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楚濟聯軍想跑也沒有什麽機會了,周叔處心積慮花費那麽多手腳,又付出了相當不小的代價,好不容易才削弱了楚濟聯軍的一部分實力,爲接下來的殲滅戰奠定下基礎,又怎麽可能會眼睜睜的看着楚濟聯軍撒腿開溜,逃到其他地方去延長齊地戰事的時間?
所以才剛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周叔就不顧漢軍北線兵團才剛剛經曆了一場規模浩大的野外決戰,派遣性格穩重的漢軍大将呂匡率領三萬軍隊南下,趕到金雞嶺西南面的馳道大路上當道立營,封鎖楚濟聯軍的南逃道路,直接擺出了不惜代價殲滅楚濟聯軍的架勢。
周叔的這一安排也讓楚濟聯軍内部的分歧矛盾更加激烈化,以季布爲首的一部分西楚将領堅決主張立即全力南下,不惜代價撤往博陽建立汶水防線;一旦丢掉曆城就等于丢掉九成土地的濟北王田達則主張堅守金雞嶺,等待西楚軍再派援軍乃至項羽親自率軍來援,真正能夠拿主意的項莊則猶豫不決,遲遲做不出決定。
此前就主張堅守曆城戰場的韓信再次站到了田達的一邊,韓信明白指出,楚濟聯軍現在撤退就算能夠成功,在突圍路上也一定會損失慘重,更加沒有希望抵擋即将到來的漢軍援軍,同時位于汶水北岸的博陽城也絕無可能擋住漢軍的投石機轟擊,起不到充當汶水防線戰術支撐點的作用,楚濟聯軍依然無法逃脫被漢軍重創乃至殲滅的厄運。
所以韓信認爲,與其損兵折将付出慘重代價冒險南逃,倒還不如孤注一擲,全力死守易守難攻的金雞嶺營地,與前線兵力過多補給困難的漢軍對拼糧草消耗,同時向項羽求援,請求項羽親自率軍前來扭轉戰局。
韓信的這些話并沒有讓項莊做出決定,把韓信拉到了旁邊後,項莊對韓信交代了實情,說道:“指望我們大王親自率軍前來增援,或者是指望後方再給我們派援軍,事情恐怕都已經不現實了。我們大王現在已經被漢賊纏在了濮陽戰場,雖然不落下風,可是也很難再抽身回來增援我們。另外我們楚地能夠抽調的軍隊,現在都已經基本上抽空了,淮南和江東或許還可以再抽調一些軍隊,但是那些地方距離太遠,一兩個月内,很難再征召起足夠的軍隊北上增援我們了。”
“和末将估計的差不多。”韓信甚是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低聲說道:“但我們也隻能守,因爲我們現在不但已經撤退極其困難,還就算勉強退到了汶水一線,也絕無可能擋住漢賊的軍隊,如果到了汶水再往南撤的話,那可就是我們西楚的本土了,漢賊不需要急着進兵我們本土,隻要從容吞并了齊地,集合了齊地的人力物力,我們就更不是漢賊的對手了。”
“可是我們能守得了多久?”項莊苦笑說道:“金雞嶺大營裏是有一些糧食,可是不管再怎麽節約,也最多隻夠我們使用不到兩個月時間,到時候糧草耗盡,就算漢賊不出兵攻堅,我們自己餓都得餓死,還不照樣是死路一條?”
“未必!”韓信語出驚人,低聲說道:“左司馬,對耗下去,我們未必就是死路一條!原因有兩點,第一,金雞嶺易守難攻,我們可以以靜制動,耐心等到漢賊師老兵疲,露出破綻,看準機會突施反擊,出奇制勝扭轉戰局。第二,漢賊會師之後,肯定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内部問題,他們的内部一旦生出矛盾嫌隙,我們就有空子可鑽了。”
“季布将軍就是典型的例子。”韓信又低聲說道:“他仗着自己的資格老功勞大,根本就不把左司馬你這個主帥放在眼裏。漢賊那邊肯定也一樣,别的不說,光是有功勞有資曆的朱雞石和郦商這兩個刺頭,就絕對不會對周叔這個匹夫服氣,再加上齊國的戰局也有可能會随時出現變化,我們未必就不能獲得絕地反擊的機會。”
“我們如果等不到這樣的機會呢?”項莊擔心的問道。
“那我們也可以等以後再撤退。”韓信答道:“我軍昨天才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士卒疲憊體力下降,撤退困難,而且那麽多的軍需糧草也肯定難以帶走,不是被迫燒掉,就是白白便宜漢賊。與其如此,我們不如耐心和漢賊對峙一段時間,能等到反擊的機會出現當然更好,實在不行,也可以等到漢賊久攻不下,士氣下滑,再找機會突圍撤退也不遲。”
聽了韓信的話覺得有理,又見漢軍已經提前分兵封路,現在倉促撤退已經十分困難,項莊思來想去了很久,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守!死守到底!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考慮放棄金雞嶺南撤!”
