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康和項它怎麽進去了那麽久還沒動靜?項康不是說了,他隻要能進去,虞家就一定會派人來請我們進去赴宴,怎麽半天了還不見人出來?”
“是啊?怎麽還不出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其實項康和項它并沒有被虞間父子請進去多少時間,躲在遠處觀望的項家子弟就已經紛紛沉不住氣了,一個個把脖子伸得比天鵝還長,探頭探腦的隻是往虞家大門口張望,心裏更是象百爪撓心,隻恨不得能夠理直氣壯的直接沖進虞家,當面去看項康和虞家如何交涉,既替同族的項康和項它擔心,也多少有些擔心項康能否兌現承諾,讓自己去虞家去胡吃海喝一頓。
還好,就在項家子弟低聲商量是否應該打着尋找親人兄弟的旗号到虞家門前探聽動靜時,虞家大門那邊突然有了些動靜,項家子弟中輩分最小的項它昂着腦袋,趾高氣昂的從虞家大門裏大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兩個穿着仆役服色的虞家下人,幾個項家子弟見了大喜,迫不及待就要從藏身的房後走出,去和自己的族侄項它打招呼。
“别出去,讓項它過來找我們,不然虞家的人會知道我們其實一直在這裏等着。”
還好,愛面子的項猷和項睢及時回過神來,攔住那些差點露餡的同族兄弟,還靈機一動,在藏身處的地上飛快畫了一個簡陋棋盤,各拿幾枚棋子擺開了六博(秦代棋盤遊戲),裝出下棋解悶的模樣,其他的項家兄弟醒悟,趕緊把下棋的項猷和項睢包圍得水洩不通,裝出了看他們下棋解悶的模樣。
雖然十來個人圍着看兩個人下棋也有點古怪,但起碼解釋了項家兄弟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項它也很有眼力勁,轉過房角看到情況就明白了意思,一邊暗暗佩服着小叔叔們的定力,一邊上前行禮說道:“各位季叔,項康季叔正在虞公家裏做客,虞公要設宴款待他,他叫小侄也來請你們同去。”
“做客?做什麽客?”項莊翻了翻眼,說道:“我們正在玩六博,不去!”
“沒空,不去!”項冠也說道:“去告訴項康,叫他玩夠了就快回來,我們該回侍嶺了。”
“你們如果真不去,我可就先走了。”項它的心裏話沒敢說出口,老老實實的繼續拱手說道:“各位季叔,項康季叔他已經答應了在虞公家做客,還答應請你們也去虞公那裏做客,你們如果不去,項康季叔那裏……,恐怕就要失信于虞公了。”
“各位項公子,請千萬給我家主人一點面子。”項它領來的兩個虞家下人也很會說完,點頭哈腰的說道:“我家主人已經吩咐了庖廚殺豬宰羊,準備上好美酒,隻等各位公子大駕光臨。我家主人還吩咐說,各位公子賞光登門的時候一定要馬上禀報,他要親自出來迎接你們。”
“這個項康,連我們的主都敢做……。算了,既然這是虞公的一片盛情,各位兄長兄弟,要不咱們就過去一趟?”
“去一趟吧,虞公這麽有誠意,咱們如果不去一趟,太拂他的面子。項它,還有你們,前面帶路。”
“各位項公子快這邊請,快快,快去禀報主人,就說他請的各位項公子馬上就到了。”
就這樣,在萬般不情願的情況下,十幾個項家子弟還是給了顔集亭著名富戶虞家一點面子,應邀來到了虞家門前拜訪,現在的虞家家主虞間也兌現諾言,親自來到了門前恭迎項家子弟大駕光臨,畢恭畢敬的把十幾個項家子弟請進了自家大門,以接待貴賓的禮節款待。項康則假意向衆位兄長請罪,巧妙說明了自己和虞家交涉的具體内容,項家子弟聽了大喜,全都一口答應今後與虞家時常往來走動,用項家的家族勢力保護虞家老小,虞間感激不盡,連連催促廚下盡快上酒上肉,對項家子弟極盡讨好不提。
…………
也順便來一看虞家内宅裏的情況,雖說虞間是在前院大廳裏接待的項家子弟,動用的隻是廚房和前院的家丁仆人,然而殺豬宰羊的動靜畢竟不小,始終還是驚動了一些虞家内宅的家人,甚至就連虞間的兩個寶貝女兒虞妙戈和虞姀,也因爲聽到了偏院的人聲鼎沸和豬叫羊哼而放下針線。
“阿姐,你聽到了沒有?怎麽偏院好象是在殺豬?距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我們家怎麽就殺豬了?”
