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志恒橫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放心,我還沒到見錢眼開的地步,前提是把人救出來,可是這些錢便宜了綁匪,倒不如便宜我們,三十萬美元,足夠買下我們兩支車隊了。”
季宏義心裏一松,錢财當然誰都愛,可他還是有底線的,受師命爲營救魏鴻德奔走,如果最後人沒有救出來,那這錢拿着也不踏實。
甯志恒也是如此,他雖然想要這筆錢,可那是準備從綁匪的手中奪過來,這些綁匪自然都不是良善之輩,殺了他們也是爲民除害,還能白白掙下三十萬美元,又何樂而不爲?
甯志恒接着問道:“你都調查到了什麽?”
季宏義這兩天也沒有閑着,發動手中的力量,暗中查找綁匪的蹤迹,以他的能力當然也是有所收獲。
“根據魏家人的描述,綁匪是開着兩輛轎車逼停了魏鴻德的座駕,然後下車用槍劫持了魏鴻德,一共有八個人,每個人都手持短槍,爲首的那個綁匪,是上海本地口音,我初步判斷,這些人應該是本地的青幫弟子。”
“嗯!”甯志恒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手法倒是行家做的。
轎車在上海雖然常見,但也是因爲上海經濟發達,富商巨賈衆多,所以一般人也是沒有能力購買到的,外地來的江湖客作案,很難一下子搞到兩輛轎車,而且武器裝備齊全,又是上海口音,這樣的人多半都是本地的青幫弟子。
尤其是上海青幫一直以來都有綁架勒索富商的傳統,這一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甚至當年的青幫大頭目嶽生就是其中的後台之一,後來嶽生開辦銀行,因爲資金不夠,幹脆親自上陣,用這一套手段對付上海灘上的名流達人,這些人無奈之下,隻好紛紛注資銀行,并将自己的存款存放在嶽生的銀行裏,自那以後,嶽生正式踏入金融界,擺脫了以往青幫頭目的桎梏,借用資本的力量,實力迅速壯大,最後成爲上海的地下皇帝。
可以說,整個青幫的各個堂口都有涉足這個行業,就連蘇北幫的顧軒當年也是做過此類事情,隻不過現在收手不做就是了。
“你認爲是哪裏的堂口?法租界?還是市區?”
“我覺得應該是市區那邊的人幹的!法租界這幾年來發展的很快,各個堂口裏的幫衆日子能過得去,一直以來都還算安分,而且兩大租界關聯在一起,魏鴻德背後是英國領事撐腰,在租界裏沒有人敢得罪他,所以我覺得市區那邊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之後查訪了一些附近的市民,在案發之後,有人看見魏鴻德的轎車向蘇州橋方向行駛,後來我找到了當時在蘇州橋頭關卡上執勤的一名守衛,他也看到魏鴻德的轎車進入市區。”
甯志恒原本也是懷疑市區的青幫弟子,可是季宏義能夠這麽輕易找到綁匪的行蹤,還是讓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出聲問道:“綁匪竟然沒有丢棄魏鴻德的轎車?他們就這麽明目張膽開着肉票的車過了蘇州橋?”
季宏義點頭說道:“開始我也是很懷疑,不過想一想也可以解釋的通,魏鴻德不是一般的富商,敢打他主意的人,絕不是尋常人,不是背景深厚,就是被錢給逼紅了眼,甚至二者皆有之。
而且魏鴻德的座駕可是出了名的豪華,是美國别克轎車的最新款,一色的純白,當時足足花了八千美元,請英國領事用外交渠道購買的,這在租界裏也是少見的豪車,那名關卡上的守衛能夠認出魏鴻德的車,就是因爲這一點,綁匪舍不得丢棄,也是可以理解的。”
八千美元!這可真不是一筆小數目,普通人幾輩子都無法積攢下來的财富。
甯志恒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的說道:“這些綁匪手法也太粗糙了,竟然敢這麽做,有可能是舍不得丢棄這輛價值貴重的豪華轎車,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并沒有太顧忌魏鴻德的身份,做的有恃無恐。”
“您說的對,我也是這麽覺得,在市區裏,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膽子的人可不多,最有可能作案的就應該是七十六号,他們背靠着日本人,根本不顧忌英美的勢力,尤其是英國人,現在被日本壓制的很厲害。
而且七十六号自從成立以來,爲了榨取錢财,不擇手段,敲詐勒索富豪商賈已成習慣,他們綁架魏鴻德,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有道理!”甯志恒贊同季宏義判斷,七十六号特工總部的特務們在市區裏仗勢欺人爲非作歹,做起事情來肆無忌憚,根本沒有底線,除了日本人他們不敢惹,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裏。
“應該是吳世财的手筆,綁架勒索之類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做的,這個家夥心狠手辣膽大包天,爲了錢什麽事情都敢幹,也隻有這樣的人才會打魏鴻德的主意,我會讓人調查一下他近期的活動情況,看一看魏鴻德是不是真的在他手裏?”
