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是漢賊軍隊!”
赤紅色的旗幟很快就暴露了後方來軍的身份,這一情況也很快就被後方的南陽軍斥候報告到了劉老三和韓信的面前,讓劉老三和韓信也忍不住象之前的項康一樣,大罵敵人狡猾,竟然把追兵分成了四五隊先後追擊,甯可過于分兵冒容易被各個擊破的風險,也不給自軍主力從容脫身的軍隊。
“大王,後面的漢賊步兵數量好象不是很多,兵力優勢在我們一邊,我們還有機會!”
還好,通過大概估算火把數量,韓信很快就發現後方突然追來的漢軍步兵數量不及自軍,也趕緊提醒劉老三注意這一情況,劉老三也很快就确認了這一點,忙向韓信問道“怎麽辦?”
“結陣而戰是肯定不行的了,隻會白白浪費時間。”韓信盤算着說道“惟一的辦法,主動沖鋒,利用我們的兵力優勢,一鼓作氣殺潰這股賊軍,然後我們才能從容脫身。”
劉老三點了點頭,稍一運思就做出決定,說道“你帶五千步兵,負責防範對付我們背後的漢賊騎兵,本王親自率領主力反沖鋒,殺潰這支漢賊。”
韓信一口答應,又叮囑道“大王小心,能夠在深夜之中統兵追擊的敵将,肯定不是什麽善于之輩。”
“管他是誰!”曾經仗劍遊俠過不少日子的劉老三傲然答道“本王腰中劍,掌中矛,也飲過不少人血,許久沒有親自上陣殺敵,本王還正手癢得厲害!今天晚上,本王正好厮殺一個痛快!”
自信而又驕傲的說罷,劉老三當即分派兵馬,也來不及召回之前處于先鋒位置的戰車車隊,直接就親自率領着一萬六千多南陽軍将士發起了反沖鋒,還象當初剛起兵反秦的時候,棄車騎馬,親自沖到了戰場第一線鼓舞士氣,口中拼命大吼,“殺!殺潰漢賊,奪我生路!殺——!”
上天開了一個玩笑,當年的泗水亭亭長劉老三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敵人主将,偏巧也是一個亭長出身的農民起義軍将領,還和他劉老三一樣,都是隸屬于秦廷泗水郡的小小亭長,也和他一樣接受過秦廷的學室教育,都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靠抓捕盜賊維持治安吃飯,所以嚴格的來說,劉老三這一次對面出現的敵人,廣義上都可以算是他的同門師兄弟!
同爲亭長,才幹平平的馮仲在領導能力、政治能力和謀略能力方面當然給劉老三提鞋都不配,不過還好,馮仲的優點是辦事勤勉,盡職盡責,逐漸改掉了性格比較怯懦的弱點後,還表現出了連項羽都十分欣賞的韌勁和治軍才華。所以在追擊中看到南陽軍主動發起反沖鋒,深知自己責任重大的馮仲不但沒有半點的猶豫,相反也同樣騎馬沖到了第一線,親自率領着包括自己許多舊部在内的一萬漢軍将士呐喊而上,口中也同樣是大吼出聲,“殺!不惜代價,殺潰南陽賊軍!”
