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即便還沒有收到準确情報,但是僅憑通過各種渠道收集到的蛛絲馬迹,曆史上被韓信尊爲老師的李左車就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同樣預感到匈奴主力如果真的被漢軍的種種挑釁行爲徹底激怒,決定在今年冬天發起大規模南征,第一個下手目标很有可能會就是自己負責的代郡雁門防區。
十一月初的時候,猜測中的匈奴反應得到證實,冒頓果然對草原上的所有匈奴部落發布了動員令,命令他直屬的匈奴部落和右賢王統領的匈奴部落向賽音山靠攏集結,這一情報不僅被漢軍安插在草原上的眼線細作迅速确認,被李左車暗中收買的幾個匈奴小部落也送來密報,證明了确有此事。
一再确認了這點後,李左車不敢有任何怠慢,除了立即向項康禀報示警外,又在雁門郡的郡治善無城裏召開軍事會議,安排部署軍隊防禦。然後會議才剛開始,李左車開門見山就向與會衆人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軍細作已經确認,匈奴的中路和右路主力正在賽音山一帶集結,如果不出意外,匈奴今年的冬天肯定會有大的動作,目标還肯定是漢國,進攻方向也極有可能是我們負責的防區。”
聽到李左車這話,會場也頓時有些嘩然,漢軍諸将反應各異,緊張擔憂和興奮激動什麽樣的神情都有,項冠還迫不及待的問道“廣武君,可以肯定嗎?匈奴主力今年冬天真的要來攻打我們的防區?”
“暫時還不能确認,但是匈奴主力如果真的大舉南下,我們八成會首當其沖,成爲匈奴的首個進攻目标。”李左車也懶得向衆人分析匈奴爲什麽八成會對自己防區下手的詳細原因,隻是又說道“不過請衆位将軍放心,這一點不但早在我們陛下的預料之中,陛下他還未雨綢缪,早早就做好了今年冬天和匈奴主力決戰的各種準備,所以我們的壓力雖然肯定很大,但我們隻要挺過了匈奴的第一波進攻,要不了多久,數以十萬計援軍就能迅速趕到北疆增援我們。”
言罷,李左車又随口補充了一句,“雖然陛下還沒有明诏,但是就我估算,陛下這次極有可能會給我們派來四十萬以上的援軍,還極有可能會禦駕親征,親自率軍來和匈奴打這一場決戰,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也可以在時隔數年之後,再次一睹陛下的天顔了。”
會場又是一片嘩然,就連項莊都有些将信将疑的說道“廣武君,你肯定陛下會帶來這麽多援軍?就我所知,我們陛下用兵一向是貴精不貴多,最多的一次出兵規模也才三十萬剛剛出頭,這次會一口氣出動四十萬以上的軍隊來增援我們?”
“不離十會有這麽多。”李左車很是自信的回答道“陛下爲了這一戰,已經籌備部署了将近一年的時間,重視無比,另外匈奴的軍隊規模保守估計也在三十萬以上,陛下爲了确保勝利,當然會全國動員,把能夠參戰的軍隊盡量都派到北疆來打這場決戰。”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赢定了!”項冠忙搶着說道“陛下的援軍加上我們的軍隊,還有燕地的軍隊,很輕松可以突破五十萬,五十多萬打三十萬,就是想不大獲全勝都難。”
“但前提是我們必須要扛住匈奴的第一波進攻,不然的話,我們恐怕就沒有機會看到大漢軍隊大獲全勝那一天了。”
李左車微笑回答,又說道“還有,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匈奴肯定會以精銳先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全力争取在第一時間殲滅我們的邊境主力,不給陛下從容出兵救援我們的時間和機會。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的雁門、代郡和雲中三地要全部進入最高警戒狀态,也要提前給境内黎庶打好招呼,搶先做好堅壁清野的一切準備,一旦看到長城烽火台發出警報,所有軍民都要立即進駐營壘城池,全力堅守,不要留在野外讓匈奴精銳屠殺。”
衆将紛紛抱拳唱諾,項莊又趕緊問道“廣武君,那你打算如何部署防禦?”
