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翻譯把忘塵帶出奴隸營,他們穿過校場時,看到了許多真正在做體能訓練和射擊訓練的日軍。
以李羨魚的眼力,能清晰的看清子彈離膛的彈道,看清子彈射穿靶子炸開的粉塵。
“啧,日軍的槍法真準!”他想到了以前在網上看的很多說法,每一個日本士兵對于國軍而言,都是一位神槍手,雙方戰力不可同日而語。
日本士兵們在百米之外,用三八大蓋精準爆頭.....雖然有點誇張,但單兵作戰能力,二戰期間的中日雙方,差距确實很大。日軍不隻是武器的優勢,士兵的作戰素養也是一個差距。
日本在19世紀幕府時代被美國轟開國門,認識到了自己的弱小,而當時的清政府還沉浸在自大自滿中,自诩世界最強大國。兩國國力在那個時期發生翻天覆地的反轉。
“但如果沒有西方列強的話,中國近代史未必會這麽慘,知恥後勇改革成功,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日軍侵華。”跟在妖道身後,李羨魚看着周圍的日軍,心裏浮想聯翩。
他又想到了祖奶奶,近代兩百年,或許也可說是近五百年最強大的兩位極道,分别誕生在中國最黑暗最屈辱的歲月中。
他們都有着不可複制的經曆。
穿過校場,前方是軍官們的生活區。
“這不對啊,再往前走,就不是戰俘和奴隸該待的地方了。”李羨魚心裏奇怪。
妖道走的很慢,亦步亦趨,漢奸翻譯也不急,優哉遊哉。
“你們找到了誰?”終于平複了激動的心情,忘塵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問道。
“你還沒看出來了,前面就是太君們的生活區域。”漢奸翻譯笑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裏面,全真派的忘真!”
忘塵和李羨魚齊齊頓住,兩個男人身體僵硬,臉龐血色一點一滴的褪盡。
“她現在負責伺候太君們,人家待遇可比你好多了,”漢奸翻譯瞟了眼忘塵,哂笑道:“真是個嬌嫩鮮豔的小花,聽說太君們還爲她的分配問題産生分歧,我覺得完全不需要嘛,反正怎麽樣最後都是輪流侍寝。”
他笑容裏帶着幾分垂涎和嘲弄。
李羨魚緩緩閉上眼睛,無聲慘笑,但凡了解日軍在二戰時做過的事,小師妹那麽俏麗可愛的女孩,一旦淪爲俘虜,結果可想而知,一丁點的僥幸都不可能存在。
他沒敢去看忘塵的臉,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悲傷的畫卷。
在經過守衛士兵的檢查後,他們進了生活區,走了幾分鍾,在一個帳篷外停了下來。
“你隻有五分鍾的時間,不要做多餘的事,她現在是太君們的女人。”漢奸翻譯警告了一句,又道:“太君隻答應幫你找人,你不要再有其他異想天開的念頭,也不要用全真派道法做要挾,兄弟我是爲你好。見完人,你就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忘塵在帳篷外站了良久,身體由顫抖到平靜,由平靜到顫抖,幾番掙紮後,他掀開了簾子,進入帳篷。
帳篷裏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張桌,桌上擺着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床沿坐着一個瘦弱娟秀的少女,穿着寬松的日本軍服,聽到門外的動靜,她警惕的看過來,失去了神采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恐懼與屈辱。
看清進來的人後,她嬌軀一僵。
忘塵和小師妹遙遙相望,這一眼,仿佛經曆了好幾個人生。
“忘塵師兄.....”
“小師妹......”
兩人激動的往前跑了幾步,卻在接觸到對方之前,雙雙僵住。
忘塵打量自身,似乎不願惡臭與肮髒玷污了小師妹。即便發生再多的事,小師妹在他心裏依然是純真無暇的小師妹。
小師妹惶恐的後退幾步,捂住臉,“我終于等到你了,我......不,你不要看我,不要看這樣的我.....”
