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魚察覺到不對勁時,酒吧裏的客人已經悄咪咪的走了三分之一,這還是他發現血騎士目光一直盯着出口,才驚覺情況有變。
血騎士自己都沒說話,也沒提出警示,李羨魚便隻好忍着。
歸根結底,他隻是一個過客,他想下場參與,那他就是事件中心人物,他覺得局勢已經不可逆轉,随時可以離開歐洲。
教廷難不成還能遠渡重洋去中國找他麻煩?
即便去了,估計也找不到正主。
李倩予做的事,和我李羨魚有什麽關系。
“附近的人都被驅散了,有二十五名血裔圍住了酒吧,東南西北各六人。有槍,是重型機槍或重型狙擊槍。最後一人在酒吧門口,他進來了”
卡路裏閉着眼睛,聆聽着捕捉到的聲音。
二十五名血裔,己方的同伴都是能以一擋百,或者魅惑百人的高手,二十五人不算什麽,可對方是教廷派遣的追殺者,25名血裔,足夠把他們變着花樣殺十遍。
喧嚣的音樂突然停止,被關閉了,整個酒吧寂寂無聲。接着是炫目的燈光關閉,一束橘黃的光束從天花闆照下來,塵糜在光影中浮動,四周一片黑暗。
倒有幾分舞台燈光的效果。
哒哒哒
響亮的腳步聲在黑暗的空間裏回蕩。
卡路裏說的那個人進來了,他進去隐藏着敵人的酒吧裏,沒有預防對方的偷襲,沒有安全的潛入,大大方方的暴露自己的位置。
腳步輕盈的仿佛是來赴宴。
剛才的音樂和燈光想必也是他關的。
是龍騎士麽?
“惡人的亮光必要熄滅。他的火焰必不照耀。”
伴随着蒼老的聲音,燈光下,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出現,他身着黑底鑲金邊長袍,白發稀疏,皮膚松弛,布滿了老年斑。
很高,年輕時大概是個兩米左右的大塊頭,即便老了,身材依然挺拔。
一個糟老頭子?
李羨魚眼神警惕起來,拳怕少壯,棍怕老郎。在血裔界,棍象征着練氣。人的身體機能會随着年紀的增長衰老,然而練氣則是越積越厚,越練越純。
教廷既然派一個老頭子來殺他們,必然是有理由的。
糟老頭子都壞的很,千萬不能大意。
“您怎麽來了?”血騎士瞪大眼睛,顯得很驚訝。
佩絲從他身體裏浮出來,這回沒懸浮在半空,而是落在光束不遠處的黑暗裏,右手握拳抵在胸口,躬身行禮。
“來看看當初我被譽爲教廷棟梁的小家夥,是爲什麽叛出教廷的。”老人淡淡道。
對于老者的質問,血騎士唯有苦笑,罕見的沒有辯解。
佩絲低聲道:“唐德并沒有背叛教廷,真正有問題的人是教皇。”
老人瞳孔一縮,語氣嚴厲:“佩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佩絲低眉,面無表情:“我都已經被煉成堕天使了,還有什麽不敢說。”
“你的事我已知曉,教廷會還你公道。”
佩絲悄悄撇嘴。
“您是來抓我的?”血騎士問。
“我壽元将盡,想在離開人世前,最後爲教廷做件事。”老人說。
血騎士沉默半天,點頭:“我明白了。”
老人說:“記得你年輕的時候,常來我那裏讨教鬥技,我從來都讓着你,隻用一隻手。現在你長大了,我老了,咱們來一場真正的較量吧。”
血騎士低聲道:“我并不想與你動手。”
以前是切磋,因爲那時候他還是教廷的人。現在不是切磋,是生死相向。
“你必須動手,外面二十四人,足夠覆滅你們。但你若能勝我,他們會撤走。”老人說:“你沒得選。”
另一邊,李羨魚低聲問裏昂:“這老頭是誰啊,不明覺厲。”
“奎因·亞當斯,上上一代的戒律團長。”裏昂說。
“教廷現今輩分最高的人,與教皇是同一個時代的。”卡路裏補充:“我們從小就聽着他的傳說長大。”
遠古大神!