一場亭長之間的決戰就此展開,因爲光線太暗的緣故,還是在兩軍相距不到二十步的時候,馮仲才通過旗幟,愕然發現自己竟然碰上了好兄弟項康一直都在咬牙切齒的劉老三本人,稍一楞神後,馮仲又馬上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毫不猶豫的雙腿一夾戰馬,直接沖向劉老三的旗幟所在方向。劉老三也是一樣,爲了擒賊先擒王盡快殺散漢軍追兵,同樣是夾馬直接沖向馮仲的旗幟,漢軍和南陽軍也同時以雙方主将爲先鋒,猶如兩道洪流奔潮一樣,迎頭撞在了一起,也頓時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與金鐵交加聲。
又是一場銅盤碰上鐵掃帚的惡戰,裝備精良的劉老三直屬衛隊緊緊簇擁着劉老三,剛與敵人碰上就象發瘋一樣的把武器敵人身上招呼,即便是漢軍匆忙投出了一些原始手雷,也沒有把他們的人群炸開,馮仲這邊也一樣,他從彭城帶來的直屬軍隊同樣是緊緊簇擁着他,剛和對面的敵人撞上,手中武器就已經刺出捅出砍出,鮮血同時在雙方将士身上飛濺,受傷的怒吼聲和垂死的慘叫聲同時響成一片,還前面的戰士剛剛倒地,後面的戰友就毫不猶豫的補上,前仆後繼絡繹不絕,沒有一方膽怯後退半步。
兩軍士卒迅速交織成麻,刀光劍影中人人各自爲戰,吼叫聲中時時刻刻都有雙方士卒中創受傷,鮮血潑灑如雨,也時時刻刻都有雙方士卒死傷倒地,亂足踐踏中,絕大部分的倒地士卒都沒有機會重新站起,然而又有許多負傷倒地的雙方士卒不顧性命,努力抱住身邊的敵人雙腿,連扳帶咬爲同伴創造殺敵機會,長矛長劍不斷捅入人體,鋼刀利斧斬落頭顱手臂,戰戈啄碎頭顱,暗紅色的鮮血和白色的腦漿一起噴濺,不過片刻時間,交戰第一線就已經是屍橫滿地。
随着雙方士卒的不斷湧上,這樣的激戰規模還在不斷的擴大,黑夜的限制讓一切的戰術謀略都失去了作用,也讓馮仲軍和南陽軍之間的戰鬥徹底變成萬人規模的械鬥混戰,場面混亂得比滾水還要沸騰,雙方士卒都隻知道紅着眼睛揮舞武器,拼着命的把各種武器砸向、捅向、砍向對方敵人,稍有猶豫膽怯者,隻會付出性命歸天的代價。
或許是命中注定吧,混戰中,劉亭長和馮亭長竟然楞是獲得了直接碰面的機會,各自在親兵的簇擁下稍一接觸間,眼明手快的劉老三看準機會,突然大吼一聲把手中長矛擲出,象投标槍一樣刺向十來步外的馮仲,馮仲反應稍慢,還是在長矛飛到面前時才發現情況,再想躲閃也已經來不及,被劉老三的長矛直接刺中前胸,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好!得手了!”
借着火把光芒清楚看到這一情況,劉老三心中頓時大喜,不料對面不遠處的馮仲忽然也是投出了手中戰戈,戈尖破風,電射而來,大吃一驚的劉老三雖然及時做出了躲閃反應,卻還是被鋒利的戰戈橫刃劃傷臉頰,在他還算英俊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頓時血流滿面。
劉亭長和馮亭長也隻是碰了這一次面,随着雙方士卒的接連湧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很快就被拉開,期間劉老三當然無比納悶,不明白自己的長矛明明刺中了馮仲的前胸,卻沒有要了馮仲的小命或者讓馮仲重傷,馮仲怎麽還有還手之力?馮仲則在這個期間撫摸自己的胸甲,全身冷汗淋漓,暗道“幸虧穿了項兄弟親手送我的鋼鐵魚鱗甲,不然的話,這條命剛才已經交代了。”
身在後方遠處,黑夜之中光線又差,韓信當然不知道此刻正在和劉老三交手的就是當初第一個發掘他的老上司馮仲,韓信也隻稍微觀察了一下北面的激戰戰場,然後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随時可能掉頭殺來的漢軍騎兵身上,因爲韓信很清楚劉老三的統兵能力不差,也十分信任自己和劉老三聯手調教出來的南陽軍士卒戰鬥力,知道在兵力占據優勢的情況下,隻要給劉老三一些時間,殺潰北面的敵人隻是時間問題,自己所需要做的,隻是應對近戰能力不強的漢軍騎兵就行!
片刻後,漢軍騎兵果然掉頭殺了過來,剛開始韓信還無比擔心漢軍騎兵會迂回上前,直接加入已經處于混戰狀态的身後戰場,早早就做好了同樣加入混戰的心理準備,然而讓韓信喜出望外的是,南來的漢軍騎兵竟然選擇了筆直前進,直接向着他統領的五千軍隊殺來,韓信大喜下也不猶豫,立即喝令沖鋒,夏侯嬰統領的八十餘輛南陽戰車率先出擊,氣勢無雙的首先迎向漢軍騎兵。
沒有馬镫和高橋馬鞍的時代,戰車和騎兵對沖,騎兵不過是以卵擊石!這一點,在春秋戰國時期已經經過無數次實戰的驗證!
