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還有一點希望,楚濟聯軍的決策層就不會這麽快下定決心發起突圍。
可是沒辦法,楚濟聯軍是真的沒希望了,本小利薄的濟北軍已經是再也拉不起一支象樣的軍隊趕來增援,積小敗爲大敗的西楚軍又早就是元氣大傷,機動兵力捉襟見肘,即便在江東淮南還能再組建一點軍隊,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北上前來解救被困的楚濟聯軍——而更糟糕的是,人才逐漸凋零的西楚軍後方,還再也找不出一個象樣的大将統領援軍,擔起救援重任。
最後再加上原本極有希望的齊國叛軍也被漢軍偏師在半途殺敗,徹底粉碎了楚濟聯軍就近獲得增援的最後希望,所以楚濟聯軍的決策層也沒了辦法,隻能是決定乘着漢軍整體實力暫時下降的機會,連夜發起突圍撤退,保住西楚一方在北線的最後有生力量。
也還好,雖然是在吃晚飯的時候才做出的這個重大決定,然而在此之前,早就明白局勢不妙的楚濟聯軍其實早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軍隊裏一直囤積着大量的夜戰火把和三天用的幹糧,隻要迅速發放到位,就足夠九萬多楚濟聯軍将士在不必生火做飯的情況下直接撤退到汶水一線,同時弓箭、武器和軍械等行軍作戰的必須之物,也已經提前裝上了車,随時可以随軍南下,所以最多隻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做最後的準備,楚濟聯軍就可以直接放棄營地發起突圍。
最大的問題還是如何盡可能的保住軍隊,沖出漢軍的包圍圈要想不遭受一些損失當然不可能,但是楚濟聯軍畢竟元氣尚存,隻要編制不被漢軍徹底殺亂,沖殺到了地勢開闊的泰山山脈西部後,楚濟聯軍還是有很大把握成編制轉移南下,幾乎不可能被漢軍殲滅,同時失散的士卒也有很大希望自行撤退到汶水一線歸隊。
也正因爲如此,項莊和田達等人很快就商量決定兵分四隊突圍,讓項家子弟中最爲勇猛的項聲與項悍二将率領一萬六千軍隊擔任開路先鋒,田達率領餘下的兩萬多濟北軍爲第二隊,項莊和劉老三統領西楚軍主力爲第三隊,同樣擅長打硬仗的季布率領一萬五千軍隊殿後爲第四隊。同時項莊和田達等人又早早的傳令全軍,明确要求在突圍路上不幸失散的士卒自行南下,到博陽去與大隊會合。
突圍時間被項莊等人選擇了是夜的三更過半,也就是半夜的零點,計劃在天明前突破漢軍重兵守衛的英雄山防線,成編制轉移到英雄山以西的地形相對開闊地帶,利用黎明時的充足光線,應對漢軍白天時大張旗鼓分派到西南面,最有可能埋伏在青龍山的伏兵。而經過了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後,還沒到三更時分,楚濟聯軍就已經做好了最後的突圍準備。
三更正時,九萬多楚濟聯軍将士依照命令,抓緊時間吃下了突圍前的最後一頓夜宵,補充足了随身飲水,楚濟聯軍的主要文武也最後一次齊聚帥帳,同飲壯行酒互道保重,彼此叮囑一定要活着回到博陽重聚,不少人還流下了眼淚。然後在三更初刻過後,楚濟聯軍的主要将領才各回本隊,耐心等待約定的突圍時間到來。
零點時分終于到來,伴随着中軍大帳帥旗的迅速落下,楚濟聯軍的突圍正式開始,緊閉多時的營門突然全部開啓後,西楚軍大将項聲與項悍并肩步出營門,後面的西楚軍将士立即快步跟上,在不打火把的情況下,全靠天上的月光照明,迅速完成了出營集結,然後列隊沖向西北面山下的漢軍圍山防線。在此期間,田達親自率領的濟北軍也以最快速度出營集結,準備擔起後援重任。
讓項聲與項悍率領的西楚軍前隊心中暗喜,他們都已經快步沖到了漢軍攔路壕溝旁邊了,壕溝對面的漢軍哨兵竟然都還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發出警報,然後還是在西楚軍将士開始把壕闆搭設到了壕溝上時,壕溝對面的羊馬牆背後才響起了漢軍士卒的銅鑼報警聲音,西楚軍敢死隊也不猶豫,馬上就踏闆沖鋒,越過壕溝殺向羊馬牆後的漢軍哨兵。