項莊的這個決定當然遭到了季布等人的強烈反對,不過到了下午的時候,季布等人就再沒有任何的廢話了,因爲下午的時候,郦商所率領的漢軍援軍前部,竟然比楚濟聯軍預料的提前一天趕到了曆城戰場,還在當天就渡過了濟水,與漢軍周叔兵團會師一處,也徹底粉碎了楚濟聯軍在晚上連夜撤退的最後希望。所以收到了這個消息後,即便是對項莊一萬個不服氣的季布,也隻能是無奈的認命,改爲支持項莊的堅守決定,也在當天就着手把山下軍隊轉移上山,不敢再留在山下等着被漢軍的投石機砸。
讓韓信暗暗歡喜,郦商率領的三萬前軍渡過了濟水後,周叔果然沒有讓郦商的軍隊直接進駐漢軍原先的營地,選擇了讓郦商立營在金雞嶺西北面的十裏外,此舉雖然也有防範楚濟聯軍連夜突圍的目的,卻也很可能證明周叔心存顧忌,擔心制約不了郦商。
畢竟,爲漢軍拿下漢中巴蜀等地的郦商,無論功勞資曆都與周叔相差不是很大,又在很長時間内在漢中獨當一面,才剛剛當上漢軍大将軍的周叔想讓郦商心服口服,俯首聽命,确實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到了第二天時,更大的刺頭漢軍大将朱雞石,也率領着漢軍援軍的主力來到了曆城戰場,徹底奠定了漢軍一方對楚濟聯軍的絕對兵力優勢,然後和郦商的前軍一樣,朱雞石率領的援軍主力也駐紮到了金雞嶺的西北部,并沒有與周叔原來統領的軍隊直接聯營,韓信在山上看到更是暗喜,甚至還巴不得親臨現場,親眼看一看朱雞石和郦商等漢軍老将拜見他們新上司周叔的場景畫面。
雖然情商和韓信一樣不是很高,可周叔同樣明白自己即将面臨的各種内部問題,更知道自己一旦處理不好與一幹漢軍老将的上下級關系,便是輕則内部不和,嚴重了的話,連累整個戰局葬送目前的大好局面都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所以當朱雞石、郦商、馮仲和傅寬等漢軍老将聯袂前來拜見自己的時候,周叔也半點不敢擺漢軍軍界第一人的架子,趕緊親自領着自己麾下的主要文武來到了大營門前迎接他們。
也還好,雖然心裏确實不服氣周叔這個大将軍,可是資曆比周叔更老的朱雞石還是給了周叔一點面子,即便隻是敷衍,當着衆人的面該行的禮節一點都沒有少,資曆在朱雞石之下的郦商、傅寬等人見他如此,便也沒有甩什麽臉色,即便心裏還是有些不服,也仍然乖乖的向周叔行了下屬之禮。
接下來才是關鍵,臉上帶着笑随着周叔進到了中軍大帳,朱雞石和郦商等漢軍老将馬上就留心到,周叔在他的帥位旁邊一左一右各設了一個位置,也頓時在心裏嘀咕,暗道:“看你怎麽安排了。”
周叔也很快就做出了安排,先是笑呵呵的把郦食其請到了自己的左面坐定,又指着右邊的位置向朱雞石邀請道:“朱将軍,請這邊坐。”
長時間在項康帳下獨當一面的郦商嘴巴緊閉,原因一是朱雞石的資曆比他更老,二是周叔已經請他的兄長郦食其坐下,郦商如果還敢和朱雞石争剩下的一個位置,不用周叔說話,親手把他撫養長大的長兄郦食其馬上就能大耳掴子抽上來,“小豎子,長本事了?知不知道什麽叫尊老敬長,就憑你,也敢和你兄長平起平坐?”
