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提筆前,我喜歡自己是第一個打開它的人。在我落筆後,我希望打開它的人是你,兒子,盡管你現在還沒滿周歲,是個吃不到母乳隻能喝奶粉的可憐娃。”
“而當你打開這本筆記時,那麽請你節哀,那時的我想必已經離開人世。咱們父子隔着二十年的時光在對話,希望你将來成爲一個正直善良,對社會有用的人。”
看到這裏,李羨魚笑了笑,這是他三天來第一次笑,帶着溫暖和悲傷的笑。
“希望你将來成爲一個正直善良,對社會有用的人”大概是全世界的父母對子女一緻的願望,哪怕是窮兇極惡的罪犯,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子女成爲一個正直善良,對社會有用的人。
繼續往下看:“當我思索着,該從哪裏開始講述這段往事時,便想起了那一天”
在近代,滬市的歌舞廳一直是舉國聞名的,從後世無數近代影視電影裏都可以看到“shang海灘”三個字,人們想起它,就會想起燈紅酒綠的舞廳,坐着黃包車進出舞廳的舞女,穿着旗袍,身姿曼妙。
舞廳的命運可謂跌宕起伏,随着租界文化的擴張,1922年滬市出現了第一家舞廳,到0年代,執照的舞女達到千名以上。
建國後,這些舞廳就消失了,在沉寂了相當久的一段歲月後,改革開放來了,舞廳便如野草,春風一來,遍地複蘇。在十年代達到巅峰。
舞廳這東西,本質擺在那裏,少不得要烏煙瘴氣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好人壞人混子,包容一切。
成分一旦複雜了,就容易生事端,所以那些規模大的舞廳,就會找幾個道上混的看場子。
混子們收點保護費,在舞廳裏撩撩妹,喝喝酒,其實就是幹着現在安保的工作。
李雄初中畢業後就出道當混混了,跟着一位道上很有名的大哥混,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拼命,敢玩狠的,所以很受大哥賞識。
兩年前,大哥喝醉酒,與幾個兄弟n奸了一個漂亮姑娘,原以爲可以靠着關系和錢搞定,奈何姑娘家也有點關系,非要他吃槍子,無奈隻好跑路。
大哥沒了,手底下的兄弟一哄而散,分割地盤,李雄也拉攏了十幾個兄弟,手拿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打了幾家舞廳和酒吧,喝喝酒,打打架,泡泡妞,小日子過得非常舒坦。
舞廳角落的吧台,李雄點着煙,坐在高凳上,看着舞池裏随着音樂打拍子,跳交誼舞的男女,男男,女女們,就像雄獅在巡視自己的領地,逮着個漂亮的雌獅就瘋狂交配。
三個小弟坐在他身邊,指指點點,這個說老大,那個妞兒不錯。那個說老大,紅裙子那個妞您還睡不,不睡小弟就上了。
混子嘛,打架看場子,美色自然也是不可缺少的。
李雄作爲這一片的老大,他的管鮑之交就今天在場的,便有三個。
一個小弟指着明顯是個良家,在舞廳還放不開手腳的年輕女孩,笑嘻嘻說:我要她。
李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小弟委屈的抱着頭說,老大幹嘛打我。
李雄罵罵咧咧說,跟你講多少次,咱們當小混混的,玩歸玩,小良家就别去禍害了。
小弟連忙說,是是是,還是老大覺悟高,老大良心未泯。
然後又被削頭皮。
終究是市井混混,砍過人打過架,但遠無法與刀口舔血的真正黑澀會相提并論。沒那麽窮兇極惡,混的很滋潤,便心滿意足。殺人越貨的勾當也幹不出來。
那個年代,真正的大哥都是白道上有關系的,市井混混若無法搭上那層關系,一輩子就隻能是混混。
李雄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不耐煩道:“萍萍怎麽還沒來。”
三小弟悄悄撇嘴,這老大,剛剛還說不能禍害良家,轉頭就自己打臉了。
萍萍是李雄最近看上的一朵嬌花,亭亭玉立的良家姑娘,跟着朋友來舞廳玩過一次,就被李雄盯上了,接着就死纏爛打,各種糾纏,都說烈女怕纏郎,這不,兩人很快就好上了。
其實那姑娘也有點半推半就的意思,要真對李雄觀感很差,再纏的狼人家也一棍子給你打死,除非你當霸王,硬上。
“你們不懂,我和你們可不一樣,等我把萍萍娶回家,我就金盆洗手,不幹了。”李雄說。
“那我們怎麽辦啊。”
“老大,當混混前程似錦,何必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事業呢。”
“就是,今年國企下崗風潮這麽厲害,我表哥都失業了,還是當混混好啊。混混是祖國未來的希望,是人民的前景。”