靠着突然動手的先發優勢,西楚軍敢死隊十分輕松的就殺散了匆忙起身攔截的漢軍值夜軍隊,沒給漢軍将士把他們堵死在壕溝對面的機會,然而相應的,伴随着喊殺聲大作,羊馬牆背後的漢軍營壘中也是銅鑼震天,還匆匆點燃了設置在營中高處的烽火,向其他營地的漢軍隊伍發出警告,導緻周邊的幾座漢軍營壘中也迅速先後響起銅鑼報警聲音。
見此情景,西楚軍前隊當然不敢有任何的怠慢,除了不斷踏着壕闆沖鋒過壕增援敢死隊外,又把随軍帶來的柴捆接連投入壕溝,緊急開辟更爲寬敞的過壕道路。而與此同時,見行蹤已洩,後面的楚濟聯軍将士也馬上緊急點燃火把,增加照明光線全速沖鋒下山,呐喊沖向漢軍重點防禦的金雞嶺西北面陣地。
依然還是讓楚濟聯軍的開路前隊欣喜若狂,在他們快如電光火石一般的沖擊下,首當其沖的漢軍營壘竟然被他們十分輕松的就突破了營門,匆忙起身的漢軍将士還不敢與戰,紛紛大呼小叫着沖出營地逃向其他營壘求救,西楚軍将士大喜下也不遲疑,馬上縱火點燃漢軍營中的軍帳、辎重和工事,破壞漢軍營地的同時也制造更多火光爲後隊照明。
西楚軍前隊的将士倒是打得順風順水,可是看到漢軍的第一座營壘迅速燃起大火後,正在陪同項莊領兵出營的韓信卻是臉色一變,脫口說道“不好!怎麽會這麽順利?”
“你瘋了?”聽到韓信脫口驚叫的項莊回頭,疑惑說道“這麽順利還不好?難道非要不順才好?”
“左司馬誤會了,末将不是那個意思。”韓信趕緊解釋道“末将隻是覺得順利得太古怪了,起火這座漢賊營壘,是漢賊攔截我們下山的第一道防線,爲了預防萬一和給後面的漢賊軍隊争取時間,周叔匹夫肯定會派最靠得住的精銳軍隊駐守在這座營壘裏,也絕不可能會這麽容易就被我們拿下這座營壘,現在情況卻完全不一樣,所以末将才覺得情況不對。”
聽了韓信的分析後,項莊也馬上發現情況是有一點不對,忙問道“那怎麽辦?”
“謹慎起見,我們最好是馬上停止突圍。”韓信趕緊說道“最好是馬上鳴金,把我們的軍隊撤回來再說。”
考驗項莊決策能力的關鍵時刻,項莊卻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放棄太可惜了,還是繼續突圍吧,實在不行再另做考慮。”
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韓信不願和項莊争辯,隻是立即改口說道“如果左司馬一定要繼續突圍也行,但我們的計劃得調整一下,請左司馬立即給季布将軍下令,讓他暫時停止出營,先替我們守住營地,直到我們确認漢賊沒有充足準備,再派人傳令讓他出營!”
項莊也知道韓信這是爲了軍隊的安全考慮,便立即點了點頭派人去給季布傳令,擔心自軍會被孤立的季布當然是勃然大怒,可是又毫無辦法,也隻好是鐵青着臉接受了項莊的這道命令。
這個時候,西楚軍前隊已經越過了漢軍的第一道防線,殺向了西面的漢軍第二道防線,結果也是到了這裏,西楚軍前隊才遇到了漢軍将士的頑強阻擊,被密集羽箭射得死傷慘重,沒有能夠一舉越過漢軍的第二道攔路深壕。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項聲和項悍二将也沒有多餘選擇,隻能是全力催促西楚軍将士奮勇上前,不惜代價的沖擊漢軍的第二道防線。
與此同時,濟北軍也已經沖到了漢軍的第一道防線面前,還靠着前隊開辟的道路,十分輕松的越過了壕溝羊馬牆陣地,更後面的項莊通過火把光芒判斷出濟北軍動向,便也不敢遲疑,馬上命令西楚軍主力下山沖鋒,隻留下季布的後隊暫時守衛金雞嶺大營。
