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頭佛頭,頭在佛經裏有特殊意義,斬情絲,承慧光,萬法之根源。摸和尚的頭,便如觸龍逆鱗。
戒色臉色愠怒,白色納衣鼓舞,渾身氣機蓄勢待發。
佛頭悠悠一聲:“阿彌陀佛,忍。”
戒色便如醍醐灌頂,收斂怒容,雙手合十:“百忍成佛,俗世之人不值得計較,師父所言甚是,徒兒修行尚淺。”
佛頭搖搖頭:“我的意思是,打不過人家,就乖乖忍着,不要找削。”
戒色想了想,心悅誠服:“師父看穿事物本質,返璞歸真,徒兒欽佩。”
說罷,他靜立于門邊,默念佛經,任由祖奶奶敲腦瓜,無動于衷。
祖奶奶也是個死性的姑娘,一邊敲頭,一邊哼曲。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戒色心裏默念佛經,念着念着:“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腦瓜疼,腦瓜疼,想到鏟屎......”
戒色:(#?Д?)
極道傳人的心态漸漸爆炸.....
佛頭沉聲道:“那孩子還好嗎。”
祖奶奶罷手,終于放過小和尚,改敲老和尚的光頭:“好,好的很,就是死了一次而已。腦瓜疼腦瓜疼,想到鏟屎腦瓜疼.....”
戒色:“.....”
謝謝師傅割肉喂鷹,舍己爲徒。
整個兩華寺對無雙戰魂都不陌生,李無相曾是佛頭的愛徒,在兩華寺修行過幾年,即便當初戰魂與佛頭激戰大雄寶殿,雖說毀了浮屠塔,砸了大匾,踏碎佛像,終究未傷任何僧人性命。
戒色入寺時,戰魂已經自封靈珠,李無相身死道消,關于那位師兄和戰魂的故事,都是聽寺裏師兄師叔們說的。眼前這一幕若是拍下來傳出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吧。
“木魚還是老的硬。”祖奶奶敲老秃驢的頭就沒什麽興趣了,意興闌珊的罷手,歎口氣:“我雖然活的比你久,世事看的卻不如你透徹,有一事難解。”
“施主有何煩惱?”
祖奶奶啧了一聲:“我那個孫子吧,和曆代傳人都不一樣。以前的傳人吧,多少有宗族觀念約束,他倒好,一點都不把老祖宗當回事呐,非得威脅才會聽話。腦子也比其他傳人活泛,總有些大膽的想法。你說這時代究竟是好是壞?”
這就跟以前的人聽到皇帝兩個字,下意識的下跪磕頭,而現在的人聽了這兩個字,會挖鼻孔斜眼看你。
時代一直在變,隻不過這一世,時代變得太徹底,祖宗光環不給力了,又不像李無相那樣從小養大(祖奶奶一直認爲是自己養大的李無相),在這一任的曾孫身上,祖奶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祖宗威嚴。
佛頭淡淡道:“貧僧隻知,蒼生們吃飽穿暖,時代便是好的。至于施主關于那孩子的煩惱,貧僧稍有淺見,一句相告。”
“說。”
“點背不能怪社會,孩子教不好,和時代有什麽關系。”
“說得好有道理。”祖奶奶撇了撇嘴角。
她望着佛像默然不語,片刻後,輕聲道:“人欲,興之所倚,亡之所以。天機,衆生因之往複,滅世爲之而起。”
......
大雄寶殿外,陰沉沉的烏雲壓在衆人頭頂,天氣悶熱,預報說今天午後有雨,看這天氣,一場大雨說來就來。
青磚鋪設的廣場,擺着一張張桌椅,提供茶水、點心、水果以及冰鎮啤酒。會場左右拉着兩條紅豔豔的橫幅。
左邊:熱烈歡迎無雙戰魂來此鑒臨指導。
右邊:天下血裔是一家和諧友愛你我他。
座談會由無雙戰魂發起,地點選在兩華寺,主辦方是寶澤集團。
邀請人囊括了七大家族,道佛協會的名宿,以及名望不錯履曆清白的散修。
作爲主持人的王老二不停的在各大勢力之間周旋,插科打诨,會議本該開始,無雙戰魂卻遲遲不出,場内有人對此頗有微詞,神色不滿。
誰不高興了,王老二就出面安撫,好些好話。
王老二瘦削黝黑,外表看去像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年農民,兩華寺俗家弟子出身,師父是佛頭的第十八個徒弟,法号普光,精研金剛經與不動明王印,年輕時下山曆練,闖下偌大威名,诨号:大力金剛。
王老二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但得了師父的真傳,還兼修了多門硬功,其油滑玲珑的性格與功法恰好相反。雷電法王讓他主持這次座談會,除了他和兩華寺的關系,再就是八面玲珑的性格很适合做在中間充當潤滑油。最不濟的,真要鬧出什麽亂子,他也是茅坑裏的石頭,非常抗揍。
“座談會開不開了,不開走人了。”
“擺譜了不是,既然有求于我們,就别端架子啊。”
“哼,這才剛出世,就想着号令天下了。”
會場各處都傳來不滿的聲音,王老二疲于應對。
“哐!”