小弟們表示很慌,老大要是走了,就他們十來個人,肯定保不住這幾個場子,到時候他們也跟着下崗。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再說再說。”李雄擺擺手。
他雖有這樣的念頭,但也說不準自己什麽時候結婚,年輕人嘛,總感覺成家立業離自己還遠着,而且他錢還沒賺夠,家裏除了兩套房,沒啥存款,寒碜的很呐。
有一嘴沒一嘴的閑聊着,中間一個小弟拖着一個在舞廳工作的舞女,狗男女勾勾搭搭的去了舞廳後的巷子裏快活去了。
舞廳後面的巷子類似于後來大學裏的樹林子,這年頭,年輕男女沒那麽嬌氣,還得開個房什麽的,條件也不允許,通常都是青奸(日語詞,大家别搜索)。
速度不快不慢,十來分鍾後,狗男女就回來了,女人臉蛋紅暈未退,挂着嬌媚的笑容又進了舞池,小弟則坐在兄弟幾個身邊喝酒。
“有沒有戴帽子啊。”李雄立刻問。
小弟說沒有呢。
說完便挨了一巴掌。
“遲早得艾滋,下次給我記得,知道沒。”李雄覺得自己又當大哥又當爹,心很累。
小弟們年紀都比他小,既然跟着他混,就不能光顧着掙錢,當大哥的方方面面都得照顧到,出來混嘛,兄弟永遠是第一位。
他這個老大當的稱職,小弟們也願意爲他擋刀子,唯他馬首是瞻。
正說着,萍萍來了,是個清秀的可人兒,穿着白襯衫,藍色長裙,像一朵盛開在夜間的百合花。
她今天還畫了淡妝,五官顯得特别精緻,一雙眸子水靈水靈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嫂子好。”小弟們紛紛打招呼。
李雄笑着上前勾肩搭背,但被萍萍一巴掌拍開,還給白了一眼。
萍萍在舞廳裏一直玩到很晚,李雄看了看金表,他故意把手腕揚起,給萍萍看自己新買的金表,這是有錢淫的象征,他這是在向女朋友炫耀自己的财力。
看完金表,李雄說:“萍萍呀,我送你回家吧,最近滬市不太平,有變态殺人狂專門深夜裏對漂亮小姑娘下手,隔壁靜安已經死了兩人了。”
“我才不要,我爸最讨厭你了,要讓他知道你送我回家,回頭又得說我。”萍萍搖頭拒絕,哪裏是拒絕,分明是半推半就,欲拒還迎的說辭。
女人就是矯情。
李雄就是喜歡她的矯情,一個偶爾矯情的女孩才有魅力,讓人充分的嗅到戀愛的酸臭味,太理智太正經還叫談戀愛嗎。
兩人牽着手離開舞廳,三個小弟跟在身後,保持一段距離,不好靠的太近當老大和未來大嫂的電燈泡。
“呐,我是你第幾個女朋友啊。”萍萍冷不丁的問。
“第一個。”李雄想都沒想,滿分回答。
“我才不信。”她哼了一聲,别過頭,不給他看自己微微翹起的嘴角。
“真的是初戀,你都還沒長大呢。”李雄目光頓在萍萍的胸口:“但是不要緊,我會負責把它一手帶大。”
萍萍一開始沒想明白,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口,立刻就懂了,輕輕打了他一下:“你這個人,我爸說的沒錯,就是個壞胚,以後真的嫁給你啊,生個兒子也是個壞胚。”
說完,她哼哼兩聲:“将來兒子不給你帶,我自己來教。”
李雄嘴上“嗯嗯啊啊”的應着,心裏在想,将來真的有了兒子,定要把他教導成一個“優秀”的男孩,條件允許的話,還要帶他出道。
當他們走過大街,進入一條小巷時,李雄突然聽到悶哼聲,緊接着是身體摔在地上的聲音。
茫然中回過頭看去,大吃一驚,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多了陌生人,而那三個小弟已經倒在地上,似乎昏迷了,距離有點遠,黑燈瞎火的,看不真切。
李雄第一反應是仇家蹲點報複,香江電影裏都是這麽演的,社團間的争鬥,暗殺社團老大的戲碼永遠比社團之間操刀硬剛要多。
可轉念一想,不對啊,我就一個市井混混,小打小鬧的看着幾家場子,何德何能配擁有暗殺的待遇?
“朋友,你這是什麽意思。求财還是求地盤?”李雄示意萍萍不要驚慌,彎腰拎起腳邊的一塊闆磚,大步流星走過去。
打架他從來不怕,一磚在手天下我有,他曾經有拎着搬磚打跑三個使水果刀混混的戰績。
李雄忽然停了下來,他聞到了血腥味,濃濃的血腥味,此時雙方的距離隻有十米不到了,他終于看清,三個小弟不是昏迷了,是死了。
他們倒在地上,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們身下蔓延出來,化作血泊。
黑暗中,兩粒猩紅的光芒燃起,像是隐藏在深淵裏的惡魔在注視着你。
“多麽美妙的處子,真是極好的鼎爐,今晚真是個豐收之夜。”
李雄隻來得及聽清這句話,一隻手臂貫穿了他的胸膛,神秘男人輕輕甩動手臂,把他甩飛撞到小巷牆壁上,然後是萍萍驚恐的尖叫聲,以及神秘男人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