“傅寬将軍的兩萬兩千軍隊,負責守衛雲中郡。”李左車随口回答道“其中八千駐紮武泉,三千駐紮原陽,餘下的全部駐紮在雲中,三城互爲犄角,互相救援。代郡的王陵将軍所部三萬二千人,四千駐紮平邑,四千駐紮安陽,一萬駐紮班氏,餘下的駐紮代縣,暫時放棄高柳。”
“最重要的是雁門郡。”李左車頓了頓,又說道“雁門郡的四萬五千軍隊,一萬二千由項莊将軍統領,駐紮郡治善無,八千駐紮在平城,三千駐紮樓煩,餘下的由我和項冠将軍統領,駐紮馬邑,擔任總預備隊。”
“廣武君,你駐紮馬邑?”項莊萬分詫異,忙說道“廣武君,你怎麽會選擇駐紮馬邑?善無是雁門郡治,位居馬邑之北,又和代縣有馳道相通,城裏囤積的錢糧軍需也位居雁門之冠,你和我們雁門主力應該駐紮善無才對啊?”
“因爲我貪生怕死,不敢頂在前面,所以想藏在比較安全的馬邑躲避刀劍。”李左車說了一個笑話,然後才說道“放心吧,我敢料定,匈奴主力如果大肆進犯雁門,首要目标必然不是善無,而是善無南面的馬邑,所以我除了會給你五千騎兵做爲機動部隊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要單獨交代給你。這個任務無比重要,你也必須得給我完成。”
“廣武君既然吩咐,末将自然全力辦到。”項莊趕緊回答,又趕緊問道“不過末将還是不明白,廣武君你爲什麽料定匈奴蠻夷會先打馬邑,而不是更北面的善無或者平城?”
“因爲冒頓擅長用兵,還尤其擅長出奇制勝,如果我是他,我也一定會先打馬邑,而不是先打善無。”
李左車冷笑回答,然後才解釋道“至于原因嘛,匈奴更加擅長野戰,當然會全力争取野戰破敵,善無是雁門郡治,錢糧軍需最多,又位居馬邑之北,任誰都會認爲我們會把主力放在善無,絕不可能會放在位居南面的馬邑,所以冒頓一定會佯攻善無,牽制我們的主力,實際上以主力精銳馬邑,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一來,我們如果不調動其他地方的駐軍救援馬邑,冒頓就可以從容打下錢糧次多的馬邑劫糧補給,我們如果調動其他地方的駐軍救援馬邑,冒頓就可以乘機圍城打援,在野戰中消滅我們的援軍,然後再從容拿下馬邑和其他的雁門城池。”
“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廣武君,如果你的預料出現了什麽偏差,那我們就麻煩大了。”項莊皺眉提醒道。
“絕對不會,這是冒頓一貫的用兵風格,除非他突然改了性子,否則他一定會先打馬邑。”李左車微笑搖頭,又笑着說道“怎麽?項莊将軍,你就這麽怕匈奴蠻夷會真的先打善無?如果怕的話,要不我多給你留一點軍隊如何?”
李左車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項莊當然隻能是趕緊抱拳唱諾,擔保一定以一萬兩千軍隊守住善無重鎮,李左車滿意點頭,也這才撇開衆人,把項莊叫到旁邊,單獨對項莊交代了一個重要任務,還有安排項莊在自己離開善無後做一件事情,項莊用心記住,再次抱拳唱諾。
就這樣,迅速安排好了防禦部署之後,才剛确認部署到位,李左車就安排雁門駐軍主力在夜間分批離開善無,以此迷惑匈奴安插在雁門的眼線,讓匈奴方面無法迅速摸清漢軍的防禦部署,同時李左車本人也是在夜間辭别的項莊,在衛隊的保護下秘密離開善無。然而讓李左車意外的是,正當他與項莊拱手告别的時候,代郡那邊卻突然傳來消息,說是匈奴左賢王所部集結在了察罕淖和安固裏淖一帶,同時匈奴輕騎不斷騷擾代郡長城的各處烽火台,似乎有大舉進兵代郡的迹象。
對此,性格謹慎的項莊當然是憂心忡忡,無比擔心李左車的預料出現偏差,匈奴主力會先打代郡,李左車卻不爲所動,斷然說道“匈奴絕對不會先打代郡,代郡民少糧缺,打下來也意義不大,同時還隻會給我們後續援軍迅速北上的機會,不用理會代郡那邊。代縣即便遇到危險,公孫同和陶習也會在第一時間出兵救援,薊城距離沮陽不過百裏道路,沮陽到代縣又有馳道可通,我們可以放心把代縣委托給我們的燕地軍隊。”