在此情景,韓信的臉色陰沉,一雙銳利鷹眼隻是死死盯住漢軍的第二道防線,心中暗道“如果能順利拿下漢賊的第二座營壘,那麽倒是什麽都好說,可以馬上證明漢賊确實是準備不足才讓我們順利沖過了他們的第一道防線,但如果拿不下漢賊的第二座營壘,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又過得片刻後,靠着不惜代價的全力猛攻,西楚軍前隊終于還是突破了漢軍的第二道壕溝和羊馬牆防線,殺散了這一帶的漢軍将士,可是當西楚軍将士繼續猛攻漢軍的第二道營壘時,卻又遭到了漢軍将士的頑強阻擊,密集羽箭射得西楚軍将士别說是殺進漢軍營壘了,就是想摸到漢軍的營門都是難如登天。而稍微耽擱間,後面的濟北軍也已經趕到了這個戰場。
遇到這樣的情況,項聲和項悍二将也沒有什麽辦法,隻能是稍微商量了一下,馬上就帶着軍隊繞過漢軍的第二座營壘繼續向前,沖向漢軍的第三道同時也是最後一道防線,騰出空間讓後面的濟北軍負責對付漢軍的第二座營壘。
運氣在這一刻抛棄了兵仙韓信,随着項莊下山的他如果能夠晚一點下山,繼續處于居高臨下的位置,倒是可以憑借着火把光芒判斷出西楚軍前隊的動向,馬上猜到是楚濟聯軍已經徹底落入了漢軍的陷阱。但是造化弄人,西楚軍前隊開始繞過漢軍的第二道營壘繼續向前時,韓信偏偏已經随着項莊下到了山下,黑夜中隻看到前方火把缭亂,聽到前方殺聲震天,無法迅速判斷出了西楚軍前隊的動向,自然也就錯過了挽救楚濟聯軍的最後機會……
最後,還是在漢軍的最後一道圍山防線前,遭到了漢軍将士更爲猛烈頑強的攔截時,項聲和項悍才隐約發現情況不妙,可是發現不對也已經晚了,時間一再耽擱之下,項莊統領的西楚軍主力也已經逼近到了漢軍的第二座營壘處,與淤積在這裏的濟北軍前隊互相擁擠,前進變得無比困難。同時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韓信才魂飛魄散的确認,漢軍的第二座營壘依然還牢牢的掌握在漢軍将士手中……
“左司馬,今天晚上是陷阱!不能再耽擱了,馬上鳴金,不然我們撤退都來不及了!”
韓信拉着項莊馬缰的大吼話音未落,遠處的漢軍中軍營地中突然戰鼓齊鳴,火光沖天,再緊接着,附近的幾處山頂上,也馬上燃起了大火,韓信一見大驚,再次脫口說道“完了!”
确實完了,沖天而起的喊殺聲中,兩旁的黑暗山林中突然火把缭亂,無數的漢軍将士打着火把呐喊沖出,全速殺向金雞嶺西北部的那道緩坡,項莊見了大驚失色,趕緊大吼說道“快鳴金!鳴金回營!”
金钲聲音終于在項莊身邊敲響,淤積在一起的楚濟聯軍第二三隊卻一片大亂,倉促之間根本無法做出及時反應。相反的,倒是率軍守衛第二座營壘裏的漢軍大将郦商無比果斷,立即命令敲響戰鼓,親自率軍從營内殺出,還直接殺向了項莊的帥旗所在,受到沖擊的楚濟聯軍将士更是大亂,争先恐後的四處逃竄間自相踐踏不絕,死者衆多,準備充足的漢軍将士則是奮力砍殺,象砍瓜切菜一樣的大肆屠殺軍心大亂的楚濟聯軍将士。
與此同時,第三道防線上的漢軍将士當然也開始了全力反擊,迅速抛擲雜物緊急鋪路,越過壕溝殺向西楚軍前隊,項聲和項悍見了大驚,雖然鼓起勇氣催促士卒全力死戰,卻還是無法擋住源源不絕從前方殺來的漢軍将士,迅速被迫向後退卻。
局勢當然對準備充足又突然動手的漢軍有利,雖說楚濟聯軍的第三隊也迅速退卻,全力撤回金雞嶺去保護回營道路,無奈漢軍将士動作更快,楞是比他們更早一步沖到了金雞嶺西北面的那道惟一緩坡處,攔住了楚濟聯軍的回營大路。項莊和田達等人見了大驚,隻能是趕緊催促軍隊全力沖擊,妄圖殺出一條血路回營。
之前被項莊強迫留守在山上的季布也很果斷,見主力中了埋伏,即便對項莊一萬個不服氣和不滿,也仍然果斷出兵下山,接應主力撤退回營。而與此同時,此前埋伏在周邊的漢軍突擊隊,也開始了從其他小路上山沖擊,全力争取燒毀楚濟聯軍的營壘,徹底粉碎楚濟聯軍回營繼續堅守的最後希望。