“你們老大是他對手嗎?”李羨魚又問。
“這個不好說,如果老大沒受傷的話。”裏昂憂心忡忡的模樣。
奎因·亞當斯當然是半步極道,戒律團團長,非半步極道無法擔職。教廷曆史上有團長職位空缺的情況,但絕對沒有濫竽充數的情況。
亞當斯已經不問世事數十年,外界可能都不知道他還活着,這樣的遠古大神,幾乎不會再出手。
誰想今天說來就來。
“未必,亞當斯年紀太大了,老大還是有機會的。論氣機渾厚,老大不輸任何人。”
李羨魚點點頭,忽然發現不見了李佩雲的身影,左右一看,看見他在窗邊,背靠着牆,警惕的掃視着窗外的動靜。
秀兒已經在規劃逃亡路線了。
這方面李佩雲是專業的,反正他自出道開始就被寶澤通緝,不是在逃亡,就是在做好逃亡的準備。
李佩雲的想法和李羨魚一樣,對方興師動衆而來,卻提出單挑,這不合理,外面二十五人不是擺設,唯一的可能:對方想以最輕的傷亡拿下他們。
如果老人真的輸了,相信那些埋伏的人馬會毫不猶豫的沖進來,或者啓用火力打擊。
所以李佩雲得事先找好逃跑路線。
“您是怎麽找到我的?”
“都是些上世紀的老法子,不值一提。”
血騎士再次沉默,許久之後:“好,我答應你。”
李羨魚不禁感慨,這是個性格很執拗的男人啊,認定的事情,死都會做到底。不惜與自己尊敬的前輩決一死戰。
血騎士伸出右手,珍妮配合着從皮夾子裏掏出雷瓦汀,抛過去。
奎因·亞當斯後退一步,從光束中退了出去,藏身于黑暗。
但這瞞不過在場衆人的視力,奎因·亞當斯脫去長袍,長袍之下的腰間,懸着一把長劍,劍柄呈十字。
血騎士和老人各自站在黑暗中,兩人之間是那道舞台燈般的光束。
奎因·亞當斯握劍的姿勢讓李羨魚想起了島國的居合劍術,弓步,脊椎彎曲,左手握住劍身,右手握住劍柄。當劍拔出的刹那,便是敵人身首分離之時。
果然是島國的居合劍術。
锵!
鐵劍出鞘的聲音響徹整個酒吧空間,而在聲音響起前,澄澈明亮的劍光先一步映亮在場衆人的瞳孔。
李羨魚雙眼刺痛,宛如直視了朝陽。
而裏昂珍妮三人,忍不住捂住眼睛,熱淚滾滾。
這才是居合啊!
與這位老人比起來,宮本秀吉的居合劍術,簡直是三歲孩子在耍木劍。
當!
