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菊田的反應是對的,他還沒來得及走過去跟具體搭話,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哨音由遠而近。
這是日警署的治安巡警特有的警哨聲,這應該是因槍聲而來。
當楊嘯還在好奇地往院子外面望去時,菊田卻一臉淡定地跟他說道:“走,不用管它,先帶我去看看現場,再好好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
如此看來,菊田對于此事其實是并不怎麽擔心的,他之所以叫憲兵隊來,隻不過是爲了擋其他牛鬼蛇神,給他和楊嘯充足的溝通時間。
姜還是老的辣!
現場其實沒啥好看的,因爲制止及時,整個賭場也就一把椅子以及一張新訂做的賭台被砸壞了,隻不過這麽一來,賭場一樓的重新開業估計又得延後幾天了。
“袁衛東的人爲什麽要來砸場子?”
在粗略看過現場之後,菊田直接問起了最爲關鍵的問題。
“我問清了,主要是孫明禮搞的鬼,但總體說來,應該跟袁衛東的貪欲,以及另一樁恩怨有關系。”
楊嘯謹慎地回道。
在菊田的詢問下,他言簡意赅地說起了方同文和袁衛東之間的恩怨,以及孫明禮挑撥離間的事。
菊田智江皺起了眉頭。
在接到楊嘯的電話之後,他一直就在琢磨一件事情,那就是袁衛東爲什麽會來砸新明賭場的場子,現在總算知道了原因所在。
原來這裏面竟然還牽涉到一樁恩怨!
但身爲一個老狐狸,菊田又本能地意識到此事絕非表面上這麽簡單,要想理清楚其中的條理,似乎要抽絲剝繭才行。
比如說,白雲生明知方同文和袁衛東有仇,爲啥還要把方同文派到楊嘯這裏來?
再比如說,楊嘯明明已經拜白雲生爲師,他和袁衛東之間已經算是師兄弟,因此對于此事的處理,他其實隻要把白雲生或他搬出來,就可以簡單化解,那他爲啥還要開槍?
以楊嘯的智商,理應不會這麽魯莽、被人當槍使才對啊!
這其中必有原因。
一時之間,菊田想要知道的很多很多,但他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想了想,他決定先問最爲關鍵的。
“你爲什麽要開槍?這樣豈不是會把事情弄複雜嗎?”
這是他現在最想弄清楚的問題。
如果楊嘯的表現真的是如此魯莽的話,那就太讓他失望了。
“我故意的。”
楊嘯一臉鎮定地回道。
“故意的?爲什麽?”
菊田立即就被楊嘯這話弄糊塗了。
在他看來,雖然他給楊嘯的任務是讓他在幫派之中混出點名堂來,但從現在的力量對比來看,楊嘯完全不是袁衛東的對手,他現在這麽做無異于以卵擊石。
而且,在幫派鬥争中,同門相殘往往是大忌,一般人很少會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那楊嘯爲什麽要這麽做?
“因爲袁衛東是一塊最好的墊腳石,就算今天這事沒發生,我也有拿他開刀的想法。”
楊嘯很直白地回道。
他這一回答又把菊田智江給吓了一跳。
一個幫派新人,竟然想拿青幫最爲有實力的大佬級人物來當墊腳石!
如果不是菊田已經對楊嘯有所了解,他一定會認爲這個想法無異于異想天開。
“拿袁衛東開刀?你确定你有把握?”
菊田皺着眉頭問道。
楊嘯點了點頭:“如果把方方面面的關系運作好了,我有把握采用蠶食的方法,一點一點地把肉從袁衛東身上啃下來,以最快的速度來壯大自己。”
他又接着說道:“當然,這一計劃我需要得到你的首肯和支持。”
菊田沉默了下來。
他又需要時間來琢磨和消化楊嘯話裏的意思。
把方方面面的關系運作好!
蠶食!
從這兩點關鍵信息來看,楊嘯并非他想象的那麽魯莽,而是事先有了細緻的了解和調查,經過深思熟慮後才做出了這麽大膽的決定。
那這一計劃到底可不可行?
這對菊田來說絕對是一個難題。
原因很簡單,菊田對袁衛東此人雖然不感冒,覺得此人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日本在中國之所以大力推行煙、賭、娼,除了經濟上的考慮以外,還有以此來腐蝕中國人靈魂的目的,因此袁衛東在天津主導賭行,其實也是在爲日本人服務的。
因此,如果菊田支持楊嘯去打壓袁衛東,其實也算是在變相支持内部殘殺。
還有,任何事情一旦牽扯到巨大的利益,其中的關系必定是錯綜複雜的,對付一個袁衛東,勢必會牽扯到其他與此有利益關系的重要人物。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麽做到底合不合适?
菊田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衡量其中的利弊,也需要綜合考慮更多的因素。
似乎在印證菊田的觀點,負責帶隊的日本憲兵軍官又快步走了過來。
“報菊田大佐,小宮喜久警部長求見。”
袁衛東的靠山這麽快就來了!
其實這是必然的。
按照慣例,負責治安巡邏的日警署巡警聽聞新明賭場傳出槍聲後,立即卻趕過來摸查情況,誰知到了這裏後,竟然被日本憲兵擋在了門外。
這其實是正常的,按照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有日本憲兵插手的案件,日警署是無權過問的,隻能避而遠之或者按要求進行輔助。
但這次有點不一樣的是,輔助巡邏的日巡警比較機靈,他一聽說菊田智江在親自過問此事,就不敢怠慢,立即找了個電話向上彙報,層層彙報之後,消息傳到了小宮喜久那裏。
按理說,如果隻是普通的槍擊事件,小宮喜久是不會親自過問的,但現在不同。
要知道,日租界剛發生了徐文德被刺事件,這事一怪罪下來,弄得負責日租界治安的小宮喜久壓力也很大,現在他一聽說租界内又發生了槍擊事件,而且還是菊田智江在親自過問,他就吓得立即屁颠屁颠地趕了過來。
小宮喜久不敢不過來。
若是租界内發生了大案要案,而作爲日警署最高長官的小宮喜久竟然一無所知的話,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而且,随着華北自治計劃的浮出水面,負責在天津主持此計劃的菊田智江的地位也水漲船高,連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城倉和衛對其都要敬重幾分,現在小宮喜久一聽說菊田親臨案發現場,他豈敢不立即趕過來。
這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