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軍的反應也很快,彭越軍離開鄒縣後,才到了第二天的正午時分,西楚東海郡守甘機就已經帶着六千東海郡兵回援到了鄒縣城下,但是很可惜,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曾經人來車往不絕的軍需轉運重地鄒縣一帶已是滿目創痍,到處都是烈火焚燒後留下的痕迹,不少地方還在冒着袅袅黑煙,曾經堆積如山的糧草軍需徹底不見了蹤影,城牆也被徹底夷爲平地,還連轉運軍需糧草用的車輛都被彭越軍給燒了一個幹幹淨淨,不擇手段的西楚軍恢複軍需糧草運輸增加難度。
雖說鄒縣失守和物資被焚與自己關系不大,可是看到這樣的情景,甘機還是氣得哇哇大叫,才剛從鄒縣敗兵和當地百姓口中問得漢軍去向,甘機馬上就大吼道“追!馬上出發南下,去找那些無恥的漢賊算帳報仇!”
“郡尊冷靜。”旁邊的部将趕緊勸道“聽湛郡尊的敗兵說,偷襲鄒縣的漢賊軍隊多達一萬六千餘人,我們隻有六千軍隊,兵力方面處于下風,倉促追擊怕是會有危險。所以末将認爲,我們最好還是等其他地方的援軍到了,然後再發起追擊不遲。”
“一群烏合之衆,有何可懼?”甘機沒好氣的呵斥,又說道“不能浪費時間,南面是我們的國都彭城,如果讓漢賊威脅到了我們的國都安全,大王絕對饒不了我們!馬上出兵追,先追上了漢賊軍隊再見機行事!”
見甘機堅持,部将也不敢繼續反對,隻能是乖乖随着甘機統兵南下,全力追擊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彭越軍烏合之衆,卻全然不顧他們的後援軍隊既還在匆匆趕來鄒縣的路上,也沒有和他們統一追擊意見。
還是很可惜,西楚軍追擊的态度雖然堅決,彭越軍也的确是連武器和軍服都沒有辦法統一的烏合之衆,然而彭越軍這支烏合之衆,卻是在從建軍之初就是靠打機動遊擊戰吃飯,隻是擅長奔襲流竄,在寬敞平坦的馳道上行軍,機動速度或許優勢不是很大,可是改走了縣道小路之後,彭越軍的機動速度就馬上把西楚軍甩開了三條街,所以在甘機所部發起追擊的時候,彭越軍其實都已經繞開了騰縣,改道東南,向着叔孫先生的老家薛縣殺了過來。
如果堅持要打的話,彭越軍其實也不是沒有把握拿不下騰縣,彭越軍諸将也紛紛建議打下騰縣撈上一把,然而彭越卻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說道“騰縣距離鄒縣太近,一旦在攻城時浪費了時間,西楚賊軍就很可能會追上我們,隻有抓緊時間多跑遠點,然後我們才有時間放心攻城。所以騰縣不能打,就是騰縣西南面的胡陵都不能去,隻能是去薛縣,這樣我們才有把握甩開西楚賊軍!”
事實證明彭越的決定正确無比,當彭越軍輕裝疾馳到薛縣城下時,甘機率領的追兵還在從鄒縣南下騰縣的路上,根本就來不及對彭越軍的背後形成威脅,彭越也這才讓軍隊停了下來,一邊稍做休息,一邊抓緊時間趕造攻城武器,然後又利用薛縣守軍早就已經被抽空了的機會,輕而易舉就拿下隻有幾百縣兵守衛的薛縣城池,奪取糧草補給軍隊,然後又把無法帶走的糧食全部一把火燒了一個精光。
再接着,乘着甘機還沒有追上自己的機會,彭越軍又果斷放棄薛縣,取道正東殺向東海郡的缯縣,身爲東海郡守的甘機發現這一情況後魂飛魄散,還道彭越軍準備乘虛去抄他的老窩,趕緊率軍全速東進,然而還是在跑得口吐白沫的追到了缯縣城下時,甘機所部才氣喘籲籲的得知,彭越軍隻是在缯縣城下虛晃一槍,然後又馬上沿着馳道掉頭西進,再一次殺向了鄒縣方向。
