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願去?攻堅戰你不願打,怎麽野戰你也不願打了?”
項梁是在問廢話,習慣了自己當家做主,項康早就在盼着繼續獨當一面,在一支軍隊裏和一個戰場上自做主張,不用再去征求别人的同意和顧忌同僚的感受,再加上用兵的風格習慣與許多楚軍将領沖突嚴重,項康更是巴不得早些脫離主力行動,過回原來自己想怎麽瞎搞就怎麽瞎搞的好日子。沒有立即領受項梁的命令,完全是因爲項康心裏正在爲項梁着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立即反應過來後,項康當然毫不客氣,馬上就抱拳說道:“末将謹遵上将軍号令,擔保替上将軍殺退李由匹夫,确保我軍後方與糧道的安全。”
“真有這個把握嗎?要不要我再派一支軍隊幫你?”項梁不放心的問道。
還沒等項梁說完,馮仲、項莊和劉老三就馬上跳了出來,自告奮勇要幫項康南下收拾李由,可惜項康卻不願領情,拱手說道:“多謝上将軍好意,但不必了,李由的軍隊末将熟悉,僅憑末将手中之兵,已經足以應付于他。我軍主力正面硬撼章邯匹夫的主力,也不宜過于分兵。”
“那好,就你一支持軍隊去吧。”項梁點頭,又随口說道:“不過你這次南下,也不能是隻把李由匹夫殺退就完事,如果有機會,你要追殺到底,最好是讓李由再沒有能力組織暴秦軍隊繼續我們的背後。用兵謹慎是你的優點,但除惡不夠務盡是你的缺點,這樣的缺點你最好要改正。”
項康大聲答應,正式在楚軍衆将羨慕的目光中接受了獨領一軍行動的任務,不過出于孝道和對項梁的敬愛,在散帳後,随着楚軍衆将離開中軍營地的路上,項康還是對與自己交厚的馮仲和劉老三等人再三叮囑,請他們盡力勸說項梁盡快放棄強攻濮陽,撤退到濟水一帶建立防線,優先消化已經到手的勝利成果,然後才匆匆返回自己的營地,組織自己麾下的兩萬軍隊向南出擊。
連項康都低估了自己直屬軍隊對于獨自行動的興奮情緒,在楚軍營地裏倒還好些,直接隸屬于項康的楚軍将士還勉強克制得住,隻是滿面喜色的迅速拔營起軍,然而才剛離開楚軍營地,項康的軍隊裏便很快就是歡聲震天,将領士卒個個喜形于色,沒有一個人不是在歡呼雀躍,項康見了笑罵,“喊什麽喊?又不是去娶媳婦,用得着這麽高興?”
罵歸罵,心中同樣興奮萬分的項康還是很快又下令道:“傳令下去,别喊了,把我們的軍歌唱起來,唱着歌向濟陽開拔。”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骖殪兮右刃傷……。”
依照項康的命令,嘹亮的楚軍軍歌,很快就在濮陽通往濟陽的道路上回蕩了起來,自打并入楚軍後就一直被暗中壓制的少帥軍老人個個意氣風發,将胸中積累的不平化做嘹亮歌聲,反複歌唱不休,而其中唱得最開心也歌聲最嘹亮的,赫然還是項康本人!
項康奉命獨自領軍南下去阻擊秦軍援軍,興奮歡悅的絕對不止項康和項康麾下的少帥軍老人,還有秦軍主将章邯也是狂喜萬分,以至于在收到這個消息後,章邯竟然當場滿飲了三大碗酒,還狂笑說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項梁老賊派走項康這個奸詐逆賊,真的是天助我也!賊軍可破,賊軍終于可破了!”