漢中巴蜀軍區的總司令郦商都不敢說話,餘下的傅寬、蟲達和淩敬等少帥軍老人當然更不敢說話,少帥軍資曆比朱雞石更老的馮仲又偏偏是一個老好人,笑呵呵的隻是主動站到了郦商的下列。倒是朱雞石在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同時,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在場衆人後,還主動向馮仲說道:“馮将軍,你的資曆比我老,這個位置應該你坐才對。”
“不用,不用。”馮仲笑呵呵的擺手,說道:“還是朱将軍你坐吧,我站着就好。”
又假意謙讓了幾句後,見馮仲堅決不坐,得到尊重的朱雞石還是坐到了周叔爲他安排的位置上,郦商和馮仲緊列其後,餘下的漢軍将領也各按自己的級别資曆,自己乖乖站好。而文官這邊也一樣,看到名滿天下的商山老頭周術和崔廣主動站到了郦食其的下列後,其他的漢軍文官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乖乖的各按級别站立,期間已經從臨淄逃回來的叔孫先生還唾沫橫飛,不斷稱贊周叔的安排得當,不偏不倚。
拍馬屁歸拍馬屁,叔孫先生心裏還是多少有些奇怪,暗道:“怎麽回事?周叔這個豎子在這方面不擅長啊,怎麽能想出這樣的主意?用郦老頭壓住郦商,用商山四皓壓住我們文官,馮仲那個匹夫又是爛好人,隻要在背後把他哄好了什麽都好說,然後再稍微擡舉一下資曆老的朱雞石,武将們就都沒什麽話說了,平時怎麽沒看出周叔小豎子有這樣的手腕?”
叔孫先生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無意中看到商山老頭周術臉上的得意神色後,叔孫先生很快就恍然大悟,暗道:“老匹夫,還真夠疼你這個同姓同名的晚輩,居然給他想出這樣的辦法解決座次問題。”
言歸正傳,叔孫先生心中嘀咕的時候,周叔已經開始了長篇大論,先是極爲客氣的感謝了朱雞石和郦商等人的千裏來援,又假惺惺的謙虛說自己受寵若驚,沒想到會被項康委以這樣的重任,然後又逐漸把話轉入了正題,大概向剛來的朱雞石等人介紹了目前的齊地情況,還有楚濟聯軍的大概情況,最後才說道:“情況基本就這樣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們的确形勢一片大好,但是楚濟賊軍畢竟是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仍然還有垂死掙紮的可能,另外齊國的戰局目前也還不明朗,我們能否拿下齊地殲滅楚濟賊軍,還望各位将軍群策群力,努力督促士卒奮勇作戰,盡早完成大王交給我們的任務。”
漢軍文武一起唱諾,然後朱雞石問道:“大将軍,金雞嶺一帶的楚濟賊軍,目前大概還有多少兵力?”
“楚濟賊軍目前還有多少兵力,目前我們還無法确認。”周叔答道:“不過從我們前天斬獲的首級數量來看,還有楚濟賊軍的營地規模判斷,我估計他們的總兵力仍然還在十萬以上,依然不容小視。”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打?”朱雞石又問道:“是先打曆城?還是先打金雞嶺?”