這個時候,甘機所部前前後後已經急行軍超過了四百五十裏,上上下下都是疲憊不堪,不得不在缯縣城下暫做休息,同時聯絡随後趕來的薛郡軍隊互相交換敵情,要求由薛郡郡丞率領的薛郡友軍回師北上攔截,幫着自軍前後夾擊比泥鳅還要油滑的彭越軍。
前後夾擊的結果讓西楚軍吐血,雖說薛郡軍隊收到了消息後,馬上從薛縣北上位于馳道要沖的合亭,可是彭越軍卻靠着馳道行軍的機動優勢,搶先一步沖過了合亭繼續西進,還順手把合亭燒成了一片白地,接着又第二次拿下鄒縣,并順手又幹掉了一支西楚軍的運糧隊,然後又馬不停蹄,再一次南下滕縣。
碰上彭越這樣的機動作戰大師,西楚軍也算是徹底無招了,徹底無計可施之下,甘機隻好又從缯縣出發,西進來追彭越,薛郡軍隊也硬着頭皮再次南下追擊,又被彭越軍牽着鼻子先是繞過騰縣和胡陵,繼而又往西南面的戚縣追來。
彭越也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利用胡陵與戚縣之間的複雜地形,迅速布置下了兩支伏兵,然後故意讓薛郡軍隊追上,假意敗走把敵人引進了自軍的伏擊圈,伏兵左右殺出,前軍也掉頭迎戰,三面夾擊薛郡追兵,而薛郡追兵雖然武器和訓練都在彭越軍之上,無奈連續的急行軍已經讓他們體力嚴重下降,戰鬥力受到了巨大影響,又落入了三面受敵的不利處境,便也隻能極不情願的被彭越軍以衆淩寡,殺得大敗而逃,暫時失去了追擊彭越軍的能力。
再接着,彭越依然還是沒有打薛縣,選擇了直撲劉老三的老家沛縣,先是洗劫了劉老三當初當差的泗水亭,繼而又在沛縣縣兵的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樣的渡過泗水,準備攻打沛縣補充糧草。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彭越才把漢軍代表嶽醪叫到面前,向嶽醪吩咐道“嶽行人,你可以去豐邑聯系那個雍齒了,我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
嶽醪慌忙答應,彭越又叮囑道“記住,如果你能說服雍齒歸降我們大王,叫他千萬不要急着改打我們漢國的旗号,必須暫時沉住氣,等我把西楚賊軍誘到豐邑,讓西楚賊軍和他會師一處,然後再讓他突然倒戈,從背後捅一刀西楚賊軍,裏應外合幫着我們幹掉西楚賊軍的追兵。”
“讓雍齒等西楚賊軍到了再突然倒戈?”嶽醪有些傻眼,擔心的說道“彭将軍,這麽做是不是太冒險了?你我都和雍齒素不相識,萬一他口是心非,嘴上答應給我們幫忙,突然又從背後給我們一刀,我們如何抵擋?安全起見,我們最好還是讓雍齒立即易幟加入我們,這樣我們才可以放心的和他聯手讨伐西楚賊軍啊?”
“不能讓他直接易幟。”彭越搖頭,說道“豐邑隻是一座小城,裏面的守軍頂天隻有幾百個人,就算直接易幟歸降我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要想讓雍齒爲我們發揮最大的作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暫時忍耐,等我們把西楚賊軍的追兵誘到了豐邑戰場,再突然從背後捅西楚賊軍一刀,幫着我們幹掉西楚賊軍的追兵,這樣他手裏那幾百士卒才能真正給我們幫上大忙。”
“至于雍齒口是心非的問題,這點我當然會小心提防,你不用擔心。”彭越又說道“倒是你要千萬小心,如果雍齒不肯接受你的勸降,還打算害你,你就明白告訴他,明天的天黑之前,你如果不能回來與我們會合,後天我就出兵豐邑,攻破城池,雞犬不留!”
