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個大竹筐,清晨光着小腳丫,走遍樹林和山岡……。”
衆所周知,夏天是蘑菇豐産的好季節,尤其是在雷雨過後,樹林裏、草叢中和田間地頭更是幾乎随處可見正在蓬勃生長的各類蘑菇,大大小小模樣不一,小的能小到隻有指甲蓋那麽大,大的則能有一尺還多,如同一把小雨傘,還五顔六色,青黃紅白灰橙棕,花花搭搭的什麽都有,不少種類的蘑菇色彩鮮豔程度,還完全可以和鮮花媲美。
不過這還不算,采蘑菇的真正行家,還是最喜歡夏日的雷雨後天氣大晴,氣溫突然直線升高,那時候山林田野裏的各類蘑菇那才是真正叫多,密密麻麻窩窩叢叢,幾乎能夠能與天上的繁星相媲美,在山林裏或者草叢中随便轉上一趟,很輕松就能采到滿滿一大筐蘑菇,帶回去熬上一鍋鮮湯讓全家人享用。——當然,得挑沒毒的蘑菇。
連夜出營西進的漢軍将士就趕上了這樣的好時候,雷雨下了半夜,到了天明時,又突然變成了晴空萬裏,陽光明媚,一度因爲雨水而下降的氣溫陡然升高後,濮陽一帶的樹林裏、草叢中、山坡上和田間地頭,乃至樹幹上和亂石堆裏,幾乎處處可見新長出來的各種蘑菇,鮮嫩欲滴,數量多得根本無法統計。
這還不算,因爲戰亂破壞,田地大量抛荒的緣故,這個時候甚至就連原本的農田裏,都已經長出了各種各樣的蘑菇,大大小小什麽種類的都有。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昨夜帶隊西進的漢軍五百長們,才各自對自己的麾下将士宣布這一次的出營任務——采蘑菇!
“原來是叫我們來采菌子(蘑菇)啊。”恍然大悟之餘,幾乎都是農家子弟出身的漢軍将士馬上就發出了陣陣歡呼,不少人還争着搶着說道:“采菌子我最拿手,不管有毒沒毒,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将軍放心,我從記事開始就會采菌子,絕對不會采到一朵有毒的菌子,帶回去包管可以放心吃。”
“有香蕈(香菇)!快看,那裏好多香蕈,采回去獻給我們大王!”
“一幫白癡!聽我把話說完!”帶隊的漢軍五百長趕緊打斷,咆哮道:“聽好了,我們今天不是來采可以吃的菌子,是來采有毒的菌子!可以吃的菌子一律不要,專門給我采那些有毒的菌子!越多越好!木甕和竹筐裝滿了以後,要用布蓋上,不能讓太陽曬幹了!”
“專采有毒的菌子?!”在場的漢軍将士一片大嘩,也是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怪事,專采有毒的蘑菇?
“将軍,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專采有毒的蘑菇?”一個漢軍士兵還順手采起了一個路邊的蘑菇,向帶隊的漢軍五百長說道:“将軍,你知不知道,這種絞腸菌(霍亂茸),随便吃一朵下去就能毒死一個人,還連解藥都沒有。”
“少廢話!老子開始采菌子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菌子有多毒老子能不知道?”
漢軍五百長沒好氣的粗暴打斷,又喝道:“别羅嗦了,馬上動手,專門給我采有毒的蘑菇!越多越好,回去我們大王有賞!采得越多,賞得越多!但是給我記住,回去了全部把嘴閉上,誰也不許說我們來這裏做了什麽,誰敢走漏半點風聲,小心腦袋!動手!采!”
軍令如山,迫于無奈之下,再是如何的萬分不解,漢軍将士還是隻能乖乖的馬上閃開,鑽進草叢樹林到處尋找蘑菇,專挑那種顔色鮮豔汁液濃稠的有毒蘑菇采摘,而這樣的情況,也不止發生在這一支漢軍五百隊的隊伍中,十支散落在濮陽白馬一帶的漢軍五百人隊伍,全都是在專挑有毒蘑菇采摘。歡快的歌聲,又因此響徹了漢軍大營西面遠處的濮陽大地……
“采蘑菇的大頭兵,背着一個大竹筐,清晨光着大腳丫,走遍樹林和山岡。他采的蘑菇最多,多得象那天上星星數不清,他采的蘑菇最毒,毒得讓誰都不敢吃,啰嘿!”
