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文的家就在南開大學的教職工家屬樓,在那裏,南開大學給他安排了一棟單獨的小洋樓。
還别說,在這個年代,老師還真是一個備受人尊敬又收入豐厚的職業,一個普通的中小學老師,月薪就起碼上百大洋,而像李廣文這種大學老師,月薪起碼兩百以上,若是教授級别的,則可能高達三四百。
楊嘯也不知道李廣文是不是教授,不過他估計,南開大學能給他提供裝有電話的小洋樓,那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這李先生的收入比自己可是強多了!
楊嘯感慨了一聲,然後一手鹵菜一手酒,登上了一輛黃包車,再次前往南開大街那邊。
按他原本的想法,因爲現在已近黃昏,他是想請李先生出來吃個飯喝個酒的,可李先生卻執意讓他去他家,說那裏聊天安靜、自在。
不得已,楊嘯隻好打包吃喝上門。
第一次登門,他總不能空手去,哪怕對方是敵人,必要的禮節也還是要裝一裝的。
隻是這麽一來,自己像不像是黃鼠狼在給雞拜年呢?
這麽一想,坐在黃包車上的楊嘯忍不住又樂了,他發現,自己隻要在投入工作,和敵人鬥智鬥勇時,就能忘卻所有的煩惱,立即就充滿了鬥志。
沒錯,接下來又是一場将會讓楊嘯熱血澎湃的鬥智鬥勇,在接下來的過程裏,他必須高度集中精力,靈活去應對,盡量避免犯錯誤,才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想想就有意思!
黃包車很快就抵達了南開大學,楊嘯按照李廣文留下的地址,敲響了他家的門。
門很快就打開,李廣文出現在了門口。
“哈哈,小楊兄弟,你還真是個急性子啊,上午才分開,晚上你就摸上門來了。”
李廣文的招呼方式别具一格。
“沒辦法,我在天津孤家寡人一個,實在找不到有意思的地方,隻好來叨擾李先生。”
楊嘯裝出一見如故的樣子,開始解釋來意。
他的表演從這一刻又開始了,爲了能成功騙過李廣文,從現在起,他必須将他的一切言行都合理化。
“哈哈,歡迎至極,說起來,我在天津也是孤家寡人一個,隻是一到晚上我就不太想出門,所以隻能勞駕你跑過來了。”
李廣文也順勢解釋了讓楊嘯過來的原因,并主動接過了楊嘯手中的酒菜,又說道:“太好了,我原本還想着去食堂打包點吃喝的來打發你,這下好了,我算是省事了。”
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楊嘯不得不承認,如果抛開兩人陣容不同這一不可調和的矛盾,他還挺喜歡跟這種直爽的人打交道的。
李廣文還真是不客氣,他接下楊嘯手中的酒食後,徑直把楊嘯帶到了餐桌,把酒菜打開,拿出杯筷把酒倒上,就跟楊嘯喝上了。
楊嘯也覺得奇怪,自己之前跟關慶雲在一起時,原本是沒了喝酒的興緻的,可現在跟李廣文坐到一起,酒興卻又上來了。
這是一個很具感染力的人,有着非常獨特的人格魅力。
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小楊兄弟,你這麽快就來找我,應該是上午沒聊盡興,還在惦記着讓我幫你推薦書吧?”
幾杯酒過後,李廣文試探性地發起了話題。
男人之間的交流就是這樣的,一上了酒桌,聊起來就更放得開,更沒有顧忌。
“哈哈,沒錯,還請李先生指點迷津。”
楊嘯順勢說道。
他巴不得如此,隻要話題一聊開,他就有機會把話題往他想要的方向引了。
李廣文點了點頭,開始斟酌接下來的話題。
沒錯,這确實是一場鬥智鬥勇。
其實在李廣文這邊,他在意外接到楊嘯的電話之後,就一直在琢磨:今晚該跟楊嘯聊什麽,怎麽聊?
正如楊嘯心懷鬼胎一樣,李廣文見楊嘯的動機也是不良的,隻是他想的是如何更進一步來了解、觀察楊嘯,看看有沒有發展其成爲自己人的必要和可能。
在李廣文看來,楊嘯有着不錯的個人素養,心似乎又正,還和國民黨反動派有着血海深仇,這樣的人隻需稍稍引導一下,就能成爲我黨的堅定戰士。
他不想錯過這樣的發展目标。
當然,這必須建立在充分了解的基礎上。
想了想,他又開口了:“小楊兄弟,指點迷津是沒問題的,但要想讓我真正幫到你,我得詳細了解一下你的事才行。”
這是名正言順地去了解楊嘯。
“沒問題,李先生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楊嘯配合地回道。
因爲有着楊嘯這一完美掩護身份,楊嘯才不怕被李廣文問,反正類似的事,他已經被考驗過了,連菊田這樣的老狐狸都沒能找到他的破綻,他就不信蒙不過李廣文。
“你先說說,你是爲何得罪國民黨軍官的?”
兩人的交鋒就這麽正式開始了。
楊嘯歎了一口氣:“唉,都怪我年少輕狂,爲了幫一位我喜歡的伶人出頭,錯殺了一個想欺負她的人,結果沒想到此人竟然是國民黨第88師的少校團副,而且這人還是團長的小舅子……”
楊嘯又一次詳細講起了他的悲慘故事,從事發起因開始,講到了他的家世,又講到了他家後來的凄慘遭遇,确實做到了知無不言。
爲了逼真,他連他的“頑劣往事”都沒有做任何修飾和隐瞞。
李廣文聽得非常認真,爲了保持故事的連貫性,在楊嘯講述的過程裏,他除了必要的回應外,并沒有過多出聲打斷楊嘯。
可在聽完之後,他卻稍稍有些失望。
原來是一個因争風吃醋而毀了全家的纨绔子弟!
如此看來,這楊嘯也沒有他預想的那麽正啊!
這正是李廣文失望的原因。
不過他轉念一想,按照我黨的用人原則,是允許人犯錯誤的,隻要及時改正、可以挽救即可。
不是連古人都說過,“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嗎?
李廣文立即就搖了搖頭,故作惋惜說:“小楊兄弟,糊塗啊,你怎麽能幹出那麽沖動的事呢?”
這是一種試探。
李廣文想通過接下來的交流試探楊嘯一番,看看這樣的纨绔子弟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如果楊嘯是一個執迷不悟、死性不改,又有着太多纨绔惡習之人的話,那他就沒必要在其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考驗楊嘯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