師兄妹重逢,本該是激動喜悅的事,可這兩人的重逢,卻隻有痛苦和心酸。
李羨魚凝視着小師妹的臉,她依然漂亮,卻像是褪去了色彩的白紙花,空有秀美的皮囊,往日裏的活潑俏麗早已不見,靈動水潤的眼睛也枯竭無神,她已經失去了靈氣。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忘塵熱淚滾滾。
小師妹哭了一陣,抹去淚痕,喃喃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忘塵師兄。”
忘塵輕輕擁住了她,握住小師妹的柔荑:“我來了,我來了。”
他看見了小師妹雪白細膩的脖頸青一塊紫一塊,臉色微變,撸起她的袖子,白皙藕臂上同樣遍布淤青。
“他們虐待你了?”忘塵咬牙切齒。
小師妹驚慌的推開忘塵,放下袖子,擋住衣領,仍覺不夠,慌張的爬上床,用被子蓋住腦子,哆哆嗦嗦的聲音傳來:“你别看,你别看我,别看這樣的我.....”
忘塵坐在床沿,輕輕安撫着受驚小鹿似的她,低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日軍會發現我們的據點。”
他早已知道答案。
小師妹恨聲道:“是忘情和曹俊,是他們背叛了大家,帶着日軍偷襲了我們。所有人都死了,活下來的隻有我。”
忘塵輕輕的“啊”了一聲:“所有人都死了,死了......小師妹你不要騙我,太素師姐呢,忘情那麽喜歡太素師姐,怎麽會讓她死,不會讓她死的啊!!”
小師妹搖着頭,淚如雨下:“太素師姐死啦,曹俊和忘情想玷污太素師姐,她,她那麽剛烈的性子,怎麽會願意被兩個畜生侮辱......”
轟隆隆!
晴天霹靂。
忘塵整個人都呆了,眼底的神采一點點褪盡,一點點頭褪盡......
李羨魚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死了。
小師妹哭道:“我也該死,我早就該和太素師姐一起去死,可我怕,我怕死了再也見不到你,我怕你不知道兩個畜生幹的事。”
她笑起來,梨花帶雨,“能再見到忘塵師兄,我就心滿意足了。”
此時的忘塵還沉浸在天塌地陷的悲恸中。
小師妹幽幽道:“忘塵師兄,你要活下去,替我們活下去,一定要給我們報仇啊。”
她眼裏有着生無可戀的決絕。
“不不不.....”忘塵看懂了她的心意,他整個人惶恐起來,激動起來,狠狠抱住小師妹:“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求求你活下去,求求你别離開我。”
他嚎啕大哭,像個怯弱的孩子,哭着祈求:“求求你不要死,我隻剩你了,我隻剩你了啊小師妹......”
“喂!”帳篷的簾子掀開,漢奸翻譯怒氣勃勃的沖上來,把忘塵從小師妹身上拽開:“你不想活了?她是你能碰的嗎,是你一個該死的奴隸能碰的嗎。”
忘塵掙紮了兩下,輕易被漢奸翻譯推倒,抱着頭忍受他的拳打腳踢。
“住手!”小師妹撲出來,推開他。
“嘿嘿,小美人兒。”漢奸翻譯伸手想捏她的下颌,小師妹吓的渾身發抖,連連後退。
漢奸翻譯沒資格碰她,但她這些天的遭遇留下了可怕的心理陰影,本能的發抖,害怕。
“小師妹,我會救你出去,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不惜一切代價,你相信我,活下去,相信我.....”
這段記憶在妖道帶着哭腔的哀求中戛然而止,周圍的景物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羨魚環顧四周,驚愕的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昏暗的地牢,牆壁上點着兩排油燈,散發昏黃的光芒。空氣中彌漫着潮濕腐敗的氣味。
前方的囚室裏鎖着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兩鬓斑白,雙手被牆上的鐵鏈高高挂起,腳上束縛着兩顆巨大的鐵球,以他爲中心,地面上刻滿了繁複鮮紅的咒文。
“忘塵,你在劫難逃了,不如與我合體吧,我幫你殺出重圍!”透過破爛的衣衫,那人身體裏亮起紅光,吞吐不定,仿佛呼吸。
史萊姆?!