可惜時代的局限性再一次限制了韓信的思維,漢軍騎兵的兩翼突然各自沖出數十騎,用咬在口中的信香引燃原始手雷的引線,交叉而過間将手雷接連砸向南陽軍車隊後,猛烈的爆炸聲中,受驚的南陽軍戰馬頓時失去控制,包括車兵名将夏侯嬰都無法繼續控制自己的戰車,南陽軍的車隊也頓時大亂,不是互相碰撞傾翻,就是失去控制沖向其他方向,甚至還有十幾輛戰車掉過頭,反過來沖向正在沖鋒前進的南陽軍将士,頓時撞死壓死了許多南陽軍士卒。
“還有這招!以後和漢賊交戰,不能做指望車兵了!”
韓信痛苦的呢喃,然而韓信卻并沒有絕望,因爲韓信深信,即便自軍的隊列被沖亂了一些,自軍步兵也照樣可以應付大部分士卒都必須下馬步戰的漢軍騎兵!
依然還是時代的局限性,當看到漢軍騎兵全部騎在馬上,揮舞着帶有護手的馬刀,居高臨下砍殺必須仰面作戰的自軍士卒時,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武器的韓信不由再一次呻吟出聲,“漢賊,你們到底還有多少花樣沒有玩出來啊?!”
首次出現在南陽戰場上的漢軍馬刀徹底殺了南陽軍一個措手不及,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多可以全部騎在馬上作戰的敵人,南陽軍将士不但極不适應,還因此大爲慌亂,就連幾名南陽軍的中級将領都忍不住驚叫出聲,“搞什麽鬼?漢賊怎麽能全部騎在馬上打仗?他們就不怕掉下來?”
其實隻能是單手揮刀的漢軍騎兵戰鬥力,依然還遠遠及不上裝備了高橋馬鞍和馬镫的後世騎兵,不過用來對付還處于青銅時期尾巴上的南陽軍卻已經足夠了,利用南陽軍隊列被他們自家戰車沖亂的機會,漢軍騎兵從這些缺口處輕松殺入敵群,再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象砍瓜切菜一樣的肆意砍殺必須仰面作戰的南陽軍士卒,一擊不中立即前行,南陽軍士卒即便僥幸躲過了漢軍騎兵的第一柄馬刀,也躲不過漢軍騎兵的第二柄第三柄馬刀。
更讓南陽軍士卒絕望的是,漢軍騎兵的馬刀還全都是摻碳鋼鐵鍛成,不但韌性好極難折斷,鋒利程度還遠在青銅武器之上,可以十分輕松的砍開他們頭上的皮盔,給他們造成重傷乃至緻命傷害,許多不适應這種戰術和這種武器的南陽軍百戰老兵慘死在漢軍騎兵刀下,帶着不甘更不解的無奈喊叫葬身沙場,隊列也随之更加混亂。
軍神韓信也再一次慘敗在了巨大的科技差距之下,不過片刻時間,五千南陽軍步兵就被近八千漢軍騎兵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韓信也不得不暫時放倒旗幟,帶着親兵拍馬逃出戰場,好在漢軍騎兵更加在意的還是劉老三,把他的軍隊殺潰之後,立即揚蹄北上,繼續殺向劉老三的背後,這才給了韓信逃命的機會,也給了韓信在黑夜中趕緊更換普通士卒衣服的機會。
突然從背後殺來的漢軍騎兵同樣讓劉老三也感到措手不及,還讓劉老三忍不住瘋狂怒吼,“韓信是幹什麽吃的?本王給了他五千軍隊,還把車兵也給了他,他怎麽就擋不住漢賊的騎兵?”
還是在親眼看到漢軍騎兵全部能夠騎在馬上作戰,劉老三才知道韓信輸得不冤,也這才知道不管是馮仲軍還是漢軍騎兵,目的都不止是爲了纏住自軍,爲漢軍的主力大隊追上自己争取時間,而是想直接給自己緻命一擊,以偏師建功幹掉自己的主力!而明白這一點後,劉老三也沒有任何的多餘選擇,隻能是雙眼通紅的大吼,“殺!殺!殺潰漢賊,奪我生路!”