由衷謝了彭越對自己的好意,嶽醪趕緊乘上馬車,在幾名彭越軍士卒的保護下輕車西進,趕往豐邑去聯系曾經把項康崇拜得五體投地的劉老三同鄉雍齒,彭越則組織軍隊在沛縣城外建立營地,一邊派遣使者入城勸降,一邊趕造攻城武器,同時派人嚴密監視正北面的胡陵渡口和南面的留縣方向,小心提防西楚軍追兵突然從胡陵渡河南下,或者是西楚軍的彭城駐軍出城北上。
還是來看嶽醪這邊的情況,順利趕到了劉老三出生的豐邑小城後,先是在城外打聽清楚了雍齒确實還在豐邑擔任縣長,嶽醪才驅車來到豐邑城門處請求入城,但是爲了避免走漏風聲,嶽醪沒敢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僅僅隻是聲稱說自己是雍齒以前的朋友,有重要大事來拜見舊交。結果也還算順利,見嶽醪的氣度不俗,守門的士卒依然還是十分客氣的把嶽醪請進了城中,送到雍齒的住處交與雍齒的親兵。
但也有讓嶽醪意外的事,在堂上等候了片刻後,大搖大擺來到嶽醪面前的,竟然是一個滿臉粗硬胡須的矮壯男子,肌肉虬結,面如鍋底,眼睛比銅鈴還圓,說話的聲音也象破鑼一樣,又粗又沙,一看就是屬于那種肌肉把大腦擠得比核桃還小的莽撞角色,嶽醪的心裏也不由有些打鼓,暗道“這樣的粗人,真的值得托付大事嗎?還有,算時間,這匹夫至少三年沒和我們大王見面了,會接受我們大王的招撫嗎?别因爲貪圖項羽的賞賜,什麽都不管的把我給拿下了啊?”
“我就是雍齒,你是本縣長以前的朋友?”雍齒說話和他的模樣一樣直爽,先是直接介紹了自己的身份,然後馬上粗聲粗氣的問道“可本縣長怎麽對你沒有任何印象?我們以前在那裏見過?”
“雍将軍好記性,在下的确從來沒有和你見過。”嶽醪趕緊行禮,心裏益發打鼓的強笑說道“隻不過爲了能夠拜見将軍,面呈機宜大事,所以在下對将軍的手下撒了謊,冒犯之處,還望将軍千萬恕罪。”
又讓嶽醪意外,見嶽醪坦然承認自己撒謊後,看上去仿佛脾氣暴躁的雍齒竟然沒有動怒,還問道“那你到底是什麽人?”
“将軍你一位往日朋友的部下。”嶽醪很是小心的回答道“奉了他的命令,不遠千裏前來拜見将軍。”
“你是我那一位朋友的部下?”雍齒有些不耐煩的追問,道“說話直接些,别賣關子。”
嶽醪有些猶豫的看了看左右,雍齒看出他的心思,便又說道“沒事,說吧。”
嶽醪無奈,隻能是向雍齒又拱了拱手,然後才盡量壓低聲音,說道“将軍,在下漢王項康麾下的典客行人,姓嶽名醪,奉了我們大王的……。”
雍齒立即揮手打斷嶽醪,先是看了看大門那邊,然後低聲說道“随我到後堂說話。”
“這家夥,還挺精細的嘛。”
嶽醪突然對雍齒的印象有了些改觀,不過再次讓嶽醪意外的是,被雍齒領到了後堂後,雍齒先是讓他的親兵守住房門,然後突然一把抓住了嶽醪的手,雙手緊握,神情無比激動的問道“你真是漢王的人?”
嶽醪趕緊點頭,又用另一隻手拿出了自己的印绶和符傳,證明自己的身份,雍齒仔細看了更是大喜,忙又抓住嶽醪的雙手緊張問道“漢王殿下他還好嗎?他竟然還記得我這個鄉野匹夫?”
“大王他很好。”嶽醪笑着回答,說道“将軍,我們大王不但一直都還記得你,還讓在下不遠千裏,冒險前來與你聯系,給你帶來了他的親筆書信。”
說罷,嶽醪這才掙脫雍齒的手,從懷中取出了項康當初在廣武大營親手交給自己的親筆書信,雙手捧到雍齒的面前,雍齒卻是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單膝跪地,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項康的書信,嶽醪見了暗奇,心道“這家夥,對我們大王就這麽恭敬?”
雍齒對項康的恭敬和尊重遠在嶽醪的想象之上,仔細看着項康叙述舊日交情的書信,雍齒竟然落下了眼淚,繼而泣不成聲,抽抽噎噎的隻是念叨,“漢王殿下,草民其實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啊,草民還恨你以前怎麽都不肯帶我走,還以爲你早就把我給忘了,可草民真沒有想到,真沒有想到,你還記得我這個鄉野匹夫,市井小民……。”
用錦袍的袖子重重擤了兩把鼻涕後,雍齒先是把項康的親筆書信小心翼翼的藏進懷裏,然後站起身來,把嶽醪請了坐下,接着又向嶽醪行禮拜倒,拱手說道“嶽行人,既然漢王殿下不忘舊交,還記得我這個微末之輩,那我這條命就是漢王的了!請嶽行人吩咐吧,漢王要在下做什麽,在下赴湯蹈火,定當領命!”