“金雞嶺易守難攻,想靠強攻拿下十分困難,當然是先打曆城。”周叔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又順手一指在座次問題上做出了犧牲的郦商和馮仲,笑着說道:“郦将軍,馮将軍,辛苦一下,攻打曆城的事就拜托你們了。等營地立定之後,你們二位輪流領兵攻城,誰拿下城池,就是誰的功勞。”
知道周叔是想補償自己,給自己立功的機會,郦商當然是馬上抱拳唱諾,馮仲也拱手唱諾,然後十分憨厚的問道:“大将軍,我們的營地距離曆城要比你的營地遠,出兵攻城不太方便,這麽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
“果然是個老實人。”周叔在心中一笑,然後答道:“沒關系的,馮将軍,你和郦将軍辛苦一下,帶着軍隊多走一些路吧。”
言罷,周叔又轉向了朱雞石,微笑說道:“朱将軍,援軍營地的事,我就暫時不插手了,全部拜托給你。記住一點,在我們拿下曆城後的當天晚上,一定要給我小心防着金雞嶺上的賊軍出兵劫營,偷襲你們的營地,最好是提前在營外布置伏兵,到時候給楚濟賊軍一個驚喜。”
“大将軍就這麽肯定?”朱雞石詫異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周叔故意賣了一個關子,然後笑着說道:“好了,難得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快把酒菜送上來,今天我們要好好的慶祝一番。”
就這樣,遵照周叔的命令安排,迅速在金雞嶺的西北部修築起了堅固營地之後,郦商與馮仲二将便輪流統領本部人馬東進,用周叔兵團爲他們準備的攻城武器攻打曆城,結果韓信在金雞嶺山上看到這一情況後,也再一次心中暗喜,馬上明白周叔是爲了安撫援軍情緒,故意把立功的機會讓給新來軍隊,漢軍内部肯定存在着統領指揮的問題。
暗喜歸暗喜,夯土建成的曆城城牆仍然還是無法抵擋漢軍的配重式投石機攻城,在經曆了三天的攻城大戰後,項康從南線抽調北上的漢軍大将郦商,終于還是領兵攻破了曆城,幾乎全殲了城裏的近萬守軍不說,還在巷戰中斬殺了死守曆城的濟北軍大将田寄,消息被僥幸逃脫的敗兵帶回金雞嶺營地後,田達也立即放聲大哭,對愛将之死傷痛不已。
田達大哭的時候,項莊和劉老三等人也在旁邊臉色陰沉,因爲他們全都十分清楚,漢軍拿下了曆城後,肯定會馬上掉頭來打金雞嶺,楚濟聯軍的主力再也别想安安心心的躲在山上休息。反倒是季布突然靈機一動,忙說道:“各位,漢賊的援軍已經連續三天攻打城池,參戰士卒肯定十分疲憊,今天他們又拿下了曆城,獲勝後也一定會疏虞防範。既然如此,我們今天晚上隻要派出一支軍隊去偷襲漢賊援軍的營地,一定可以殺漢賊一個措手不及啊。”
聽季布說得有理,項莊和劉老三等人立即動心,田達也連連點頭,同意冒這個險去爲自己的曆城守軍報仇,惟有韓信冷笑連連,說道:“有這麽容易就好了,周叔匹夫何等奸詐,豈能不知道漢賊援軍的情況?他隻要讓漢賊援軍稍微提前準備一下,我們下山偷襲就是白白送死。”
“放屁!”季布怒罵道:“周叔匹夫是神仙,什麽事情都能未蔔先知?憑什麽就能猜到我們今天晚上出兵劫營?”
言罷,季布又轉向項莊繼續勸說,力勸項莊采納自己的建議,乘着漢軍援軍肯定會疏虞防備的機會連夜偷襲,而項莊一是覺得季布的話有道理,二是不甘心就這麽被動挨打,盤算再三之後,還是同意由季布在這個晚上親自率領四千軍隊下山,去偷襲距離金雞嶺最近的漢軍援軍營地。
然後情況自然不用多說,三更時分,季布統領的四千軍隊才剛摸到漢軍營地的大門,馬上就被嚴密戒備的漢軍将士用亂箭射得哭爹喊娘,再緊接着,兩支事前埋伏在營外的漢軍伏兵左右殺出後,季布軍也就隻剩下了撒腿逃命的份,漢軍伏兵堅決追殺,又将季布軍殺得死傷慘重,最後隻剩下一千多人狼狽逃回金雞嶺營地。
對此情況,最爲吃驚的當然不是同意季布出兵偷襲的項莊,而是統領漢軍援軍的朱雞石、郦商和傅寬等将,早在季布率軍向漢軍援軍營地發起進攻的時候,朱雞石等人就已經紛紛驚呼,“周叔會占蔔?怎麽能在幾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楚濟賊軍今天晚上會來偷襲我們營地的情況?”
驚呼過後,資曆還比周叔更老的朱雞石難免又嘀咕了一句,“難怪能當上我們漢國的大将軍,确實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