情緒高漲的老少帥軍進兵速度很快,僅僅隻用了一天半左右的時間,就從濮陽直接推進到了濟陽近郊,可惜少帥軍畢竟是後發制人,是在得知楚軍的外黃守軍被迫棄城而走後才出動的軍隊,所以少帥軍抵達濟陽戰場時,老對手李由統領的三萬多秦軍已經成功渡過了濟水,抵達了濟陽城下,還已經提前搶占了城外的有利地形立營,沒給少帥軍将李由所部直接野戰擊潰的機會。
與此同時,結合斥候探報和細作收集到的消息,項康也初步弄清楚了李由爲什麽會從内黃北上增援濮陽的原因,原來這事竟然是和項梁冊立的新韓王韓成有關,韓成帶着項梁送給他的軍隊和沿途征召的張楚軍敗卒返回了韓地後,在韓國殘餘貴族的幫助下,迅速奪占了兩座城池,章邯不願動用主力對付韓成這支小蝦米,就讓李由帶着三川郡的秦軍南下平叛,也很快就奪回了淪陷城池并且把韓成打得抱頭鼠竄。所以在收到章邯被困在濮陽戰場的消息後,李由便從穎川直接北上,取道雍丘和外黃趕來濮陽戰場增援章邯。
弄明白了這點,周叔馬上就向項康提議道:“右将軍,李由既然是來增援濮陽的,那麽不管他是打算直接北上濮陽,還是沿着濟水東進去切斷我們的糧道,那麽他一定比我們更加急于求戰。既然如此,那麽我軍不妨直接開抵至濟陽城下,李由見我軍遠來疲憊,必然出兵交戰,我軍現在正是士氣高昂之時,決戰的取勝把握應該不小。”
“不要急。”項康滿臉的獰笑,說道:“好不容易可以獨當一面,我要好生發洩一下,剛到就馬上決戰,這麽做和我們的主力有什麽區别?要先把李由給逗上一逗,逗得他心癢難熬,然後再突然出兵把他抽得滿臉開花,這才是我的用兵風格和習慣。”
“右将軍的風格習慣真是與常人不同。”周叔笑笑,也不反對,隻是建議道:“既然右将軍不想急着決戰,那我們不妨在濟陽城北的十裏處立營,這個距離不遠不近,可以做無數文章,最是适合右将軍你突出奇兵。”
滿肚子壞水已經憋得發酵沸騰的項康一聽叫好,果斷命令軍隊推進到濟陽城北十裏處立營,然後也不出周叔所料,急于求戰的李由果然帶着秦軍主動過來搦戰,項康毫不理會,隻是命令軍隊一邊小心戒備,一邊搶修營地,同時領着周叔、陳平和郦食其等人親臨陣前,到近處查看李由軍的情況。
靠着三川郡的富庶繁華,老對手李由軍依然還是裝備精良,旗甲鮮明,不過戰鬥力是否比之以前有所提高,卻不是僅靠觀察可以得知,同時項康也可以看到出來,秦朝最争氣的官二代李由雖然聲名顯赫,軍事才華卻并不出衆,排列的秦軍戰陣看上去倒是整齊,可是卻明顯缺乏變化,陣戰水平大約也就是看着書本打呆仗的地步。
不過李由的骨氣和勇氣依然值得讓人稱道,面對着嚴整以待的少帥軍将士,身經百戰的兩萬少帥軍老卒,手中主力隻是郡兵的李由先是派人到少帥軍營外辱罵搦戰,遭到項康漠視後,李由又果斷催動軍隊,強行來沖擊正在搶建中的少帥軍營地,項康不做理會,隻是任由麾下将領自行統兵迎戰,也乘機仔細觀察李由軍現在的戰鬥力情況。
李由軍的表現完美栓釋了什麽樣的人帶什麽樣的兵這句話,面對着少帥軍将士不斷施放的弩箭和抛射的弓箭,李由軍将士舉着長盾隻是大步推進,即便死傷不小也不停步,舍死忘生的隻是繼續推進,成功争取到了與少帥軍将士近身而戰的機會,然後即便暴露出了戰鬥力與經驗都不及少帥軍将士的弱點,也仍然力戰不退,戰鬥意志之頑強,讓項康和周叔都忍不住開口稱贊,爲之欽佩。
很可惜,頑強的意志并沒能幫助李由軍取得勝利,靠着長期實戰積累下來的戰鬥經驗,少帥軍将士還是成功頂住了李由軍的猛烈進攻,讓李由幾次增兵進擊,都始終沒能沖破少帥軍的阻擊陣地,李由軍打得雖然頑強,攻擊卻一直都象拳擊比賽中的左刺拳,力度有些不足,對少帥軍形成不了緻命威脅。再加上天色已經不早,秦軍幾次試探性進攻無果之後,李由也隻好下令收兵,帶着軍隊怒氣沖沖的撤回營地。
李由軍撤退得甚有秩序,項康便也沒有出兵追擊,隻是向旁邊的周叔問道:“周将軍,你怎麽看?”