甯志恒決定讓木魚來做這件事情,木魚小組在七十六号特工總部内部發展的很好,在吳世财的身邊也有眼線,調查這些事情應該不是難事。
季宏義也是知道情報科在市區有自己的情報網絡,做這些事情當然比自己方便,開口說道:“那要盡快,原先約定的時間就是今天晚上交錢贖人,可是因爲魏家人一時湊不齊這麽多美元,綁匪給寬限了一天時間,約定好明天晚上十點,再晚就要對魏鴻德下手,真要送回一隻手掌來,我回去也沒法跟師父交代。”
甯志恒擡手看了看時間,點頭說道:“我來想辦法,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如果在明天晚上之前找到了魏洪德的下落,那我們就動手,救出魏鴻德,收了這筆錢,如果沒有找到,那就按綁匪的要求交錢贖人,先救出魏鴻德,保證他的人身安全,之後再慢慢查找,我就不信這些錢還能飛了!”
甯志恒并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對于情報科的能力來說,奪下這筆巨款并不是難事,他也不想爲此真傷了魏鴻德,畢竟魏鴻德不是什麽漢奸商人,以往無冤無仇,謀了他的錢,再誤了他的性命就有些過了。
季宏義心中有了數,趕緊點頭領命。
甯志恒揮手示意,讓他去向左柔領取需要的美元,季宏義起身向甯志恒頓首行禮,趕往左柔的辦公室。
不多時,季宏義就提着一個皮箱離開了譚公館,左柔随後也從大門走出,來到甯志恒的面前坐下,輕聲說道:“總共十五萬美元,幸好我一直常備着一些外币,不然還真有些吃緊。”
甯志恒微微一笑,打趣的說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筆錢花出去,很快就能收回來,再說,這點錢還能看在你左大管家的眼裏?”
左柔聞言也是展顔一笑,她主管情報科财務以來,手中管理的錢财難以計數,慢慢地眼界也随之提升,這些錢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堆數字而已。
不過左柔還是提醒道:“這半年來,我們在物資的投入上越來越大,花出去的錢就像流水一樣,往年多少還有一些結餘,今年估計剩不下什麽了,你看,是不是控制一下?”
甯志恒知道左柔的意思,之前向他彙報的時候,就已經把情況講的很清楚。
上海走私渠道雖然利潤極爲豐厚,可是情報科需要花銷的地方也多,疏通和維持渠道的花費,收買日本高層的好處費,還有情報市場方面的巨大投入。
其中投入最大的還是物資方面,運回國統區的物資,因爲有一半都是送往長沙前線的,這些物資基本上都是白送,有時候就算是拿回一些錢,也就是收個成本,這也是黃賢正和保定系高層之間商定好的條件,這些物資都要優先補充到了這些高層的軍隊中。
當然其中肯定有被這些高官貪墨的部分,不過雁過拔毛,謀取私利,國黨政府上下都是這樣的風氣,甯志恒也無力回天,他隻盼望着這些物資裏有一半,哪怕一小半能夠用到抗日前線,也不枉自己這一番心血。
這樣一來,掙得多也花的多,實際上左柔手中的資金并沒有想象的那麽多,而且這半年來,甯志恒下令加大前線的物資補充,藥品,鋼鐵,汽車,汽油等各種緊缺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長沙,好幾次都是幹脆連車帶貨一起留下,這是連本錢都賠進去了,所以這方面的缺口實在是太大,至于以情報科這樣豐厚的家底,都有些支撐不住了,所以左柔不得不提醒甯志恒早做安排。
甯志恒一聽,當即搖頭說道:“絕不可以,不僅不能減,物資的投入還要加大,有絕密消息表明,緬甸方面的運輸渠道很快就會被切斷,我們上海這邊就是最後一條補給線了,這樣一來,我們必須要再加大運輸量,而且現在還不隻要運往長沙,張長官的第四戰區也要我們來負責,而且要求優先補充,我們的擔子又重了!”
聽到甯志恒的話,左柔頓時臉色一苦,這樣一來,接下來的資金情況會更加緊張,她忍不住再次說道:“我們現在情況你也清楚,今年的收入總算還有結餘,可要不是去年你從重慶帶回來的那一百萬,我們還真剩不下多少,如果還要再加大投入就要動用儲備金了,總要量力而行才好。”
看着左柔一臉的擔憂,甯志恒輕歎了一口氣,他當然清楚這些情況,如果不是因爲這樣,他又怎麽會去打這三十萬美元的主意,還不是因爲手中确實有些緊張了。
可是目前的局勢容不得他退縮,思慮片刻之後,他還是堅持說道:“我們沒有選擇,如今國際局勢惡化,美國人袖手旁觀,英國人自身難保,眼看緬甸運輸線吃緊,我們必須要不計代價的支援前線,當初建立這條物資渠道的初衷,不就是爲了這一天!”
說到這裏,他對左柔微微一笑,語氣一緩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實在不行,我就拉下臉去,和七十六号一樣,把這大上海上上下下挨個敲打一遍,随随便便也收他個百十萬,反正日本人搶東西也是搶習慣了!”
這當然是戲言,不過左柔還是被他逗得一樂,莞爾笑道:“還沒到你說的地步,還能真讓你去當綁匪?光是咱們庫房裏那些珠寶黃金也能支撐一陣子,不過說實話,确實要想一些别的辦法了。”
“你放心,資金方面我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你這個大管家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