一方全力封堵,另外一方則全力沖鋒,金雞嶺西北部那道惟一緩坡當然很快就變成了血與火的地獄,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雙方士卒都象瘋了一樣,使出吃奶的力氣隻是拼命用武器往對方的身上招呼,鮮血不斷飛濺,頭顱與肢體骨骸也不斷飛舞,互相摟抱着在地面上翻滾的士卒處處可見,然後又迅速被潮水一般的人群徹底淹沒。
靠着局部的兵力優勢,楚濟聯軍倒是一度在緩坡戰場上占據了上風,不斷有士卒沖破漢軍将士的阻攔逃回山上,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近兩千名身穿漆黑盔甲的漢軍步兵逐漸加入了戰場後,楚濟聯軍的将士又魂飛魄散的發現,他們竟然碰上了一群根本殺不死傷不了的人形怪物,也逐漸被這群人形怪物和穿着普通皮甲的漢軍将士死死攔在了緩坡上,再也無法集群回山逃命,還即便是項莊親自率軍沖鋒,劉老三麾下的絕代猛将樊哙和周勃等人也上陣沖殺,都沒有辦法沖過漢軍将士的攔截。
在此期間,漢軍隊伍當然還在源源不絕的殺來增援,與之前就投入戰場的友軍聯手,就象洪水海洋一樣逐漸把楚濟聯軍壓縮在金雞嶺山下的狹窄空間内,不過也還好,因爲南面是山高林密的泰山山脈的緣故,楚濟聯軍在南面受到了壓力很小,也在激戰中不斷被迫向南移動,緩緩靠近了正南面的山林密集處。
即便不用韓信指點,項莊也當然明白漢軍是想故意把自己的軍隊趕進山區,用饑餓、毒蛇猛獸和難見天日的深山老林代替軍隊士卒,逐漸削弱和消滅楚濟聯軍的主力,爲了不讓漢軍将士的惡毒目的如願,項莊和劉老三等人也一直在努力約束軍隊,帶着軍隊繼續向金雞嶺上沖鋒回營,不敢主動進入漢軍故意讓出的南面山區。
很可惜,項莊、劉老三和韓信等人明白這個道理,他們麾下的士卒卻不明白這點,見實在沖不過漢軍重甲兵的攔截,無數的楚濟聯軍将士在求生的意識催促下,還是紛紛南下逃進了山區,在山林中尋找道路逃生逃命,其中還嚴重不乏楚濟聯軍的中基層将領。
最後,因爲死活沖不過漢軍重甲兵攔截的緣故,又看到漢軍不斷在前軍的接應下增援緩坡戰場,以更多兵力封死了楚濟聯軍的回營道路,就連濟北王田達也一咬牙一橫心,在亂軍中沖到了項莊的帥旗附近,紅着眼睛沖項莊吼道“左司馬,回不去了!乘着我們現在還有希望,不惜代價往西南面沖,繞過山區向博陽突圍!能保住多少軍隊算多少!”
“你走吧!”項莊回答得無比堅決,大聲說道“季布和我們的上萬将士還被困在山上,我不能扔下他們獨自逃命!”
“你不要犯傻了行不行?”田達怒吼道“事情到了這步,我們還有什麽指望?季布他們,隻能是讓他們自己想辦法突圍逃命了,餘下的西楚軍全都看你的旗幟行動,你不走,我們濟北軍突不了圍,剩下的西楚軍将士也得陪你送死!”
項莊稍微猶豫間,旁邊的韓信已經一把抱住了他,沖着他的衛士親兵大吼道“還楞着幹什麽?快保護左司馬走!”
指望西楚軍與自己聯手逃命的田達也不遲疑,同樣是沖上來和韓信聯手按住項莊,拉起項莊的戰馬就往西南面走,項莊的衛士則或是爲了活命,或是出于對項莊的忠誠愛戴,不但沒有一個人過來給項莊幫忙,相反還一擁而上,強行簇擁着往漢軍封堵兵力相對比較薄弱的西南面大步逃命,掌旗手趕緊跟上間,仍然還看項莊旗幟行事的西楚軍隊伍也立即沖殺向了西南面,不惜代價的去争取最後的活命機會。
“放開我!放開我!要走你們走!我不能扔下山上的将士逃命!放開我!這是命令!”
項莊帶着哭音的怒吼,并沒有能阻止韓信和田達等人強行裹挾他扔下後軍逃命,仍然還在緩坡上端作戰的西楚軍後隊季布所部,當然也聽不到項莊的哭喊聲音,所以看到項莊的旗幟抛棄他們直接逃走後,無數的西楚軍後隊将士頓時怒吼震天,瘋狂咒罵無恥抛棄他們的項莊,季布更是氣得雙眼通紅,放聲狂吼……
“項莊匹夫!你這個無情無義無恥的畜生!不打了!向山下突圍!大家都一起逃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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