“不難對付,戰鬥力和經驗都不如我軍。”周叔答道:“不過戰鬥意志倒是足夠頑強,如果退守城内,或者扼守易守難攻的險要,那我們恐怕就得有些頭疼,這樣的軍隊,最适合打防守戰。”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項康說道:“正面擊敗李由我們是有把握,但是我們如果不能抓住機會把他重創,給了他帶着足夠軍隊退守濟陽城内或者濟水南岸的機會,那我們接下來的仗就肯定難打了。”
“如果不想讓李由從容撤進城裏守城,或者退守濟水南岸,那我們隻有一個辦法……。”
周叔還沒把話說完,項康就已經接過了話頭,和周叔一起異口同聲的說道:“夜襲,隻有夜間突襲,一舉沖破他的營地,李由才沒辦法迅速轉攻爲守。”
心有靈犀的項康和周叔對視大笑的時候,旁邊的陳平又湊了上來,滿臉奸笑的說道:“右将軍,可還記得李由盡職盡責的這個脾氣?我們如果抓住他的這個弱點用些疲兵計,不出數日,我們夜間突襲的機會,肯定就可以創造出來了。”
“那我們當如何疲兵?”項康問道。
“荀螢。”這次輪到周叔和陳平一起異口同聲的回答,然後陳平補充道:“春秋時晉國大将荀螢的疲兵計,我們可以效仿。”
…………
項康肚子裏發酵得快要變馊的壞水終于得以爆發,次日上午,還沒等李由拿定是否出兵搦戰的主意,項康就已經派遣部将朱雞石率領三千軍隊南下,主動跑來向李由搦戰,李由聞報大喜,趕緊率領麾下主力傾巢出動,氣勢洶洶的來和朱雞石交戰。可惜朱雞石見秦軍勢大,馬上掉頭就走,帶着軍隊直接撤回已經初具雛形的少帥軍營地,李由揮師追擊,被朱雞石勾引着又向少帥軍營地發起了一次進攻,結果被少帥軍憑借營防工事力戰擊退。
更讓李由憤怒的還在後面,見攻不破少帥軍的營地,李由才剛下令收兵沒走多遠,朱雞石竟然又象一條癞皮狗一樣的從少帥軍營地沖出來,猛攻秦軍後隊,李由指揮主力回身交戰時,朱雞石又馬上見好就收,立即逃回營中躲避,秦軍憤怒攻營又打下來,折騰到接近傍晚才恨恨收兵。
晚上更熱鬧,項康的招牌戰術夜間驚擾再線戰場,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一些少帥軍士兵摸到秦軍的營地附近敲鑼打鼓,驚擾秦軍休息,忠于職守的李由害怕少帥軍劫營,每一次都帶着軍隊起身迎戰,折騰得一整個晚上都沒能好生休息。
第三天,少帥軍故技重施,又由鄭布率領三千軍隊跑到秦軍營外搦戰,高聲辱罵,親熱問候李由的父親大秦名相李斯,李由大怒又帶軍隊出戰,鄭布卻隻是稍做抵抗,然後馬上轉身就跑,又把秦軍主力勾引到越來越堅固的少帥軍營地外作戰,秦軍進則鄭布退,秦軍退則鄭布進,如此反複不休,秦軍求戰不得,被少帥軍折騰得苦不堪言,心理和生理一樣異常疲憊。
是夜,項康麾下的宵小鼠輩又不斷出動,每隔一段時間就跑到秦軍營外敲鑼打鼓,折騰得李由和秦軍将士又是一個晚上沒有睡好,還一度把秦軍激得冒險在夜間出動,驅逐潛伏在自軍營地周邊的少帥軍無恥小人。
到了第四天時,已經變成了熊貓眼的李由當然也明白項康是在用疲兵計了,所以再當項康派出丁疾跑來秦軍營外搦戰時,李由也沒有繼續上當,沒再出動主力交戰,隻派部将吳卿相率領八千軍隊出擊,驅逐在營外破口大罵的丁疾軍隊。
秦軍的出擊兵力變少,丁疾當然馬上變誘敵爲力戰,帶着三千少帥軍将士與吳卿相所部在秦軍營外奮力交戰,同時項康也馬上派遣項冠和灌嬰率領少帥軍騎兵出擊,飛奔殺來增援丁疾。李由見少帥軍突然變假爲真,也不敢遲疑,趕緊帶着主力再次出動,丁疾和項冠則且戰且走,又把秦軍引誘到了自軍營地的附近,背靠營地奮勇而戰。
這一戰少帥軍終于動了真格,在自軍營前與秦軍厮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下午申時過半,丁疾軍才抓住秦軍輪換的機會飛快撤回營地,主動結束這場營前硬戰。而秦軍雖然輪流參戰的軍隊不到一半,可是害怕少帥軍的主力突然出動,秦軍主力依然被牽制在了少帥軍營外不敢動彈,即便沒有參戰的将士同樣也是疲憊不堪,參與了戰鬥的秦軍将士更是累得精疲力盡。