李羨魚瞳孔微縮,凝視着披頭散發的忘塵,盡管看不清臉,但能擁有史萊姆的,普天之下,除了妖道還有誰。
這是哪裏,他怎麽會在這裏。
萬神宮那段劇情呢,删減掉了嗎。
忘塵垂着頭,對史萊姆的誘惑置若罔聞。
“真是固執啊,何必呢,你現在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連師門都要處決你。看看你的好師傅,把你騙來全真囚禁在這裏。”
“你看中的師徒之情,養育之恩,在你師父眼裏統統都是可以抛棄的,他隻想得到我。”
“這世上還有什麽值得你眷戀的?和我融合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八十年前的史萊姆,少了一份賤,但話痨的本質沒變。那爲什麽後來的史萊姆這麽賤呢......李羨魚絕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原因。
“全真派.....囚禁.....”李羨魚猛的反應過來,八十年前,血裔界各大勢力在全真派圍剿妖道,付出慘重代價後,将他擊殺。徹底終結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大魔頭。
在道門和佛門記載中,把這場戰役稱爲:全真之亂!!
終于,終于走到這一步了。
李羨魚想起第一次回溯妖道記憶,看到了跳脫活潑,吊兒郎當的陽光少年,躺在松樹下偷懶午睡。石下俏麗可愛的少女揮舞着藕臂,脆生生的喊:“忘塵師兄。”
想起長沙保衛戰,忘塵背着太素師姐日夜兼程的逃亡,身心俱疲,最後雙雙獲救。
想起長沙淪陷,全真派弟子死傷殆盡,血裔界一衆義士康概赴死。
想起久别重逢後,忘塵和太素在樹蔭下熱吻,情難自禁。他見證了這對有情人從互生情愫到相知相愛。雖然過程免不了有點被忘塵戴綠帽的悲憤。
想起了奴隸營裏小師妹的楚楚可憐,忘塵的痛苦絕望.....
他見證了一個極道枭雄起起伏伏,充滿坎坷和悲情的一生,終于在這裏,迎來了終點。
曆史是任人擺弄的小姑娘,讓她擺什麽姿勢就擺什麽姿勢。
腳步聲從走廊深處傳來,一個人影在晃動的油燈光芒中漸行漸近,他穿着整潔的道袍,頭發間插着烏木道簪,容貌俊朗,卻又冷峻漠然。
忘情!!
忘情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與滄桑,但并未顯老态,李羨魚再看向忘塵,他已然兩鬓斑白,華發早生。
他走到栅欄外,面無表情的望着披頭散發的忘塵,許久,許久.....
“師父說過,隻要你交出它,就可以免去一死。”忘情打開栅欄的門,踏入囚室,他停在忘塵面前:“你從小就這樣,看着吊兒郎當,其實比誰都好強,比誰都執拗。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你點頭了。”
說着,他撕裂忘塵身上的衣服,衣服下是漆黑醜陋的身軀,瞧一眼便讓人惡心作嘔,毛骨悚然。
這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李羨魚慶幸自己有祖奶奶,有妖道留下的扳指,把史萊姆束縛在左臂,如果他和妖道一樣的話,這輩子别想娶到媳婦。
忘情似乎早有準備,他不緊不慢的在妖道身上刻畫符箓,随着朱砂在漆黑身體上留下鮮紅的筆觸,史萊姆一根根血管亮了起來。
“你在我身上畫了什麽,好疼,好疼.....”史萊姆驚怒的叫着:“别這樣,有事好商量,我很溫順的,不要殺我.....”
李羨魚:“......”這份賤格,看來并不是我的鍋。
不對.....妖道年輕的時候也挺賤的。是個賤賤的心機boy,長沙淪陷之前,妖道就是這樣的性格。
如今他性情大變,那份賤格就傳授給了史萊姆。
“你被囚禁的消息走漏了,現在各大勢力齊聚全真派,師父在外面拖着,我要在師父把你交出去之前,把它從你身上剝離下來。”忘情撕下自己的上衣,他精赤的身體畫着同樣的符箓、咒文。
忘情伸出手掌,覆蓋在妖道的胸膛,在史萊姆驚恐的叫聲中,一縷縷黑色的濁流仿佛找到了宣洩口,瘋狂湧入忘情體内。
李羨魚:“!!!”
這是什麽操作?!