…………
與此同時,在漢軍大将灌嬰的親自統領下,漢軍騎兵也再一次加大了斥候戰的力度,卯時沒到就出營分隊,肆無忌憚的沖到西楚軍營外遊走等候,隻要看到西楚軍斥候出營,馬上就沖上來馬刀招呼,西楚軍斥候大都不敢與戰,隻是趕緊拍馬往遠處跑,漢軍騎兵則是分層次成縱深的前堵後追,爲了對付一支十名騎兵組成的西楚軍斥候哨隊,不惜動用一兩百的騎兵兵力,以衆淩寡四面合圍西楚軍斥候,不是把西楚軍斥候殺光宰絕,就是把他們給逼回營去,說什麽都不肯讓西楚軍斥候擴大偵察範圍。
西楚軍的騎兵戰鬥力其實并不差,即便馬上武器吃虧,隻要下馬步戰,對付同等兵力的漢軍騎兵也絕對不在話下,然而無用,漢軍騎兵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一支二十人隊幹不掉西楚軍騎兵,馬上就來兩支三支,乃至四支五支甚至更多,即便是堆也要把西楚軍斥候堆死,招架不住漢軍騎兵這股不講理的蠻勁,吃過虧的西楚軍斥候隻能是盡量逃命,也不斷被漢軍騎兵壓縮活動空間,一個上午下來,西楚軍斥候不要說是走出十裏外探察敵情,就是能夠沖出營外五裏距離的哨隊都是寥寥無幾,傷亡數字也因此再度直線上升。
情況報告到西楚軍的代理主帥曹咎面前,曹咎依然認定漢軍騎兵是在故意挑釁,想激怒自己引誘自己出兵交戰,不但沒有生出什麽疑心,相反還在正午時做出決定,暫時放棄繼續派遣斥候出營探察敵情,以減少無謂的斥候損失。
也正因爲如此,西楚軍斥候便沒能探得漢軍的另一個重要情況——就在這一天,漢軍出動了更多的兵力和車輛到周邊砍伐木材運送回營,更沒能探到,漢軍的後營之中,還有無數的漢軍将士正在幫着漢軍工匠技師趕造各種攻堅武器,從昨天晚上雨停一直到清晨,再從清晨一直到傍晚,都沒有絲毫的停歇。
夜晚來臨時,見天氣晴好,月明如晝,很明顯來日又是一個大晴天,身爲客臣的李左車爲了報答西楚軍允許自己在他們軍中混吃混喝的恩情,便主動找到了曹咎,象昨天晚上蒯徹一樣,進言勸說曹咎連夜派出斥候到遠處潛伏,以便在第二天時直接探察漢軍的敵情動靜,還向曹咎一再指出,說漢軍騎兵如此瘋狂絞殺西楚軍斥候,肯定是别有所圖,隻有盡快弄清楚漢軍的用意目的,西楚軍才可以未雨綢缪提前做好應對準備,以免到時候被漢軍殺一個措手不及。
很可惜,曹咎從沒待見過李左車,又堅持認定漢軍騎兵不過是故意激怒自己出戰,懶得費事安排斥候在夜間出營,也擔心出營斥候在出營後被漢軍騎兵發現,導緻自軍損失更多的騎兵,依然還是不肯聽從,還是打算再等幾天再說。
見苦勸無用,既沒實權又沒有地位的李左車隻好失望告辭,結果在出帳時,李左車又再一次恰好遇到了蒯徹,蒯徹問起他向曹咎進言的情況,李左車不答,隻是神情無奈的搖了搖頭,蒯徹見了更是無奈,改口安慰道:“多承廣武君廢心,聽不下去就算了吧,好在我們的大司馬一直記得大王的叮囑,鐵了心堅守營壘,他隻要做到了這點,漢賊就算是玩再多的花樣,我們都可以以不變應萬變。”
“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李左車心中嘀咕,也總是有一種預感,覺得漢軍騎兵的詭異舉動不是那麽簡單。再接着,李左車又想起了一件事,忙說道:“蒯大夫,夏季天熱,軍營裏用水太多,我們營地裏的水井又有些不夠,如果漢賊突然切斷了我們的水源,隻怕會給我們帶來一些麻煩。外臣認爲,爲未雨綢缪計,我們應該乘着漢賊還在準備攻堅武器的機會,盡快在軍營裏多挖水井,預防萬一。”
蒯徹一想也是,便謝過了李左車的提醒,入帳後見到了曹咎,也很快就向曹咎提起了這件事,結果曹咎在這件事倒是沒有含糊,馬上就點頭答應,隻不過天色已晚,曹咎并沒有當天晚上就派人連夜行事,僅僅隻是決定到了第二天再派人新挖水井。
…………
其實西楚軍還有希望,假如李左車和蒯徹繼續堅持勸說曹咎連夜派遣斥候出營,曹咎也這麽安排了的話,那麽到了深夜時分,連夜出營潛伏的西楚軍斥候,或許就能發現一些重要情況。
