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懷疑淩縣登山這裏的樹林戰場是個陷阱,可是又發現在一些重要的環節上說不通,一度都有些想打退堂鼓趕緊撤退的項康難免有些猶豫遲疑,結果就這麽稍一耽擱,民兵隊衆人早已尾随着馮仲和崔排從項康身邊紛紛越過,還不斷招呼項康趕緊跟上,害怕自己落單的項康無奈,也隻好把疑慮暫時放在一邊,繼續跟着大隊前進。
遍地亂石、雜草、樹根和荊棘,此前從沒來過這片樹林,馮仲和項康等一行人想要追上前面的盜匪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那群盜匪還特别的狡猾,除了專門往樹木茂密處鑽以外,還逐漸的分成了兩群,分别往兩個不同方向逃亡,逼得馮仲和項康等人也隻能是兵分兩路,一路由馮仲率領,一路由項康和崔排率領,分别追趕這兩群盜匪。
期間,項康麾下的民兵,還有馮仲和崔排帶來的亭卒,都有開弓放弩,嘗試用弩箭射殺敵人,但因爲那群盜匪在進樹林前就已經抛下了火把,身形大都隐藏在了黑暗中,收到的效果并不大,僅僅隻是從盜匪的慘叫聲中判斷應該是射中了兩次,可惜天色太黑,沒能射中緻命處,那兩個中箭的盜匪咬牙帶傷逃亡,馮仲和項康一行人也就沒取得更進一步的收獲,同時因爲樹木越來越茂密的緣故,項康和馮仲等人到了後來幹脆連放箭的機會都沒了,隻能是全憑腳力追趕。
也還好,那夥盜匪雖然人人帶着武器,卻并沒有弓弩之類的遠程武器,所以奮力追趕間,馮仲和項康一行人也用不着擔心被敵人用暗箭偷襲。同時功夫不負有心人,拼命的追趕之下,項康和崔排這邊終于還是漸漸追近了敵人,眼看就有希望追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快步行走的項康卻無比倒黴的突然被地上的樹根絆了一個踉跄,失去重心,狼狽的摔了一個狗吃翔,差點把下巴磕破。
“啊!哎呦!”
發出慘叫的并不是摔了一個狗吃翔的項康,而是項康側後方的一個下相民兵,爬在地上疑惑扭頭看去,借着其他民兵手裏的火把光芒,項康又驚訝的看到,那個民兵之所以突然慘叫,竟然是被一支突如其來的箭矢射中了右肋所緻,利箭紮入肋中,傷勢十分嚴重。那民兵身邊的其他民兵也驚聲叫道:“有暗箭,大家小心!”
“怎麽會突然有暗箭?剛才那夥盜匪一直沒放箭啊?”
項康心中奇怪,剛想掙紮着站起身來時,項康卻又飛快想到了一件要命大事——剛才如果不是自己偶然摔了一個狗吃翔,這支暗箭很可能就是射中自己!
“巧合?偶然?還是故意?”項康心中在瞬間接連閃過無數疑問,同時下意識的喊道:“把火把滅了!小心暗箭!”
隻有項康手下的民兵依令而爲,崔排手下的大興亭亭卒卻傻乎乎的還在舉着火把,已經快要追上盜匪的崔排還回轉頭來,拿着一支火把急匆匆的走向項康和那中箭民兵,問道:“傷得怎麽樣?那來的暗箭?”
察覺到火把光芒照在自己身上,項康來不及去考慮别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地一滾,連滾帶爬的離開原地,然後發生的事頓時把項康吓出了一聲冷汗——咻的一聲,又有一支暗箭突然飛來,要死不死正好釘在自己剛才趴下的地方!項康魂飛魄散,趕緊大吼道:“崔大哥,把火把扔掉,敵人的目标是我!”