發出疑問的是性格活潑好動的虞間次女虞姀,性格溫和的虞間長女虞妙戈則是先仔細聽了一會,然後才說道:“好象是在殺豬,不過這肯定是父親的安排,我們用不着管。”
“怎麽用不着管?别又是縣裏來人,象上次一樣在我們家白吃白喝吧?不行,我得去前面看看是什麽情況。”虞姀不肯放心,又正好膩味了日複一日的針線活,索性扔下針線就跑出了房間,一溜煙的跑來前院查看情況,後面虞妙戈叫她不住,也隻好任她去胡鬧了。
也是湊巧,虞姀快步沖到前院時,在院門前迎面正好撞見了自己的長兄虞知,虞姀趕緊向兄長打聽消息,虞知如實說了是項家子弟到訪,父親吩咐殺豬宰羊款待。結果虞姀一聽就不樂意了,怒道:“父親昏頭了?殺豬殺羊的款待下相項家的人?顔集亭這邊誰不知道他們下相項家的人就是一幫破落子弟,成天東遊西逛好吃懶做,這樣的人來我們家,用得着這麽款待?再說了,父親忘了下相項家當初是怎麽對待我們大父的?”
“這些事一會你自己問父親。”虞知無奈的說道:“剛才我也想悄悄提醒父親說不值得,父親卻瞪了我,不讓我說話。”
虞姀聽了更是不高興,撒腿就直接沖向大廳,虞知手慢了點沒能拉住她,又怕她出什麽事隻能是趕緊跟上,兄妹倆也就一前一後,沖進了已經坐滿項家子弟的大廳……
…………
“……虞公太客氣了,晚輩等學文習武,不過是時刻不敢忘記家規祖訓,不敢給祖上蒙羞而已,那能稱得上什麽胸懷大志,文武全才?反倒是虞公你,不靠祖上恩蔭,治家理财光大門庭,這樣才值得讓人欽佩。晚輩敢斷言,如果不是生不逢時,缺乏機遇,以虞公你的才幹學識,未必就趕不上春秋先賢陶朱公範蠡,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項公子言過,言之太過了,虞間一介平民,如何敢與陶朱公相比?公子金枝玉葉,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折殺在下……。”
大廳上仍然還是項康和虞間互相吹捧着唱主角,項家子弟根本插不上話,隻能是喝着酒吃點小菜等待上正餐,項康心細發現自家兄弟無聊,正要想辦法把話題扯到自家兄弟也能參與的地步時,廳外卻急匆匆奔進來一名青緣曲裾的少女,聲音清脆卻語氣不善的呼喝道:“父親,你出來一下!”
“虞間的女兒。”項康第一反應猜出來人身份,然後才漫不經心的扭頭去看那少女模樣,可是隻看得一眼,項康就眼睛馬上一亮,原來匆匆進來這名少女雖然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生得身材婀娜前凸後翹,皮膚白嫩遠非尋常的鄉間少女可以相比,又唇紅齒白明豔動人,容貌之秀麗,不要說在穿越後見所未見,即便是在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紀,項康也沒見過幾個這樣的美貌少女。
在現代生活見慣了各種人造美女的項康尚且眼前一亮,自然就更别說全都處于荷爾蒙過剩階段的其他項家子弟,看清楚了那少女的模樣後,項家子弟就沒有一個不是兩眼放光心頭發熱,甚至還有人忍不住低低吹了聲口哨。而高坐正中主位的虞間卻是滿臉尴尬,隻能是一邊悄悄埋怨着女兒的莽撞,一邊強笑說道:“女兒,什麽事這麽急?來,快給各位項公子見禮。”
言罷,虞間又趕緊給項康等人介紹道:“各位項公子,這是老夫的女兒,鄉下丫頭不懂規矩,讓你們見笑了。”(當時女子的名字不能輕易告訴外人,所以虞公沒有介紹的虞姀的名字。)
“虞公客氣,原來是你的玉姝。”項猷搶着搭腔,又迫不及待的向虞姀拱了拱手,微笑說道:“虞家小妹,在下項猷。”
理都沒理眼睛都在射光的項猷,虞姀隻是向虞間說道:“父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你說。”
“這……。”虞間更加尴尬,說道:“女兒,有什麽話一會再說,爲父要招待客人。”
“客人?他們算……。”
“虞家小妹!長輩面前,不可無禮!”
發現情況不對,項康趕緊及時開口,打斷了虞姀滿懷怒火的話語,還擺出了一副威嚴無比的模樣,說道:“虞家小妹,在下身爲客人,雖不應該幹涉你的家事,可我畢竟癡長你幾歲,今天訓斥你幾句,你身爲女子,舉止粗魯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對你的父親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你……!”