是夜三更,漢軍大營突然悄悄打開了東門,兩千漢軍将士在沒打火把的情況下,全靠月色照明,悄悄推着一輛輛滿載木甕的人力推車出營,迅速集結成隊後,又借着夜色的掩護,連夜趕往西楚軍西北部的護營壕溝引水口,期間漢軍将士還個個口中含着石頭,人人輕手輕腳,生怕發出大的聲響,驚動了可能潛伏在野外的敵人。
明朗的月色給漢軍将士幫了大忙,盡管通往西楚軍引水口的小路狹窄難行,然而四更初刻左右時,這支漢軍隊伍還是順利抵達了西楚軍引水口的下遊壕段旁邊,基本确認了周邊無人後,這些漢軍将士又趕緊動手,把人力推車上的木甕搬下來,擡到流量可以和普通河流媲美的西楚軍護營壕溝旁,把木甕裏切碎或者剁碎的蘑菇倒進壕中,還盡可能的分散傾倒,避免堆積過多,引起旁人注意,好在西楚軍挖掘的壕溝深達丈半,把碎蘑菇分散潑灑後,也果然沒有在壕溝裏堆積過多。
一甕接着一甕的碎蘑菇倒進壕中,迅速漂浮或者沉底,破碎後滲出的蘑菇汁液,也迅速與壕中流動的河水混合,又在水流的推動下,緩緩向着下遊流淌,無聲無息的逐漸三面包圍了西楚軍營地,然而即便這樣,壕溝裏的水質卻依然沒有多大變化,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麽區别。
五更時分,按照軍隊習慣,西楚軍各營的夥頭兵紛紛起身生火造飯,在此期間,西楚軍各營各部倒普遍用的都是經過土壤過濾的井水或者昨天的存水,但不可避免的,夥夫爲了省力或者節約時間,當然是優先用光了昨天的存水,也沒有忙着再去井邊汲取補充,所以在不知不覺間,西楚軍的存水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卯時将至時,和前三天一樣,漢軍照例派遣了一半騎兵出營,跑到西楚軍營外遊走等候,準備着絞殺西楚軍的出營斥候,剛剛吃完早飯的西楚軍上下對此也已經算是習以爲常,根本懶得去理會,一些存水用光的西楚軍隊伍,還在将領默許下提桶出營,到仍然還是水流清澈的護營壕溝旁邊汲水回營,同時在曹咎的命令下,西楚軍士兵還開始在營中的合适地點挖掘水井,以免漢軍突然堵住西楚軍的護營壕溝引水口,斷了西楚軍的水源。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經天色全明,然後也和昨夜的月色預兆一樣,今天果然是一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陽光普照間,濮陽大地的氣溫迅速升高,西楚軍大營裏的水量消耗數字也直線攀升,爲了偷懶,也有更多的西楚軍士兵提桶出營,到營壘外側的壕溝中汲水回營,而因爲一直都是如此的緣故,從始至終都沒有那怕一名西楚軍将領站出來阻攔喝止,甚至就連足智多謀的蒯徹和李左車都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
随着時間的逐漸推移,太陽越升越高,天氣也越來越熱,相應的,到營外壕溝中汲水的西楚軍士卒也越來越多,尤其是快到午時的時候,因爲烈日如火,水井不敷使用,大量飲用壕中流水的西楚軍士卒自然也就更多。
在此期間,一些西楚軍士卒也開始出現腹痛或者腹洩等情況,但因爲數量并不是很多的緣故,西楚軍中基層将領并沒有把這個情況上報,身在中軍營地裏的曹咎等人對此始終一無所知。
午時剛過時,異變突生,伴随着号角長鳴,一支支一隊隊的漢軍将士突然高唱着嘹亮軍歌大步出營,頂着烈日到營外集結侯命,而因爲漢軍動靜實在太大的緣故,西楚軍斥候的活動範圍雖然依然還是壓縮得十分厲害,卻也立即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一情況,趕緊回營把情況報告到了曹咎面前。
“漢賊出兵了?”曹咎萬分詫異,說道:“算時間,漢賊的攻堅武器應該還不是很足啊,不應該在今天就大舉出動啊?難道是派兵來搦戰?”
