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深潛的卧底人員來說,身份被暴露是非常嚴重的,不僅會将自己置身于死敵,還會導緻整個組織前期爲卧底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
婦人之仁果然壞事!
在此時此刻,楊嘯終于領悟到,當初關慶雲的警告是對的。
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既然對方說得如此确定,那繼續否認是沒有任何意義了的。
那就幹脆承認?
可承認以後呢?
既然錯已經犯下,楊嘯隻能嘗試來挽救。
“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楊嘯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當初他可是化了妝的,而且天色也已經昏暗,當時他之所以敢放景成春一命,就是确信自己不會被認出來。
現在看來,這種自信明顯過頭了。
很明顯,上次景成春帶人來賭場時,其實就已經把他認出來了,隻是當時沒說穿而已。
景成春開口了:“我這人有一項本事,那就是認人,隻要是我見過之人,不管他再怎麽變,我都有七八成把握把他認出來。”
楊嘯瞪大了眼睛。
哇靠,這簡直是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又好奇地問了起來:“你是怎麽做到的?”
“很簡單,不管你怎麽化妝,你的眼神是變不了的。”
景成春說出了他識人的秘密。
好吧,楊嘯承認,就算是這樣,這也是一項很了不得的本事,最起碼現在的他是做不到的。
“爲什麽沒有向日本人舉報我?”
楊嘯問出了第二個關鍵問題。
“我傻啊!我可是中國人,你們殺的又是徐文德那種禍害了無數中國人的大毒枭,我拍手稱快都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向日本人出賣你?”
這是一個很出乎楊嘯意料的回答。
有了這個回答,他擔心暴露的風險又稍稍降低了一點。
“再說,你當時饒我一命,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可能以怨報德。”
景成春又說出了第二個理由。
由此看來,這是一個拎得清、懂得報恩之人。
但楊嘯不敢輕易相信對方的話。
他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此人已投靠日本人,然後日本人假裝沒認出自己,再派這人來接近自己,想放長線釣大魚,以挖出整個軍統天津站。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在諜報戰裏,這樣的手段是經常會用到的,楊嘯所學的專業知識裏就有過類似的案例。
因此他得繼續排除這種風險。
“喲呵,想不到你一個給大煙館老闆賣命之人,竟然還會有這樣的覺悟。”
爲了深挖,楊嘯以嘲笑的語氣諷刺起對方來。
這話立即就起效果了。
“屁話,我一無依無靠之人,還上有老下有小的,除了會玩槍會點功夫會開車以外,别的啥也不會,我不給人賣命我還能幹啥?再說,在天津衛這個地方,請得起保镖的不是開大煙館的,就是開賭場的,或者是開妓#院的,我給誰賣命都不是一個樣?”
景成春氣鼓鼓地一口氣就說了一大通。
楊嘯細細看他神情,不像是在作僞,而且,對方的話似乎在道理上勉強也說得通。
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既然你不願意跟日本人舉報我,那還來找我幹嘛?”
楊嘯不死心,又換了一個角度來挖。
景成春愣了一下,說道:“你不是把我好好的工作弄沒了嗎?你得賠我啊!”
楊嘯頓時就傻眼了。
他心想,這是什麽邏輯?難不成我饒你一命還饒出問題來了?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确實是饒出問題來了。
他隻好沒好氣地問道:“你想我怎麽賠?”
“你這裏不是在招人嗎?既然我們認識,你總不能不招我吧?還有,既然我沒有出賣你,你總不好意思給我太差的待遇吧?”
又是一個很強大又很讓楊嘯哭笑不得的理由。
他感覺自己好像遇上奇葩了。
“你怎麽知道這裏招人?”
楊嘯繼續發問,爲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
“報紙上看到的啊!”
“那你又怎麽能确定是我負責?”
“這還不簡單,像你這樣的狠人,不管在哪裏都不會混得太差對吧!還有,我那天看到你跟那個日本人關系很親密,如果你真是在這裏的話,那職位肯定不低,所以我就找過來試試。”
景成春又說了一長串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理由。
但楊嘯的臉立即就沉了下來,他衣襟一掀,立即就從腰間把槍拔了出來,對準了景成春,還順勢拉開了槍栓,呵斥道:“說實話!”
劍拔弩張。
如果接下來景成春敢再來半點虛的,那楊嘯絕對會一槍斃了他。
原因很簡單。
景成春的這番話聽似有道理,但細細推敲起來卻是疑點重重。
首先,對方明知他殺了徐文德,還敢找上門來,說明這人膽子很肥。
其次,這人僅憑一個照面,就能猜出菊田的日本人身份,說明他的觀察力不弱。
還有,這人能說出剛才這麽一番聽似很有道理的話來,說明他并不傻。
能具備這三個特點之人,絕非一個啥都不懂的二愣子。
一個并非二愣子之人,竟然會冒着風險找上門來,就是爲了找楊嘯敲詐一份好工作?
這是把楊嘯當傻子在糊弄吧?
面對着黑黝黝的槍口,景成春終于把雙手舉了起來,連忙說道:“别激動,我說實話。”
他終于不再油嘴滑舌了。
“好吧,我承認,我之所以來找你,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繼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軍統的人對吧?”
“繼續。”
“你在這裏的身份應該是假的對吧?你之所以跟日本人關系這麽近,應該是在卧底對吧?”
“繼續。”
“我想過了,我與其再爲那些傷天害理的家夥去賣命,那還不如跟着你來幹,這樣說不定反而能安全點。”
在楊嘯的逼問之下,景成春終于以較爲真誠的态度說出了一連串稍稍站得住腳的理由。
楊嘯又細細思考起其中的破綻來。
他立即又問道:“你就不怕我殺你滅口?”
“你不會的,上次你能饒我一命,說明你并不是一個濫殺無辜之人,這也是我願意來找你賣命的原因之一。”
景成春非常笃定地回道。
楊嘯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裏他已經很難找出明顯的疑點和破綻來了。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楊嘯又問道:“你竟然會良心發現?”
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疑點。
可能是這句話擊中了景成春的痛點,他終于不再淡定了,苦笑着說:“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果再不醒悟的話,難不成非要把小命弄沒了才知道後悔嗎?”
這一次,楊嘯明顯能感覺到,這應該是他的肺腑之言。
難不成這人真是在死了一次後懂得幡然醒悟了?
正當楊嘯還在感到疑惑時,景成春又開口了:“再跟你說句實話吧,我曾經也是一名軍人,一名有過振興中華、保家衛國理想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