實是個好機會,可這種機會卻未必是你我能抓住的啊,不管你我再怎麽努力,頂多就是能喝點湯而已。”
“這話怎麽說?”
白武洲不解地問道。
“你想啊,東北三省滿洲國現在的頭是誰?清朝的最後一個皇帝對不對,由此可以類推,能當華北政權的這個主事者,其身份也一定不同凡響對不對?”
楊嘯開始發表自己的見解。
白武洲立即就不以爲然地說道:“話倒是沒錯,可這個新政府的組成遠不止一個主事者,像咱們這種級别的,太高的位置暫時就不想了,能撈一個位高權重又實惠的位置就不錯了。”
他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在白武洲看來,楊嘯雖然是出身于大富之家,可畢竟沒有從政經曆,因此就算他和菊田的關系再好,也不可能被委以太高的位置。
反倒是他,曾經的身份雖然隻是吳佩孚的幕僚,但怎麽說也是差點接近内閣總理位置的人了,運氣不錯的話,撈個重要部門的主管職位還是很有可能的。
當然,這得看日本人對他的賞識程度。
楊嘯卻立即反駁說:“白兄,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國人向來就有拉幫結派的習慣,如果這個組閣的主事者不把你當成自己人,那咱們獲得重要位置的機會就小了很多啊!”
白武洲聽了立即就赫然。
他不得不承認,楊嘯這話是很在理的,他自己之所以沒想到,是因爲這事對他來說八字還沒一撇,因此還沒來得及去細想。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話竟然能從年輕、還沒有過從政經曆的楊嘯嘴裏說出來。
由此看來,這并非是一個無腦的纨绔子弟,也難怪他能夠得到菊田的欣賞!
一想到這些,白武洲立即打了一個激靈。
他大緻明白菊田如此慎重地推進楊嘯入青幫的原因了。
一個有影響力的幫派成員适合做什麽?
能做的多去了,比如說治安管理、市場和經濟管理核查、商業管理等,凡是與地方有關的事,資深幫派成員都可以插手。
如此看來,這楊嘯是菊田先生親自布置下去的一顆重要棋子啊!
白武洲終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邏輯。
這稍稍讓他有些妒忌,但也讓他對楊嘯有了真正的結交之心。
一個能讓菊田親手去安插的棋子,其未來的前景一定不可限量!
于是白武洲真正放下了架子,虛心地問道:“楊老弟,那依你看,咱們應該怎麽辦呢?”
“很簡單啊,把咱們自己人搬出來主事啊,你不是吳大帥的心腹之人嗎?你要是能把吳大帥請出來的話,以他的身份來當這個主事之人足矣。”
楊嘯趁機拉出了一個大人物:吳佩孚。
這才是他套白武洲話的真正目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白武洲的來頭雖然不簡單,雖然還算有名望,但以他的資曆,在華北自治計劃裏還隻能算得上是小魚小蝦,真正的大魚還隐藏在後面。
楊嘯希望能從白武洲身上順藤摸瓜,挖出一些潛伏很深的大魚。
他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吳佩孚。
畢竟白武洲曾經是吳佩孚的心腹之人,若他是吳佩孚派來跟日本人接洽的話,這麻煩就大了。
要知道,在閑賦在華北的這些人裏,吳佩孚不管是在聲望上還是人脈上,絕對稱得上是頂級之人。
民國時期著名的軍事家、愛國者、中國國民革命軍一級上将、官至直魯豫兩湖巡閱使、十四省讨賊聯軍總司令……吳佩孚的這一系列身份一擺出來,華北這一片幾乎無人可以同他抗争。
要是吳佩孚真有心出來當這個傀儡的話,那以他的影響力和号召力,國民政府的麻煩就大了。
白武洲卻立即搖了搖頭:“吳大帥?他是不可能出山的了。”
“爲什麽?”
“這些年我有經常性地去探望他,但我發現大帥現在已沉迷于養花、養鳥、研究佛學,早已沒有了複出之心,而且我還知道,大帥一向對日本人不感冒,因此想請他出山的話,基本上是不可能。”
因爲有了結交之心,白武洲開始跟楊嘯說起了掏心窩子的話。
當然,他還是有所保留的。
其實,白武洲根本就不敢在吳佩孚面前開口,請他出山來給日本人做事,依他對吳大帥的了解,要是吳佩孚知道了他将鐵了心給日本人幹事,說不定會立即就把他給崩了。
吳佩孚對日本人真的不感冒,他甯願住北平,也不願住更爲安全的天津租界來就是證明。
唉,唯一的靠山靠不住了啊!
白武洲的神色忍不住黯淡起來。
就在這時,楊嘯卻突然又說道:“白兄,如此看來,你得多花點心思去打探打探,看誰最有可能主政華北啊。”
白武洲聽了又是一個激靈。
對啊,既然原來的靠山已經靠不住了,那爲啥不能去物色和投靠新的靠山呢?不能隻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人身上啊!
白武洲立即就有了新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