見李左車态度自信而又堅決,被項康一再要求務必服從李左車号令的項莊毫無辦法,也隻好是提心吊膽的與李左車拱手告辭,目送他連夜南下馬邑,然後更加提心吊膽的繼續在善無虛打李左車的旗号,在逐漸刮起的凜冽寒風中緊張等待匈奴的下一步動作。
兩天後,還不知道李左車已經去了馬邑的代郡那邊再度給善無送來急報,說是左賢王親自統領所部主力從察罕淖一帶南下,前鋒更是直接越過代郡東北部的長城,直接進犯代縣的意圖十分明顯。項莊聞報當然更是擔憂,不得不趕緊向李左車告警,同時秘密知會王陵,讓王陵知道李左車其實已經去了馬邑。
又是兩天後,還沒有來得及收到項莊回音的王陵第三次送來急報,說是左賢王的輕騎已經突襲到了安陽附近,嚴重威脅到了代縣與雁門的交通聯絡,項莊聞報既無奈又擔心,輔佐他的族侄項它更是直接對項莊說道“丘叔,廣武君這一次會不會弄巧成拙,讓我們的代縣陷入危險?如果匈奴真的是先打代郡,不用急着打下安陽,隻要把安陽一圍,馳道一斷,我們的代縣可就孤立了。”
“沒辦法,他是三郡總管,他決定的部署,我們隻能服從。”項莊悶悶不樂的回答,又說道“耐心等吧,好在代縣那邊還有燕地的援軍可以指望,就算被孤立,我們也用不着過于擔心。隻希望安陽那邊能夠挺住,不然的話,安陽肯定會變成第二個高柳。”
突如其來的變化很快又讓項莊和項它叔侄措手不及,當天傍晚時,他們聚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一個衛士突然飛奔進了房間,氣喘籲籲的向項莊奏報道“啓禀項莊将軍,岱海急報,今天清晨時,一股數量不明匈奴騎兵突然出現在了岱海附近,似乎有進犯善無北部長城隘口的企圖。”
“岱海?!”項莊驚得直接筷子落地,大聲吼叫道“我們的斥候細作是幹什麽吃的?岱海距離善無才隻有一百二十裏,匈奴騎兵是怎麽突然出現在那裏的?匈奴蠻夷有多少兵力?”
“回禀将軍,時間倉促,還沒有來得及确認來敵多少。”
衛士的回答話音未落,房外遠處就已經傳來了密集的銅鑼報警聲音,項莊和項它對視一眼,慌忙扔下碗筷,連嘴都來不及擦就直接飛奔出房查看情況,也很快就确認銅鑼報警聲音是來自善無的北門城上,項莊慌忙下令全城戒嚴,所有軍隊進入戰備狀态,然後沒過多久,就又有衛士飛奔來報,說是長城烽火台點起了烽煙,報警說匈奴大舉侵犯善無北部的長城隘口,所以善無城上才敲鑼報警。
項莊臉色鐵青的點頭,然後立即下令出兵救援遭到進攻的隘口,爲城外百姓堅壁清野争取時間,同時命令城外百姓連夜回城躲避戰火,最後才說道“看來真被廣武君給料中了,匈奴果然是聲東擊西,明攻代郡,實際上偷襲雁門,幸虧我們沒有上當。”
“但是丘叔,我們現在還不确定匈奴主力到底是實攻雁門,還是真打代郡。”項它又跳出來潑冷水,然後又說道“還有,就算匈奴真的是實攻雁門,我們現在也無法判斷他們是先打善無,還是先打馬邑。”
項莊無奈點頭,喃喃說道“希望一切都被廣武君料中。”
情況也确實值得項莊和項它叔侄擔憂,經過一夜時間的辛苦努力,早有準備的城外百姓倒是全部轉移進了城内保護,可是因爲秦始皇留下的長城已經十分殘破和漢廷一直拿不錢糧重新修築的緣故,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時,長城防線始終還是被匈奴鐵騎成功突破,守衛隘口的漢軍将士被迫逃回善無城内,同時也帶來了匈奴兵力的大概數字——至少在三萬以上,後面還有數量更多的後續軍隊!
得知了匈奴的大概兵力規模,項莊的心髒也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自言自語道“雖然匈奴還有繞過善無直接奔襲馬邑的可能,但是匈奴如果真的先打善無,我的麻煩就大了。”
言罷,出于職責所在,以盡職盡責而聞名的項莊還是立即下令,讓漢軍将士在善無城上多立旗幟,多派士卒輪流上城防範,裝做城中兵馬極多的假象,同時繼續虛打李左車的旗幟,讓匈奴那邊以爲李左車依然還在善無城内。——至于能不能起到效果,那就是項莊和李左車本人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