被項康吼得一楞,崔排本能将手中火把往樹上飛快一敲,直接砸熄火把,項康又吼聲如雷,連聲催促崔排手下的亭卒熄滅火把,同時連滾帶爬的專門往黑暗處躲閃,期間則又是一支利箭飛來,同樣是射到了項康所在處的附近,又誤傷了一個下相民兵。結果事情到了這步,害怕被暗算的大興亭亭卒這才手忙腳亂的熄滅剩餘的火把,讓自己一行人處于黑暗中,舉起武器小心警惕周邊,漆黑的樹林裏也這才終于沒有暗箭繼續飛來。
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項康身邊,崔排剛想張口說話,項康忙低聲招呼道:“小聲點,别讓敵人聽到你和我說話,不然會暴露我的位置。”
崔排點頭,壓低聲音問道:“項兄弟,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項康答道:“不過敵人這次的目标很可能是我,我隻要一暴露位置,肯定會有人又放箭射我,說不定還會直接沖上來殺我。”
吃驚的看看那兩個不幸替項康中箭的倒黴民兵,崔排忙又低聲問道:“項兄弟,那怎麽辦?”
項康不答,隻是努力分析敵人能夠在人群中輕松辨别自己的原因,也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手裏已經有幾個閑錢的自己因爲貪生怕死,給自己買了一副牛皮铠甲穿戴,在衣着上與其他的民兵有很大區别。同時自己愛臭美,梳的發髻是居中的直髻,而其他的民兵則按照自己的要求,全部梳了軍隊士卒專用的偏右發髻,所以敵人才能在人群中輕易的發現自己。
想到這點,項康心裏有了底,趕緊脫下身上牛皮甲,又解開發髻,請崔排幫忙草草綁了一個偏右的斜髻,把自己弄得與其他的民兵看上去差不多,然後才向崔排說道:“崔大哥,别追了,這是個陷阱,我們得趕緊回去。”
“可那些盜匪怎麽辦?”崔排有些不甘心,說道:“那些可都是群盜,抓到一個就賞金十四。”
“是命要緊,還是錢要緊?你知道這樹林還埋伏着多少殺手?”項康反問,又說道:“放心,隻要這幫盜匪沒逃遠,明天等我的兄弟們來了,一定幫你抓他們,我那個幫兄弟個個武藝高強,對付這幫盜匪比捏死一群小雞還容易。不過現在得馬上走,不然的話,放暗箭的人搞不好對着我們亂放箭,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拗不過項康,崔排也隻好點了點頭,吩咐自己手下的亭卒跟上,簇擁着項康往來路撤退,期間項康自然是努力混雜在了人群中,還盡量的貓腰前進,盡可能的借着人群掩護自己,也果然沒有再招來暗箭偷襲,漸漸的撤退到了樹林邊緣。
還是被項康料中,自己一行人眼看就要走出樹林的時候,樹木茂密處果然洩憤般的接連飛來兩支暗箭,又射中了一個大興亭的亭卒,還恰好射中了那倒黴亭卒的背心要害。崔排和衆民兵大驚,趕緊拖上那重傷未死的亭卒,跌跌撞撞的沖出樹林,愛護小命的項康更是連滾帶爬,藏在衆民兵人群中一口氣逃出了好幾百步,直到遠離樹林方才停下。
躲藏在民兵人群中提心吊膽的等了許久,還是到了下半夜的時候,馮仲一行人才罵罵咧咧拖着一具屍體的從樹林裏出來,項康和崔排等人上前一問,這才得知馮仲等人沒能追上那夥盜匪,僅僅隻是撈到一具不知道姓名身份的盜匪身體。同時看到裝束已經大變的項康後,馮仲也奇怪的問道:“兄弟,你怎麽弄成了這樣?出什麽事了?”
“馮大兄,你們有沒有遇到暗箭偷襲?”項康不答反問。
“暗箭偷襲?”馮仲被問得一楞,答道:“那夥盜匪不是拿斧頭就是拿叉子,武器最好也隻是劍和刀,那來的暗箭偷襲?”