他猛然想起,史萊姆曾經說過,它的身體缺失了一部分,七宗罪并不完全。原來是這麽回事。
正想着,便聽忘情道:“知道它爲什麽與我産生共鳴嗎。”
“因爲嫉妒。”
“從小你就吊兒郎當,修行不努力,帶着小師妹到處玩,可憑什麽你一直比我強?不管是道法還是觀想,你永遠在我之上,我明明那麽努力,那麽刻苦。”
“大家都不喜歡我,認爲我太嚴肅太正經,隻有太素師姐覺得我好。可你呢,師兄弟們都願意和你玩,小師妹是你的跟屁蟲,你犯了錯,大家都樂意包庇你。”
忘情語氣平靜,甚至還有點溫柔,像是在和老朋友談心。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太素師姐,她那麽漂亮,那麽純潔,她隻願意在我面前綻放笑容,我很欣慰,常常想,就算我各方面都不如你,但我還有她......可爲什麽,爲什麽連太素師姐你都要跟我搶?”
時隔多年,再次提到那個女子,在場的三個男人都一臉痛苦。
“小師妹呢?”忘塵終于說話了,聲音嘶啞。
“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你爲了她與日軍合作,把她從日軍軍營裏救出來。讓她回山揭露我的惡行。她回了山,把這些事都告訴了師父,”忘情面無表情,語氣冷漠:“師父親手殺了她。”
妖道愣住了。
“不懂爲什麽?師父明明那麽疼愛小師妹。”忘情眼圈紅了,咬牙切齒:“因爲我是他兒子,他在年輕時下山遊曆,和山下女人生的兒子。”
小師妹....死了!!
李羨魚痛苦的閉上眼睛。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沒了。
安靜的囚室裏,響起了痛苦的嗚咽聲。
妖道,哭了。
“我千辛萬苦把她救出來,不惜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我坑殺了青木家所有精銳,一生都沒有向日本人低頭。”
“我犧牲了這麽多同伴,做了這麽多努力,我把她救出來了。”
“我們沒折在日本人手裏,卻被自己人逼的無路可走。”
“爲什麽要殺她啊,我隻剩她了啊.....”
史萊姆咆哮道:“交換嗎,交換嗎忘塵,快和我融合,隻要你和我融合,就能踏入極道巅峰,我們一起毀滅世界。”
“交換嗎?”
“.....交換!”
天崩地裂,意識陷入了混亂的旋渦。
“李羨魚,李羨魚你沒事吧。”
呼喚聲把他從混亂的記憶中喚醒,他懸浮在高空,周圍是密密麻麻的觀戰者,下方,李佩雲和道尊的死戰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他對上雷霆戰姬焦慮的眸子,長腿美人焦急臉色,看着他:“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你怎麽哭了。”
“......”李羨魚摸了摸臉,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你沒事就好了,差點以爲妖道又要奪舍你。”華陽松了口氣:“你祖奶奶都急壞了,我确認你的紫府很平穩,她才放心。”
“嘭!”一聲巨響,李佩雲握着氣之劍層層挺進,鋼鐵洪流無法阻擋氣之劍的鋒芒,連道尊的道劍都在這一聲巨響中炸碎。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驚呼聲。
道尊敗了?!
“勝負已分!”華陽滿臉唏噓:“道尊竟然敗在了一個年輕後輩手上。”
雖然不恥道尊當年的行徑,可年輕的時候,道門中人誰不把道尊當精神領袖,此時見他淪爲一個年輕後輩的踏腳石,心裏感受非常複雜。
觀戰衆人同樣是這樣的感覺,道尊輸出,輸給了妖道傳人李佩雲。
“不對不對不對......”李羨魚喃喃道。
“什麽意思,哪裏不對?”雷霆戰姬問道。
“喵喵喵?”趴在她頭上的翠花歪着頭,投來好奇的目光。
李羨魚不管她們,他看着一路挺進的李佩雲沖向道尊,氣之劍刺向道尊的胸口。
李羨魚頭皮發麻,怒吼道:“回來,快回來,道尊身上有史萊姆,道尊身上有史萊姆,李佩雲快回來!”
咆哮聲簡直堪比佛門獅子吼,在這麽驚心動魄的關鍵時刻,竟然把周圍密密麻麻的觀衆目光都吸引過來。
強勢搶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