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魚想起第一次通過扳指進入妖道的回憶,他也是這般躺在樹蔭下摸魚睡覺,隻是那時的妖道,是一個無憂無慮,跳脫活潑的小道士。
而這一次,清瘦的臉龐,眉心的淺淺的“川”字紋,以及睜開眼時,眼裏那股不複存在的靈動活潑。都在預示着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當初心性單純的少年郎。
妖道離山入世,再到長沙淪陷,隻是過了一年不到,卻仿佛過了很多很多年,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蛻變成了滄桑的男人。
“二娃子,小師妹讓你來找我?”忘塵坐起來,笑吟吟的看向匆忙奔來的半大孩子。
“是鬼子,剛才有一大批鬼子經過村子。組織裏讓我來通知你,準備好打獵。”二娃子喘了幾口氣,抗議道:“忘塵道長,我有名字的,我叫李竹。忘真姐姐說我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叫小名。”
“忘真?”李羨魚心裏嘀咕,忘真是誰,小師妹?
不容他多想,忘塵和二娃子迅速離開,李羨魚跟着他們在山中奔了片刻,隐約聽見悶雷般的水聲,穿出林子,前方的高崖峭壁上挂着一條瀑布,怒獅白龍似的砸入水潭,轟隆作響。
這地兒他老熟悉了,瀑布下面有一個獨立洞窟,洞窟裏封印着史萊姆。
忘塵和二娃子沒做停留,沿着小溪往下,很快來到山谷,鑽入層層灌木掩蓋的山洞裏。
甬道被開鑿的四通八達,仿佛迷宮。但他們就像回家了一樣,輕車熟路的穿梭在四通八達的甬道中,不多時就來到了大洞窟。
幾十個人聚集在洞窟裏,穿着粗布衣,有點光着腳,有點穿着草鞋。還有人頭上戴着日軍的頭盔,每個人都配了一把三八大蓋,一把刺刀,兩枚手雷。
見到忘塵進來,衆人紛紛投來目光。
忘塵直截了當的問道:“日軍多少人,裝備怎麽樣。”
“是一支車隊,六輛運輸車,每輛車裏都坐滿了荷槍實彈的軍人,咱們這點武力,恐怕無法抗衡。”說話的是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
李羨魚覺得他有點面熟,但一時想不起是哪位。
“咱們建立據點以來,從來沒有這麽大規模的隊伍從這裏經過。沒道理看着他們揚長而去,雖然我們沒辦法在正面戰場迎擊日軍,但有機會給他們造成麻煩,就絕對不能放過。”小師妹脆生生的嗓音。
再一次見到小師妹,如隔經年,她還是那麽漂亮,十五六歲,明媚皓齒,此時她換下了道袍,穿着樸素的衣服。與一群大老爺們站在一起,仿佛是粗粝山石中開出一朵嬌豔的山花。
“太冒險了,咱們幾個修行者雖然不懼子彈,但其他兄弟是普通人,讓他們迎擊數量多于自身幾倍的日軍,非常危險。”忘塵搖搖頭:“日軍接連占領了湖楠各縣,在民間組織的各路義士手頭吃了幾次虧後,以青木家爲首的血裔家族便開始隐藏在普通士兵裏。稍有不慎,我們可能就自投羅網。”
“嗨,道長這是什麽話,我們既然敢拿起槍,就不怕死。”隊伍裏有人說。
“是啊,忘塵道長,我現在已經覺醒了,我能幫上你們的。”二娃子拍着幹癟的胸膛。
忘塵踢了他一腳,讓他滾一邊去。
從長沙逃出來後,國軍退守渝城,一部分血裔跟着國軍到了渝城,一部分則流落在民間,組織起民間抗日隊伍。忘塵和幾個志同道合的血裔在附近幾個村裏拉攏起一批願意打日軍的民間隊伍,以這裏爲據點,開始和日軍打遊擊戰。
他們以騷擾爲主,遇到小股日軍就打,遇到大部隊就跑,偶爾會跑去縣城搗亂。
整商議着,又有一個民兵匆匆跑進洞窟:“村裏外又來了一批日軍。”
衆人一驚,忘塵皺眉道:“多少人?”