血騎士在那道映亮瞳孔的劍光斬來前,先一步橫劍擋在身前。
騎士長劍與重劍磕碰,銳響聲幾乎撕裂人的耳膜。
擰成一股的劍氣在雷瓦汀上撞碎,潰散的氣機把酒吧裏的酒瓶子炸成玻璃碎屑。吧台和椅子傾翻。
“您的居合劍術又有長進。”血騎士說。
“但它從來都沒有真正威脅到你,就如以前那樣。”老人說。
“那是因爲您手下留情了。”血騎士道:“該我反擊了。”
血騎士的肉眼其實無法捕捉剛才的居合,之所以能擋住,是因爲每次與老人切磋,他總是以居合開場。連攻擊角度都沒變化,所以說老人手下留情也沒錯。
血騎士的戰鬥風格向來是勇猛剛烈,不太講究技巧,做不來精細的居合斬,他跨前一步,占着年輕氣盛,雷瓦汀一劍斬下。
光亮可鑒的大理石地面裂開,崩裂聲清脆響亮,血飲狂刀又來了,沿途的沙發、吧台在劍氣中化作齑粉。
老人在霸烈的血飲狂刀氣芒中橫向飛起,避開,繞過一個弧線,手裏那柄與他年紀一樣大的騎士長劍刺向血騎士。
宛如流星隕落。
血騎士橫劍格擋。
劍氣刺在雷瓦汀,光焰炸舞,血騎士被這一劍刺飛了出去,撞斷了身後的立柱,撞裂牆壁。
雷瓦汀劍身上,多出一個淺淺的劍坑。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李羨魚看的津津有味。
裏昂等人眼裏,場上的兩人完全是神仙打架,看的是特效。
而在李羨魚和李佩雲的眼裏,裏頭有太多的門道。
半步極道運轉氣機的方式、彼此間對招式的預判,全力出手時精氣神三者的配合等等,這些對于臨門一腳便能跨入半步極道的兩人來說,具有極大的借鑒、參考意義。
血裔的境界提升,終究是要靠戰鬥來前進,閉門造車造不出半步極道。
就算是宅男雲集的道門,也不是一直都避世靜修的。
下山磨砺,有了收獲,再上山閉關,再下山磨砺,再上山閉關
接下來的戰鬥,連李羨魚和李佩雲都覺得眼花缭亂,血騎士走的是剛猛路線,不拘于招式,但那位教廷老古董,堪稱鬥技奇才,短短十幾分鍾裏,光是李羨魚識得的劍術就有十幾種,其他聞所未聞的劍招更是層出不窮。
集百家之長于一身!
這大概是花裏胡哨最高的境界。
再往後,招式也不用了,就是力量和速度的純粹比拼。
酒吧内一片狼藉,整個建築都因兩人的戰鬥而搖搖欲墜。這還是兩人将力量濃縮于一點,否則這種抗地震級别不高的建築,早在兩位絕頂高手的戰鬥中坍塌。
裏昂等人一退再退,退縮到角落裏瑟瑟發抖。
幸好血騎士鼓着自己的屬下,沒往他們這邊打,老人似乎也不屑做這樣的事。裏昂衆人才不至于被波及。
堕天使佩絲懸在天花闆位置,專心緻志的觀戰,随時出手支援血騎士。
當!
血騎士再次擋下刺擊,愕然發現劍身上傳來的力道減弱了不少。
“亞當斯終究是老了,氣機渾厚,但體力不支了。”血騎士想着,心說這是個機會,老騎士,接受新騎士的緻命一擊吧。
中國有句古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他壓根沒想過也有可能是對方故意示弱。
不退反進,沉沉低吼一聲,一劍嗑開亞當斯的鐵劍,沉重的雷瓦汀便架在了他的肩膀。
十字鐵劍飛旋着刺入遠處的牆壁,劍身劇烈震動。
“亞當斯,你輸了。”血騎士吐出一口濁氣,胸口劇烈起伏,渾身大汗淋漓,蒸汽從頭頂袅袅飄起。
這場持續了半小時戰鬥終于分出勝負,後浪赢了前浪。
佩絲暗暗松口氣。
裏昂等人目光相視,都是滿臉的驚喜。
李佩雲不相信所謂的騎士精神,他覺得真正的戰鬥到此才開始,右臂白光滾滾,氣之劍握在手裏。
白茫茫的劍光充當了照明效果,把整個酒吧照亮。
“還是差了點,你身上的傷沒有痊愈,這樣的狀态,不可能是教皇的對手。”奎因·亞當斯搖了搖頭:“想要抗衡教皇,你還需要幫手。”
血騎士一愣:“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抗衡教皇,那是一位極道高手,除非他能請來另一位極道幫忙,或者擁有三位以上的半步極道巅峰,才能與極道高手決一死戰。
可這話,不該是奎因·亞當斯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