“大司馬,謹慎起見,我們還是趕緊備戰吧。”蒯徹建議道:“先做好充足準備,這樣漢賊就算真的發起攻堅,我們也可以輕松應對。”
曹咎又聽了蒯徹的一次建議,立即下令全軍備戰,結果西楚軍忙碌準備戰鬥期間,爲了能在大熱天裏有充足的飲水可喝,當然分出了更多的士兵提桶出營,搶在漢軍到來之前汲水回營,以便大戰之時飲用。
曹咎很快就慶幸自己聽取了蒯徹的建議,因爲過了一段時間後,斥候又送來急報,說是他們親眼看到了項康的旗幟已經走出漢軍大營,然而漢軍依然還在不斷出營,同時在漢軍隊伍裏看到了壕橋車和飛梯等攻堅器械,很明顯是準備向西楚軍營壘發起大舉強攻,曹咎聞訊更是既激動又緊張,忙催促西楚軍各營加緊戰備,準備迎接這場超大規模的營壘攻防戰,又從漢軍出兵時間判斷出很可能要展開夜戰,便未雨綢缪讓西楚軍将士提前準備幹糧和火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項羽把軍隊托付給他是法眼無差。
與此同時,因爲時間已經是下午的一點過後,正是一天最爲炎熱無比的時候,再加上又要大量趕造幹糧,西楚軍士卒當然也在抓緊時間大量飲水和補充儲水,而因爲營中水井取水太慢的緣故,這些西楚軍士卒當然大部分喝的提的都是營外壕溝裏的流動活水。
漢軍這次出兵十分從容,未時開始出營,直到未時三刻左右才完成集結,攜帶着無數攻堅武器向西楚軍營地緩緩列隊,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西楚軍才确認漢軍這一次的出兵規模竟然達到驚人的八萬之巨,鄭布、丁疾、龍且和鍾離昧等漢軍著名大将也盡數出陣,很明顯是對西楚軍營地志在必得。
申時過半時,八萬漢軍開抵地勢開闊西楚軍大營南門之外,從容排開陣勢,項康也把自己的指揮旗陣建立在營外高地之上,然後按照慣例,項康先是派遣一名使者手打白旗,策馬到了西楚軍的大營門外,大聲邀請西楚軍出營決戰,消息報告到曹咎面前,曹咎當然是哈哈大笑,說道:“告訴漢賊使者,決戰本帥沒興趣,想攻營,隻管放馬過來,本帥奉陪到底!”
傳令兵依令而去,曹咎也這才轉向旁邊的共敖和桓楚等人,神情輕松的說道:“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這一次,也終于輪到我們依靠營壘地利收拾漢賊軍隊了,本帥倒要看一看,項康逆賊到底都有什麽攻堅手段。”
共敖和桓楚等人紛紛點頭,全都對守住了自軍營壘充滿信心,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此前去迅速營地的項悍突然快步沖回了曹咎的旗陣,沖着曹咎大聲說道:“大司馬,出事了,我們的許多士卒上吐下瀉,腹痛難忍,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還有好些人無緣無故的直接昏死了過去!”
“什麽?”曹咎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忙問道:“是那支軍隊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不止一支軍隊,到處都是!”項悍緊張答道:“我開始也以爲隻是一支軍隊出現這情況,還是仔細問了才知道,我們大部分的軍隊裏,都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曹咎騰的一下站起,臉色也馬上變成了鐵青色,共敖和桓楚等西楚軍大将也個個臉色青黑,馬上明白這事絕對非同尋常,又絕對非同小可!蒯徹則和李左車對視了一眼,一起心道:“壞了,我們可能已經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