民兵回答:“三輛軍用卡車,人數是我們的兩倍。”
“兩倍.....之前又去了一支部隊,人數在三百左右,”忘塵眉頭緊鎖:“他們想幹嘛。”
總之日軍又要有大動作,這是所有人認定的想法。
沉吟片刻,忘塵作出了決定:“召集所有人,追上日軍,把這支小隊給滅了。”
先前說話的年輕人皺眉:“不等他們走遠?如果在村子附近打起來,會給村子帶來麻煩的。”
日軍的報複心極強,且嗜血殘忍,二戰時期的日軍,把中國人的命視如蝼蟻,屠村的事兒沒少幹。讓他們知道有日軍死在附近,肯定會逼問村民,不交代,就屠村。
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支隊伍從不在幾個村附近打鬼子。
“事後清理掉戰場。”忘塵道:“這次值得我們冒一次險。”
幾分鍾後,五十位裝備精良的民兵在山谷集合,從服裝上看這是一群雜牌軍,但他們的裝備已經初具規模。除了一些重型武器沒有,槍和子彈都很充足。
點齊人馬,他們向日軍離開的方向追去。
以忘塵爲首的血裔負責打頭陣,民兵們的速度不可能跟上他們,日軍有車,所以需要他們先一步截殺。破壞日軍的車輛,再等民兵趕來。
正因爲有他們這些高手坐鎮,這支民間抗日隊伍才能繪聲繪色的生存到現在。日軍當時的戰力稱雄亞洲,國軍的精銳都不是對手,何況是農民出身的民兵。
一刻鍾後,車隊遙遙在望。
忘塵緩下奔行速度,語速快如連珠:“王兄,你精通彈指神通,你和小師妹掩護我,由我正面吸引敵人火力,其他人側面襲擊。如果隊伍裏沒有島國血裔,咱們幾人就能吃下來。如果有,那麽破壞車之後立刻撤退,等二娃子他們的支援。”
忘塵徒然加速,脫離隊伍,筆直追向車隊。除了小師妹和姓王的年輕人,剩餘四人繞到左右兩側,接着地形靠近日軍車隊。
車上負責戒備的日軍第一時間發現了追來的忘塵,此時雙方距離隻有百米。
他大吼了一聲,同時擡起步槍,打響第一槍。
全速奔跑中的忘塵拔出短劍,劍光一閃而過,子彈被剖成兩半,并沒有阻擋他的速度。
“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響起,更多的子彈如暴雨傾瀉。但忘塵絲毫不慌,施展抗戰英雄必備技能:日常躲子彈。
沒有什麽子彈是不能躲的,如果有,那就一劍砍掉。
李羨魚估摸着,妖道現在的修爲差不多有高級員工水平,離開全真派,初到長沙,他還隻是個名不經傳的小道士。在第四次長沙保衛戰中飛快成長,修爲日進千裏,長沙淪陷後,他距離高級員工隻差臨門一腳。
如此恐怖的升級速度,隻比他這個挂逼差一點點。
不愧是極道巅峰的人物啊,史萊姆隻是給了他登頂極道的契機,而不是關鍵。
沒有無敵的外挂,隻有無敵的人。
小師妹和姓王的年輕人在身後掩護,前者開槍射擊,後者則彈出一顆顆子彈,沒發必中,比神槍手還神槍手。
似你,加藤鷹之指!
李羨魚想起來了,這家夥叫王博,是妖道在長沙結識的好友之一,因爲異能和同事加藤鷹一樣,所以李羨魚對他有點印象。
距離最後一輛運兵車不足五十米時,妖道摸出一枚手雷,牙齒壓住保險繩,用力一拉。手雷抛向車廂,士兵們臉色大變。
這時,一個日軍士兵從車廂裏沖了出來,淩空一腳踹飛手雷,他撲向忘塵,握住了腰側的打刀。
居合!
澄澈的刀光閃過,忘塵手裏的短刀被斬成兩截,他胸口出現一道入骨的傷痕。
兩人在槍林彈雨中打的難解難分,忘塵明顯不是對手,還要應付密集的子彈。幸好這個時候,四名側面包抄的同伴發起了偷襲。
他們破壞了車輪,殺死了司機,并朝三輛車的車廂裏丢手雷。
“撤了!”
忘塵大吼一聲,奮力逼退那名島國血裔,與偷襲成功的四人逃入林子。
日軍人數太多,他們偷襲能有奇效,但正面硬拼的話,勝算不大。這些被武士道精神洗腦的日軍,有着視死如歸的勇氣,一見情況不妙,他們會抱着你引爆手雷,玉石俱焚。不少血裔就是被他們以這種方式殺死。
況且對面人多,槍就多,遠距離躲子彈容易,近距離就難躲了。
日軍知道他們棘手,沒有追擊入林,而是原地戒備,檢查車輛受損情況。
王博蹲在灌木叢中,用望遠鏡遙遙觀察,忘塵靠着樹坐在,赤着身,小師妹爲他止血、包紮傷口,滿臉的心疼。
“師兄,我們還能回全真嗎?”小師妹憂心忡忡。
“師兄弟們的命沒讨回來,日寇一日不除,我就絕不回山。”忘塵說完,看了眼她黯然的神色,立刻道:“回山幹嘛,咱們師門禁婚嫁,回了山,我怎麽娶你?”
他握住小師妹的柔荑。
小師妹羞紅了臉,喜滋滋的模樣。
喂喂,你特麽個渣男,太素師姐哭暈在廁所了好嘛。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糧,李羨魚想幸虧自己隻是旁觀者,否則一定要跳出來揍妖道一頓,撩師妹也不看看場合。
不久後,民兵們終于趕來,雙方隔着上百米開槍對射,有了他們牽制日軍火力,忘塵帶着同伴頂着子彈殺進日軍陣營。
這場戰鬥十幾分鍾後結束,民兵死傷不少,好在作爲隊伍核心的七名血裔隻是受了傷,沒有犧牲。
“道長,俘虜們交代了,他們這次出兵是爲了圍剿一夥血裔勢力。”一位民兵找到正在給運兵車換車輪的忘塵。
“血裔勢力......”忘塵從車底下鑽出來:“你能聽懂日語?”
“道長,他會說中文。”
“哦....帶我去見他。”
有七個日軍士兵投降,他們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十幾個民兵壓着槍口對準他們腦袋。
“哪個會說中文?”忘塵掃了俘虜們一眼。
“他!”民兵們踢了一腳左側第二位士兵。
忘塵道:“你剛才說什麽?血裔勢力?”
士兵低着頭,用蹩腳的中文回答,日軍不久前俘虜了一批抗戰義士,經過嚴刑拷打,從他們嘴裏撬出了一夥民間抗戰隊伍的藏身之地,據說其中有不少血裔。于是從附近的縣裏抽調人手,前去剿滅這支負隅頑抗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