“果然是沖着我來的。”
項康心中一沉,然後才把自己和崔排一行遭遇到的情況告訴給了馮仲,結果馮仲聽了當然是大吃一驚,忙問道:“項兄弟,你在淩縣這邊有什麽仇人?他們這麽這樣針對你,非想要你的命?”
“大兄你說呢?”項康反問道。
馮仲的臉色又變了,也不說出那人的名字,隻是點了點頭,說道:“沒錯,他最有可能,而且也隻有他能夠做到這樣的事。”
“先回大興亭再說吧。”項康說道:“這裏是淩縣的地界,我們要防着他還有後招。”
馮仲忙不疊的點頭答應,趕緊讓衆人簇擁了項康往來路匆匆撤退,同時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項康又發現了這件事是單右尉在背後搗鬼的一個佐證——馮仲等人撈到那具盜匪的屍體,并不是馮仲的亭卒或者下相的民兵所殺,而是被其他的盜匪幹掉!同時他被同夥滅口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身上插有一支下相民兵射出的弩箭,同夥很明顯是在害怕他逃不快被生擒活捉,所以才割斷他的喉嚨把他幹掉。
“九成九是單右尉幹的,官匪勾結想把我幹掉,給他的兒子報仇。”項康心中得出結論,又在心裏說道:“那夥盜匪應該隻是單右尉安排的誘餌,放暗箭的人才是真正的殺手,想把幹掉我的罪名栽贓到那夥盜匪頭上,這樣不管官府怎麽查,都很難追查到他的頭上。不過這事有點怪,單右尉怎麽會這麽清楚我的情況,知道用這夥盜匪一定能把我引來送死?”
再仔細思量下去,項康又發現這點也不算太過奇怪,以單右尉的情報能力,想要知道自己組建民兵是幹什麽應該是輕而易舉,料到大興亭這邊出事自己一定會帶着民兵過來,也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設計誘殺自己是在情理之中。可項康還是覺得有些不對,總覺得其中好象還有什麽問題,但具體是什麽問題,項康卻又一時半會想不通透。
還算順利的回到了大興亭後,出于安全着想,貪生怕死的項康選擇了和自己的嫡系民兵住在一起,又小心換上了民兵的衣服,睡覺時還幾次更換位置。好在其後再沒有發生其他的事,第二天上午時,當好手衆多的項家子弟匆匆來到了大興亭後,項康也這才終于放下心來,把自己昨夜的遭遇告訴給了項家子弟。
得知項康昨天晚上險些被偷襲送命,普遍比較齊心的項家子弟當然是個個哇哇大叫,嚷着吼着要去淩縣城裏找單右尉算帳。馮仲和項康趕緊攔住他們,勸道:“各位兄弟,冷靜點,我們隻是懷疑昨天晚上的事是單右尉幹的,但沒有任何證據,無憑無據跑去淩縣城裏找單右尉算帳,隻會給他乘機把你們拿下的借口。”
仔細一想發現也是這個道理,項家子弟也隻好悻悻做罷,項莊還恨恨說道:“隻可惜昨天我沒在,要是我在,怎麽都要沖進樹林,把那兩個放箭的小蟊賊拿下,逼他們交代幕後主使!”
聽到這話,項康心中一動,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馬上就向項莊問道:“阿哥,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可惜昨天晚上我沒在,不然那怕是拼着受傷,我也要沖過去把那兩個小蟊賊拿下。”項莊回答,又疑惑問道:“怎麽?我這話有什麽不對?”