虞姀把憤怒的目光轉向了項康,那邊虞間卻是悄悄叫了一聲僥幸,知道如果不是項康及時打斷,讓自己女兒說出了什麽對項家子弟不敬的話來,以項家子弟倒驢不倒架的臭脾氣,今天的事情絕對得無法收場!所以虞間也沒猶豫,馬上起身過來拉起女兒就走,一邊向項家子弟告罪,一邊向女兒呵斥道:“項公子教訓得對,爲父平時就是太寵你了,給我出來,爲父今天要教一教你,什麽才是一個淑女模樣!”
虞姀被虞間硬拉出去了,顔面沒有受傷的項家子弟竊竊私語,低聲議論起了讓他們感覺驚豔卻又脾氣火暴的虞家小妹,項康則悄悄松了口氣,同樣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及時,這會自己的同族兄弟們肯定已經個個暴跳如雷。然而慶幸過後,項康卻又猛的想起了一件事,頓時在心裏驚叫了起來……
“虞家姑娘?虞家的女兒?虞姬?項羽?難道她就是霸王别姬裏面的虞姬?”
…………
項康在爲虞姀的可能身份震驚疑惑的時候,門外的偏僻處,虞間卻是低聲把女兒訓了一個夠戗,看不慣項家子弟混吃混喝模樣的虞姀委屈反駁,要求項間解釋盛情款待項家的原因。虞間看看左右沒有外人在場,便也對女兒和守侯在旁邊的兒子說了真話,低聲說道:“姓項的一家是什麽人,爲父比你們誰都清楚。爲父這麽款待他們,不是因爲我真的看得起他們,是因爲他們對我們虞家有用!”
“那幫破落子弟對我們虞家有什麽用?”虞姀不屑的問道。
“用處多了,這幫破落子弟雖然又窮又無賴,但是個個身強力壯會舞刀弄劍,又個個敢打敢拼死要面子活受罪,是那種最典型不過的所謂遊俠亡命徒!”
虞間終于說了實話,低聲說道:“這個時候随便賣一點人情給他們,将來我們虞家有事需要的時候,這幫亡命徒才會随時給虞家賣命,爲了報恩和爲了他們知恩圖報的臭面子,殺人放火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有這樣的人給我們虞家使喚,其他人才不敢随便窺視我們虞家的家産,還有你這個丫頭和你姐姐,明白了沒有?!”
春秋戰國時遊俠風氣盛熾,所謂的遊俠勇士重義輕生,爲了一飯之恩别說是殺幾個普通人了,就是連王侯皇帝和軍隊主帥都敢殺——比方說荊轲、要離和朱亥這些楞人。虞知和虞姀兄妹也聽說過不少類似的故事,又聽虞間這麽說頓時大悟,然後虞知趕緊改口稱贊父親的高瞻遠矚,虞姀則哼哼着埋怨父親爲什麽不早說明白,虞間懶得和兒女繼續糾纏,揮了揮手就小聲吩咐道:“好了,明白了就趕快回去,用不着吝啬一兩頭豬羊,真到了需要的時候,這幫破落子弟可以幫我們虞家省下十頭豬羊都不止!”
說罷,虞間大步回了客廳繼續款待自己其實根本看不起的項家子弟,虞家兄妹卻沒有立即散去,虞知還向虞姀低聲笑道:“小妹,幸虧咱們的父親是明白人啊。你知不知道,剛才我還一直在替你擔心。”
“你替我擔心什麽?”虞姀好奇反問道。
“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那個沛縣呂公的故事?”虞知笑着反問,說道:“泗水郡沛縣那個老糊塗呂公,在喝酒的時候認識一個叫劉季的亭長,喝得高興覺得那個叫劉季的亭長順眼,就當場把他的女兒嫁給了那個成天隻知道喝酒耍無賴的亭長。”
“剛才父親和那個叫項康的豎子……,就是那個敢訓斥你的豎子,父親和他也很談得來,我就一直在擔心,擔心父親萬一也象呂公一樣犯了老糊塗,稀裏糊塗把你許給了那個成天隻知道東遊西逛的項康,那你可就……。”
“不許說!閉嘴不許說了!”
揮舞着小拳頭打着兄長,虞姀的俏麗小臉蛋漲得通紅,腦海裏還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才膽敢當衆訓斥自己的項康,心中暗恨,“一個臭無賴,也敢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訓我!你給我記住!隻要有機會,我一定要把仇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