事情到了這步,李由當然也明白項康是想故意累垮自己的主力了,所以還在收兵回營的路上,李由就主動向秦軍将士承諾道:“再堅持一個晚上,明天不管項康逆賊如何搦戰,我們都隻守不戰,絕不會再讓項康逆賊如願。”
再堅持一個晚上?李由說得倒是輕松,連續四個白天出動作戰,又連續兩個晚上沒能睡好,秦軍将士就算是鐵打的也難以支撐,所以到了晚上時,少帥軍又來無恥驚擾秦軍将士休息時,李由本人倒是強撐着布滿血絲的雙眼,每次都起身組織軍隊守營,可秦軍将士卻一個個累得手腳無力,靠在營地栅欄上就能直接睡着。
第四次被少帥軍的驚擾戰術逼出了寝帳,好不容易确認了沒有危險回帳休息時,李由累得連走路腳都是飄的,有氣無力的問了一聲幾更了,還沒等帳内的親兵回答,李由就已經直接躺到了榻上,穿着盔甲鼾聲大睡而去。
少帥軍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三更過半時,今天白天沒有參戰的少帥軍将士,突然在項康的親自率領之下潛行到了秦軍營外,突然向秦軍營地發起了偷襲。和李由一樣忠于職守的秦軍哨兵雖然及時發現,也立即鳴鑼報警,然後少帥軍卻果斷變偷襲爲強攻,不惜代價的猛沖秦軍營門。
“殺啊——!”
呐喊聲中,手執利斧和盾牌的少帥軍将士頂着秦軍匆忙施放的弩箭,沖到秦軍營地門前猛砍猛劈,又有無數的少帥軍将士借着夜色掩護飛快上前,用繩索拴住秦軍營地的栅欄奮力拉動,累得七葷八素的秦軍将士雖然也有迅速沖來阻攔,卻還是被少帥軍将士成功拉倒了幾排栅欄,少帥軍将士立即擡着早就準備好的簡易便橋上前,迅速搭建過壕道路。
第一條過壕道路剛剛搭好的時候,秦軍北營的一道營門幾乎同時被少帥軍将士砍斷門闩沖開,蓄勢已久的少帥軍突擊隊立即發起沖鋒,兵分兩路直接殺入秦軍營内。李由無奈,隻能是一邊指揮軍隊死守中軍營地,一邊匆匆組織軍隊在外營與少帥軍死戰,妄圖戰退少帥軍守住營地。
很可惜,還是那句話,李由軍雖然鬥志頑強可圈可點,但無論經驗還是士氣都不是少帥軍百戰之師的對手,營地之中又無法排兵布陣,隻能是亂糟糟的一片混戰,這一點不但更加削弱了李由軍的戰鬥力,也讓擅長混戰的少帥軍将士更加的如魚得水,所以營中死戰,仍然還是少帥軍占據上風,交戰不過片刻,少帥軍前軍就已經盡數殺入了秦軍營内。
再等項康親自帶着少帥軍主力殺讓秦軍營内時,疲憊到了極點的秦軍将士也就更加不是了對手,鄭布和朱雞石二軍以旗幟爲引導,在亂成一團的秦軍營地中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地,幾乎将秦軍外營的軍帳工事盡數點燃,項康親自率領的少帥軍主力則以鍾離昧和龍且二将爲先鋒,毫不客氣的直接攻打秦軍中軍營地,與秦軍中軍瘋狂厮殺。
這個時候,李由都已經急得雙眼幾乎噴出血火,爲了鼓舞士氣,不但親自披甲上陣,帶着親兵隊四處補漏,還在激戰中親自執矛殺敵,并且還受了傷。但是沒辦法,戰鬥力、體力和士氣都處于下風,所以不管李由如何的賣命,秦軍還是沒能擋住少帥軍的猛烈沖殺,被少帥軍直接從正面沖破了秦軍的中軍營地防線,殺進了秦軍的中軍營内。
“項康!逆賊!你這個無恥狗賊!你明明有實力和我正面一戰,爲什麽還要偷雞摸狗?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男兒大丈夫?!你出來,出來,本郡守要親自和你一戰!要和你親自一戰!”
發瘋一樣的揮舞着長矛,李由的憤怒吼叫直接帶上了哭音,也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麽還有項康這麽龌龊惡毒的卑鄙小人,明明軍隊整體實力和士卒戰鬥力都占據上風,居然還是不肯堂堂正正的與自己正面一戰?竟然還要偷雞摸狗,玩陰的玩邪的,要象貓玩老鼠一樣,先把自己玩一個半死,然後再給自己緻命一擊?
“項康逆賊,難道你是天性如此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