“不會吧?這麽容易?”嶽醪又有一些傻眼,但職責所在,嶽醪還是答道“雍将軍,我們大王的意思,是希望你乘着西楚賊軍腹地空虛的機會,在豐邑起兵反楚,攻打西楚的郡縣城池,截奪西楚賊軍的糧草軍需,讓西楚賊軍的主力無法安心在鴻溝戰場作戰,爲我們漢王的主力創造破敵戰機。事成之後,我們大王封你爲昌邑侯,食邑千戶。”
雍齒這一次沒有立即做出表态,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嶽行人,不瞞你說,其實在下早有起兵響應漢王的打算,隻是在下的實力實在是太薄弱了,手裏的士兵總共隻有八百來人,即便豐邑城裏還有一些人丁,把能上戰場的男子全部征召入伍,滿打滿算也不可能超過兩千人,武器辎重還根本沒有辦法保證,這點兵力就是給西楚賊軍塞牙縫都不夠,所以在下才一直沒敢輕舉妄動啊。”
“咦,這匹夫看上去莽撞,實際上很有頭腦啊。”
嶽醪再次對雍齒刮目相看,雍齒則又趕緊說道“不過請嶽行人放心,如果漢王那邊真的需要在下立即這麽做,那在下也絕不推辭,豐邑的兵,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對我還算聽話,我馬上就召集他們易旗歸漢,在西楚賊軍腹地鬧上一把,總之絕對不會讓漢王失望就是了!”
“真的?”嶽醪有些将信将疑的問道。
“嶽行人不信?”雍齒的黑臉一下子就漲成了豬肝色,立即站起身來說道“嶽行人如果不信,那雍齒現在就下令召集軍隊,正式易幟歸漢,以此證明在下對漢王的耿耿忠心!”
言罷,雍齒還真的大聲下令,要求豐邑守兵立即集結侯命,嶽醪趕緊把他攔住,說道“雍将軍,不用急,是我不好,不該質疑你對我們大王的一片忠心,在下向你道罪。先不要急,我還有其他話要說。”
好不容易拉住了着急歸附項康的雍齒,嶽醪這才把自己的真正來意和彭越的要求對雍齒仔細說了,結果雍齒一聽大喜,拍手叫好道“妙計,請嶽行人務必轉告彭越将軍,隻要他把西楚賊軍引到了豐邑戰場,即便是駐紮彭城的項聲、項它和馮仲親自來了,我也一定想辦法讓他們人頭落地,幫着你們大破西楚賊軍!”
“好大的口氣,你真做得到嗎?”嶽醪心中腹诽,又在心裏說道“嘴上答應得這麽爽快,别是我們西楚賊軍引到了豐邑,你看到西楚賊軍勢大,又把我們給賣了啊?”
事還沒完,當天晚上,雍齒除了以最好的酒菜款待嶽醪一行人之外,又把自己收集到西楚軍駐防情報一股腦的交給了嶽醪,讓嶽醪帶回去交給彭越參考。而到了第二天清晨時,雍齒還有親自把嶽醪送出城外,又在分别時拉着嶽醪的手低聲說道“嶽行人,如果你們真的打算拿下沛縣,那麽破城之後,有一些人或許對你們有用處,你們需要小心留意。”
“那些人?”嶽醪忙問道。
“南陽僞王劉季的家眷。”雍齒低聲獰笑,說道“他的老翁(老爸),妻子呂稚,還有兒子女兒,現在全都住在沛縣城裏,你們如果能夠把他們全部拿下,再想辦法送去獻給漢王,肯定能派上不小的用處。”
說罷,雍齒又立即補充道“嶽行人,你千萬不要以爲在下是在出賣朋友,在下是和劉季以前是朋友不假,但是我太清楚這個匹夫的無賴德行了,函谷關的事我也有聽說,我敢拿我全家的腦袋打賭,絕對是劉季那個匹夫搞鬼,貪圖關中王位才故意挑起漢王和關外諸侯開戰!既然他這麽對不起我們漢王,就别怪我對不起他!”
嶽醪張口結舌,半晌才在心裏說道“這家夥,該不會是我們漢王的骨肉至親吧?對我們漢王就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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