項康終于知道究竟是那裏不對勁了,可項康卻不動聲色,隻是點了點頭,說道:“多謝阿哥,我知道昨天晚上如果你在,就一定不會出這樣的事。”
項康在說‘一定’這個詞時,語氣不由自主的有些加重,可惜項莊和項冠等項家精英卻一個都沒有聽出來,一個勁的隻是問候單右尉的老娘和所有女性親戚,賭咒發誓要替項康報這一箭之仇。
其後,悄悄從項它和項揚等人口中,打聽到了項家子弟昨天爲什麽會恰好去遠處遊玩的原因,還有項家子弟爲什麽沒有連夜趕來大興亭給自己幫忙的原因後,項康還是沒有聲張,隻是把這件事深藏到了肚子裏,嘴角邊還多少有一些得意的獰笑……
………………
如項康等人所料,這件事的幕後主使确實是和項康有着殺子之仇的單右尉,而得知辛苦布置的暗殺計劃功敗垂成之後,單右尉當然是勃然大怒,連打帶踢的把自己派去暗殺項康的五個心腹家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怒吼道:“廢物!蠢貨!沒用的狗東西!放箭沒射中,爲什麽就不能沖上去直接一劍把他幹掉?浪費老子的金子!浪費老子的苦心安排!”
“老爺,我們不是沒想過沖上去直接把他幹掉啊。”兩個被重點毆打的家人滿肚子苦水,分辨道:“是那個小豎子身邊人太多也太狡猾了,我們直接沖上去幹掉他根本沒把握,隻能是放箭偷襲,那曾想隻放了一箭,他居然馬上就猜到我們是專門針對他,不但馬上躲進了人群裏,還換了衣服和發髻,黑燈瞎火的我們根本認不出他來,再想沖上去直接幹掉他就更沒這個把握了。”
“廢物!草包!沒用的狗東西!”
兩個家人的分辨隻換來更多的辱罵和拳腳交加,暴跳如雷的單右尉氣憤功敗垂成,幾乎就想把這兩個家人當場打死,好在旁邊最得單右尉信任的心腹王巨拉住了他,勸道:“老爺,算了,這次真的是那個小豎子運氣好,要死不死偏偏走了另外一條路,如果他是往小的這邊過來,小的怎麽都要直接沖上去把他幹掉。老爺你又吩咐說不能急着幹掉馮仲,免得把動靜鬧得太大,引來下相那邊全力追查,所以我們這次才白跑一趟。”
“不過我們這次也不是白辛苦。”王巨又說道:“最起碼證明了那個叫項猷的小豎子是真心想幫我們幹掉他的兄弟,否則他也不會按照老爺的安排,故意把項家那幫敢打敢殺的破落貨騙開。隻可惜我們沒敢輕易信任他,沒敢讓他知道我們計劃的詳細,讓他幫我們更多的忙,不然這次肯定就得手了。但沒關系,隻要我們把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項猷利用得好,想幹掉項康那個小豎子就是易如反掌,有的是機會。”
“放屁!那有那麽容易?!”單右尉沒好氣的呵斥道:“那個小豎子本來就狡猾得厲害,平時幾乎不單獨出門,這次又發現我們設計針對的目标是他,以後肯定更會小心,讓我們再想幹掉他隻會更難!”
“老爺,我們動手當然很難,但如果是讓項猷那個豎子直接動手呢?項康的小豎子千防萬防,能防得着他自家的兄弟?”王巨陰笑着問道。
“他有膽子直接動手,早就動手了,還用得着主動找到我這裏來,要我們動手,他在背後幫忙?”單右尉一聽火氣更大。
“叫他直接動刀動劍,他或許沒有這個膽量,但如果叫他下毒,他就未必不敢答應。”王巨陰森森的說道:“一瓶鶴頂紅(砒霜),就足夠要十個項康小豎子的狗命。而且那個小豎子死了以後,項家那幫破落貨隻會懷疑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到他們自家兄弟頭上,項猷那個小豎子隻要明白這個道理,就一定敢動這個手!”
“好主意!”單右尉終于拍案叫絕,說道:“悄悄聯系項猷那個小豎子,把毒藥給他送過去,叫他找機會給項康那個小豎子下毒!告訴他,隻要他替本官毒死那個小豎子,本官不但把他在這裏寫的親筆簡牍還給他,還給他五十金,幫他娶那個虞家的臭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