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槍支管制極其不嚴的時代。
因爲曆史的原因,此時的中國正經曆長期戰亂、盜匪橫行,百姓被迫組建民團自衛,民間非法槍支泛濫。
1927年,國民黨在南京成立中央政府之後,國民政府對“人民持槍”這件事,實行了“執照”政策:人民可以持槍,但是必須事先向政府提出申請、領取“持槍執照”。
此時,國民政府的槍支管理辦法接近美國現行規定,但因爲此後國内還在持續經曆内憂外患的戰争,此管理辦法根本就無力施行,導緻民間各種槍支泛濫。
但這種泛濫,并不包括租界範圍内,尤其是在日租界。
因爲日本人對于中國的侵略行爲,絕大部分華人對日本人是極其仇視的,爲了避免日本人在租界範圍内被泛濫的槍支槍殺,日租界對槍支的管理是極其嚴格的。
雖然說,日租界範圍内也存在不少黑槍,可若是無證攜帶槍支被查獲,後果會非常嚴重,沒一定背景的話,分分鍾有可能把小命弄丢。
因此,袁寶山要想在日租界範圍内合法攜帶槍支,就必須向日租界當局申請特有的持槍證。
這一槍證可不是那麽容易申請的,就算是日本人也不容易,隻有那些身份特殊、背景深厚的日本人才能做到。
所以他的這一要求對菊田智江來說其實是一考驗。
袁寶山想通過這事來考驗他的背景、身份。
“這事好說,你先推進賭場貴賓區裝修的事。”
菊田智江含糊其辭地回道。
其實說起來,辦槍證這事推菊田來說根本就不是難事,但這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楊嘯的身世及來曆是清白的,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隐患。
關于楊嘯的身份核查,菊田智江已委托上海那邊的日本特務機關去完成,他自己也暗中安排人留意了對方的行蹤,看其在日租界範圍内是否有詭異的行爲及與可疑人士往來。
總體來說,楊嘯目前是可信的,但想要菊田完全信任他,還得等上海那邊返回詳細的調查信息,因此,菊田并沒有急于答應這一要求。
“走,陪我去看看賭場,再上二樓看看場地,具體說說你對場地的安排計劃。”
菊田智江站了起來,帶着袁寶山往外走。
他這是想明擺着爲袁寶山撐腰了。
盡管袁寶山現在準備的是另起爐竈打擂台的計劃,但這一計劃一旦實施成功,他是打算将孫明禮調離,将整個賭場交給袁寶山來負責的,因此爲其撐腰也是必要的,以避免無謂的内鬥,那樣損失的是他自己的錢财。
意外就出現在這個時候。
兩人離開菊田的辦公室後,還沒進入賭場,就看到三個便衣之人從院門口往賭場走來,其中兩人看到菊田後,愣了一下之後,立即就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
“你在這等我一下。”
菊田智江吩咐了袁寶山一聲後,立即走向了三人,然後拉着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到一邊低聲嘀咕起來。
袁寶山隐隐約約地聽到,兩人是用日語在交流。
但他此時的注意力卻并不在菊田和那人身上,而是在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上。
此人竟然是景成春!
因爲親手綁過他,又心軟放過了他,袁寶山自然一眼就能認出這個林丙申曾經的司機。
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爲什麽又會跟日本人在一起?
袁寶山内心犯起了嘀咕。
此時的他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當時不該心慈手軟,導緻留下了這樣一個隐患。
他心裏很明白,景成春跟日本人一起出現,那隻有一個原因,就是充當眼線來查訪那一夜的綁匪,也就是袁寶山。
這确實成爲了一個隐患。
盡管當時的他化過妝,樣貌與此時已大有不同,但他的身高、體型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變,聲音更是沒有本質的不同,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對方認出。
麻煩大了!
盡管袁寶山還是相信自己不會一眼就被對方認出來,心裏還是隐隐地起了一絲擔憂。
當然,他是不會把這種擔憂寫在臉上了。
景成春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存在,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然後認真地審視了幾秒。
不過還好,景成春的目光很快又從他身上移開,好奇地看向了菊田智江。
菊田智江和那名日本特務的交談很快就結束了,在目送三人進入賭場之後,他向袁寶山招了招手,示意他繼續跟上。
袁寶山陪着菊田在賭場轉悠起來。
菊田智江确實有爲袁寶山撐腰之心,他在賭場的轉悠看似毫無目的,但對袁寶山卻顯得很親密,時不時還跟他低聲嘀咕幾句。
這是做給賭場所有工作人員看的。
這樣的親密,連孫明禮以往都無福享受。
可袁寶山此時的内心卻無法平靜。
他雖然表面鎮定,還在跟菊田有着必要的回應,但他心裏卻是在打鼓,因爲他有留意到,混入賭場人群中的景成春正在認真地分辨賭場内的人,眼神時不時還瞟向了他和菊田這邊一兩眼。
他很可能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作爲一個專業特工,袁寶山并不覺得景成春的瞟隻是一種好奇。
那怎麽辦?
趁對方完全認出來之前找借口離開?
按照特工的生存法則,一旦察覺到自己有暴露的風險,那就得想辦法及時脫身,哪怕正在進行的任務被擱置。
袁寶山立即就否定了這一想法。
對方應該還沒有确認自己就是那晚的劫匪,頂多也就是稍稍起疑而已,此時若突然離開的話,反而讓對方起疑心。
還好,景成春和兩位便衣在賭場内轉悠了幾圈之後,并沒做太多的停留,而景成春在離開時,也沒表現出其它異常。
這一關暫時算是過了。
可接下來呢?
從剛才景成春對自己的反應來看,他必定是産生了一定的疑心,隻是因爲不敢确定,才不敢有任何表示。
袁寶山看了一眼身邊的菊田智江。
他意識到了一點,景成春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一來,估計跟他不敢太過于确定有關,二來,還很可能自己跟菊田表現如此親密,導緻他有所顧忌。
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袁寶山不敢确定也無法想象。
麻煩真的大了,他當時的婦人之仁終于留下了巨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