在擁有絕對機動優勢的漢軍騎兵參戰的情況下,劉老三要想保住他的主力,确實也隻有全力殺潰漢軍才能保住這個逐漸渺茫的希望,韓信也同樣無比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稍微收攏了一下敗兵後,韓信又馬上帶着敗兵北上參戰,加入混戰戰場給劉老三幫忙。
馮仲軍的壓力也因此變得更大,吃虧在隻能單手作戰,漢軍騎兵依然不敢和敵人過于糾纏,隻能是盡可能的專門往敵人比較空虛混亂的陣地沖擊,無法停下來與敵人長時間近身肉搏,這麽做雖然也給南陽軍造成了不小傷亡,也把戰場攪得更加混亂,然而殺紅了眼的南陽軍卻依然沖着馮仲軍猛攻不斷,靠着兵力方面的優勢,把馮仲軍逼得隻能是不斷收縮陣地,收攏成團集群而戰,苦苦抗衡南陽軍的瘋狂攻勢,馮仲本人也在激戰中負傷,被迫撤到自然結成的圓陣中率軍抵抗。
這個時候,韓信也已經通過旗号認出了馮仲的身份,感歎人生無常之餘,韓信卻毫不手軟,吼叫着不斷催軍而上,反複沖擊漢軍将士自行組成的人群圓陣,賭上南陽軍主力的命運,争取把老上司軍隊徹底擊潰的機會。
也還好,馮仲統兵最大的長處就是堅韌十足,當初他從彭城帶到漢軍軍中的舊部,這次也全部趕來參戰,所以即便好幾名臨時隸屬于馮仲麾下的漢軍千人将的部隊被南陽軍沖潰,仍然還有近半的漢軍将士依然還團結在他的身邊,咬牙硬挺南陽軍的瘋狂攻勢,還不管南陽軍如何反複沖擊,就是屹立不動,死活不肯給南陽軍把他們沖潰的希望。
期間,漢軍騎兵也爲馮仲軍分擔巨大壓力,多次從敵人的兵力薄弱處沖突得手不說,乘着南陽軍逐漸合圍馮仲軍人群而自行攤薄兵力的機會,灌嬰還率領漢軍騎兵向劉老三的帥旗所在發起了沖鋒。
漢軍騎兵這次不惜代價發起的沖擊收到了奇效,從斜刺裏沖向劉老三的帥旗所在後,漢軍騎兵不但沖亂了許多的南陽軍士卒,還爲馮仲軍創造了反擊機會,看到劉老三的旗幟附近大亂,同樣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馮仲緊握機會,立即催軍向劉老三的帥旗發起了反沖鋒,步騎合力之下,漢軍終于将劉老三身邊的軍隊徹底沖亂,還逼得戰場保命大師劉皇叔的先祖劉老三向東逃。
這一點也導緻了劉老三徹底絕望,見始終沖不潰漢軍步兵大隊,還反倒被兵力處于弱勢的漢軍步騎把自己沖得被迫逃命,絕望和失落之下,劉老三不由長歎了一聲,苦笑說道“還打個鳥打?連漢賊的偏師都打不過,等漢賊主力幹掉了樊狗兒他們追上來,本王還不得被他們當狗宰了?逃吧——!”
大吼了一聲後,一拍戰馬,逃命功夫在這個時代數一數二的劉老三帶頭沖向南面,他的親兵趕緊舉着他的帥旗跟上,還很快又按照劉老三的要求,主動扔下了那面注定隻會招來漢軍騎兵窮追猛打的該死大旗。而看到劉老三的旗幟帶頭南下又迅速消失後,兵力方面仍然還有一點優勢的南陽軍也是兵敗如山倒,将領士卒争先恐後,逃得漫山遍野都是,更逃得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見南陽軍敗逃,漢軍騎兵當然是立即拍馬緊追,肆意屠殺丢棄武器旗幟狼狽逃命的南陽軍敗兵,還集群沖着劉老三的消失方向而去。被長矛捅穿了大腿的馮仲則在親兵攙扶下暫時下馬,一邊緊急包紮傷口,一邊收攏潰散的士卒準備發起追擊,結果也就在這個時候,漢軍士卒中突然響起了陣陣歡呼,“來了!我們的主力來了!”
回頭看了看北面,見北面的曠野上火把鋪天蓋地,很明顯是項康親自率領的漢軍主力追來,又看了看南面正在逐漸遠去的南陽軍敗兵人群,馮仲突然自言自語了一句,“雖然很對不起大王好兄弟,但是念在以往的情分上,還是希望你能保住命。”
昔日的侍嶺亭亭長馮仲确實很念舊情,可馮亭長并沒有察覺的是,自己在不經意間,已經創造了一個不小的奇迹,那就是他已經成爲了漢軍衆将之中,第一個正面硬碰硬打赢了劉老三和韓信聯手的人,戰績不但沒有攙雜任何水分,還是在兵力處于弱勢的情況下,堂堂正正的做到了這一點。要知道,即便是項康處在了馮仲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夠做到這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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