大雄寶殿的門推開,熱褲體恤,鄰家女孩打扮的祖奶奶跨過高大門檻,出現在衆人面前。
嘈雜的聲浪頓時一窒,場面安靜下來。
時隔二十年,李家的女子戰魂重現世間,當年見過她的年輕人,都已經成了中年大叔。而中年大叔,已兩鬓斑白。老人則變的更加垂垂老矣。
她,依然風華正茂。
佛頭緊随其後,身披紅色鑲金邊袈裟,面容古拙。
佛頭和祖奶奶坐在“大雄寶殿”匾額下方的兩張大椅上,台階下的廣場,則是數十位“首領”級人物。在場的幾乎沒有年輕一輩,都是各方勢力裏能一錘定音的人,最不濟也是第二三把交椅的大佬。
人員到齊,老王二拿起桌上的麥克風,咳嗽一聲:“歡迎大家參加這次的座談會,衆所周知,萬神宮出世在即,很慶幸,因爲這是屬于我們的機遇。也很不幸,這是屬于我們的災難。”
“萬神宮每次出世,必然掀起腥風血雨。八十年前妖道忘塵留給我們血裔界的傷痕猶在,而二十年前李無相造成的動蕩則近在眼前。”王老二痛心疾首:“妖道忘塵咱們不去說了,禍亂天下的豎子。但李無相的隕落委實太可惜了點,還有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可不都是各位的族人嗎。”
“寶物有德者居之,李無相沒這麽命,自尋死路而已。他要是交出寶物,沒人會爲難他。”有人說。
他的一番話,引來衆人的附和。
說話的人穿黑色武道服,頭發花白,眼神兇厲,是吳家的家主胞弟,血裔名單排名第60,斬魂刀吳啓林。
“吳老言之有理,”王老二習慣性油滑一句,道:“可寶貝也是人家自己憑本事取的,憑什麽交給你們。”
吳啓林冷哼一聲:“我們也是憑本事搶的。”
“這話說的都不體面了。”王老二痛心疾首,舉着話筒,“時代不一樣了,這年頭哪還流行打打殺殺,爲了杜絕悲劇的重演,爲了維護社會的和平。公司和戰魂前輩商議之後,決定和大家共享萬神宮。”
底下一片嘩然,衆人交頭接耳。
“怎麽共享?”
“萬神宮在哪裏都不知道。”
王老二微微一笑:“如你們所料,無雙戰魂知道萬神宮在什麽地方,一旦萬神宮開啓,她會帶你們進去。但她有一個條件。”
幾名僧人将一份合約發給在座的大佬們。
王老二笑道:“很簡單,隻要諸位代表各大家族,在上面簽字,保證在萬神宮開啓之前,絕對不傷害李家傳人,不再監視他,不打他注意。大家都是爲了萬神宮,既然戰魂願意公開萬神宮的位置,就沒必要揪着李家傳人不放,是不是這個理?”
各大家族的話事人、佛道兩派的掌門、主持翻閱着合約。
明明是發起人的祖奶奶,此時靠在太師椅,翹着二郎腿,與曾孫發短信。
祖奶奶:“最近有沒有接任務?公司換誰保護你了?”
幹一行愛一行:“最近沒去執行任務,我在公司苦修呢,祖奶奶我可厲害了,你剛走,我就打敗了一個外國佬,還幫公司解決了一大難題。”
他倆是用微信聊的。
幹一行愛一行:“祖奶奶去哪裏了?”
祖奶奶:“和各大家族的話事人開會,他們老惦記着你也不是個事兒。”
幹一行愛一行:“祖奶奶準備怎麽做?”
祖奶奶:“我跟他們說,萬神宮開啓的話,我會帶他們去,但在開啓前,不能傷害你了。”
幹一行愛一行:“我的奶,親生的奶。【感動】”
李羨魚發了張圖片過來,是一隻科技感十足的遊戲頭盔。
幹一行愛一行:“孝敬祖奶奶的,另外,孫兒有個小小的疑惑,您不是說,不知道萬神宮在什麽地方嗎。”
祖奶奶嘴角翹起,噼裏啪啦打字:“【摸頭表情】乖,沒白疼你。另外,我肯定不知道萬神宮的地址啊。”
幹一行愛一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老子吓的小魚幹都掉了表情】”
祖奶奶:“你信,他們不會信,與其讓他們沒玩沒了的糾纏,不如先穩住這群家夥。你趁機猥瑣發育。”
幹一行愛一行:“說的好有道理,可我爸當年那麽屌,不也一樣死翹翹?”
祖奶奶:“蠢貨,你爸的事不一樣,他确确實實進了萬神宮,得了寶貝,就像拿走屠龍刀的金毛獅王。而你隻要死不松口,他們想知道萬神宮的位置,就不會殺你。這叫做緩兵之計。”
她知不知道萬神宮的位置,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認爲她知道。那她不知道也得知道。與其讓初出茅廬的曾孫受盡壓迫和威脅,還不如虛張聲勢,給他争取點喘息的時間。
萬神宮何時開啓,沒人清楚,也許幾個月,也許一年,也許更久,這段時間,足夠李羨魚成長起來。
各大家族的話事人快速浏覽完合約。
“沒問題的話,簽下名字,蓋章,這次座談會圓滿結束。”王老二大聲說。
“陳家不同意。”陳家的話事人淡淡道。
“沈家不同意。”
“王家不同意。”
......
“黃雲觀不同意。”
“卧牛觀不同意。”
除了佛門的諸位主持,七大家族的話事人,以及道教的衆掌門,同意者竟然不足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