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誠也這邊對徐文德事件的調查又陷入了僵局。
在事發之後,他針對現場唯一的福特車線索,派出了手下率便衣隊前往北郊的林家莊,尋找林丙申和其司機的下落。
消息很快就反饋回來:當晚林丙申根本就沒有回家,其家人還收到了他司機派人送來的林丙申要招待重要客人的通知信息。
如此說來,林丙申或其司機确實通匪,他的司機甚至是行動的參與者?
松本誠也一時有點興奮。
可在細查之後,又有線人反饋回來消息:林丙申的車當天傍晚曾離開北城去往北郊方向,但不久之後又返回來了,而且還在北門附近停了好一陣。
問題又來了。
林丙申的車爲啥要離開北城然後又返回來?
還有,據說林丙申本人是長年吸食大煙的大煙鬼,他根本就沒體力參與這樣的刺殺行動,那他又去哪了呢?
經驗老到的松本誠也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福特車在林丙申回家的途中被劫!
他立即就下達了一個新的命令:“在北城通往北郊的路上徹查,尋找林丙申的下落及一切有用的線索。”
不得不說,松本誠也确實很專業,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有效線索。
但他的命令卻勞累了下屬及一幹便衣。
因爲還沒有和中國公開宣戰,而北城至北郊又屬于中國的地盤,爲了避免矛盾公開激化,松本誠也當然不方便派軍隊公然去那裏搜查,于是隻好勞累特務機關長期收買的便衣漢奸。
好在特務機關手下的便衣漢奸人數并不少。
爲了尋找一個林丙申,近百便衣漢奸徹夜未眠。
但效果還是有的,臨近天明時,有便衣漢奸終于在竹林裏發現了林丙申的屍體和已凍得瑟瑟發抖的景成春,并且被迅速帶回了茂公館的審訊室。
徹夜未眠的松本誠也大喜,他顧不上休息,立即就趕到了審訊室。
按照天津陸軍特務機關現有的設置,機關下設【機關長辦公室】、【情報班】、【行動班】、【宣傳班】、【産業班】及【顧問室】等課室,整個機關現在共有近百号人,各司職明确。
按照分工,審訊工作通常是由情報班來負責的。
在審訊室裏,負責情報班的上田喜久少佐早已針對景成春展開了訊問,松本誠也一抵達審訊室,他立即迎了上來:“報機關長……”
結果卻讓松本誠也大失所望。
據查,林丙申的車當晚确實被劫了,但因爲當時夜色昏暗,幸存者景成春并沒有完全看清楚劫車者的面貌,他隻知道其中一人年約三十來歲,中等身材,聽口音并非天津當地人,好像帶點江浙一帶的口音。
接下來,不管松本誠也怎麽親自詢問,也無法從景成春嘴裏得知更多有用的線索。
三十來歲,中等身材,帶江浙口音……
單憑這幾點有限的線索,這讓松本誠也如何去往下深查?
新的問題又來了。
按照他原本的判斷,他是将兇手指向了軍統特務處的,可按照軍統的一貫風格,在行動過程中是不會留活口的,那景成春爲什麽又能活過來?
莫非這是幹的?
松本誠也對自己的初始判斷産生了動搖,調查也陷入了死胡同。
天亮之後,在衆多便衣漢奸的努力之下,去林家莊送信的黃包車夫終于被找到了,但他的說辭跟景成春基本上如出一轍,并不能提供更多有效的線索。
無奈之下,松本誠也隻好下達了一條新的命令:派人帶景成春和黃包車夫在整個日租界内進行暗訪。
這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的無奈之舉。
松本誠也相信,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兇手應該還沒來得及逃出日租界,而是藏匿了下來。
可那又怎麽樣?
他很清楚,整個租界的封鎖和大規模的搜索對于專業的特工來說,其實是沒多大效果的,隻有暗訪才有可能有意外的收獲。
而且,對于租界的封鎖也不能延續太長時間,那樣會影響整個租界的正常運作,損害的反而是大日本帝國的利益。
安排好一切之後,松本誠也頗感洩氣,想這種策劃如此周密的刺殺行動,在他的整個特務生涯裏也很罕見。
這樣的案子,恐怕土肥腎二老師親自來查辦也頗感頭疼吧?
在松本誠也眼中,隻有土肥腎二那個級别的高手,才有可能設計出如此周密的行動。
歎了一口氣,松本誠也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更讓他頭疼的事情還在後面。
日上杆頭後,天津本地發行的報紙上了街頭,一大疊報紙被送上了松本誠也的辦公桌,包括日本人控制下的《天津日本》、《庸報》,也包括不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大公報》、《商報》、《新天津報》、《華北新聞》、《時報》、《直報》等。
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報紙倒還好,這兩份報紙上都隻是在不起眼的位置報道了徐文德遇刺之事,可不在日本人控制之下的那些報紙,差不多都是在頭版頭條報道了此事。
别的不說,光是看着那些标題,松本誠也就很來氣。
《煙土大亨徐文德遇刺,命喪日租界當街》;
《林丙申徐文德翁婿雙雙遇害,大煙經營者人心惶惶》;
《敲向煙土大亨的警鍾:文德樓老闆徐文德當街遇刺身亡》;
……
這些還隻是在天津範圍内發行的報紙,因爲對大日本還有所顧忌,标題和内容相對來說還算隐晦和收斂,但也已足以讓松本誠也火冒三尺。
可以想象,若是南京那邊的報紙一上市,标題和内容是何等的讓人驚恐。
果然,稍晚一點後,南京、上海等地的報紙上市了,這些報紙的标題和内容就沒什麽顧忌了,比如說:
《中央日報》的頭版頭條:《多行不義必自斃,天津大毒枭徐文德、林丙申的末日到來》;
《申報》的頭版頭條:《論徐文德當街遇刺身亡:中國堅決對煙土毒品說不》;
《民國日報》的頭版頭條:《新生活運動的重擊:大毒枭徐文德當街遇刺身亡》;
……
可以想象,當這些報紙大規模流向世面後,對日租界範圍内的那些煙館老闆以及煙土從業者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确實可以用人心惶惶來形容。
松本誠也估計,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租界内這些煙土經營者的行爲估計會收斂很多,至于租界外的,估計相當長一段時間内都會盡量避免同日租界範圍内的同行有公然的業務往來。
這不是松本誠也希望看到的。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直到下午,才有新的消息傳來。
上田喜久拿着一份電報走進了松本誠也的辦公室,報告道:“機關長,南京那邊來電,一個多月前,軍統特務處任命了新的天津站站長。還有,軍統最近啓動了一項名爲’米粒計劃‘的滲透行動。”
松本誠也總算不再是兩眼一抹黑了。
大日本在南京卧底終于傳來了有效的消息。
軍統天津站有了新的站長!
這一消息倒是在松本誠也的意料之中,在昨晚考察現場時他就感覺,這次刺殺行動的策劃明顯就是新風格,現在看來,應該是與這位新任站長有關。
可是,“米粒計劃”又是什麽?
松本誠也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