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純平哈哈大笑,握着甯志恒的手,開口說道:“那就太好了,藤原君,說起來當初分别之日太過倉促,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詳談,今天大家相聚,正是時候!”
說完,大手一揮,大家簇擁着上原純平離開火車站,直奔吳江大酒店。
甯志恒爲了上原純平的到來早就準備了多日,提前數日就訂下了吳江大酒店,在酒店各處都燈結彩,挂滿了歡迎的标語。
酒店的大廳裏早就擺滿了酒席,大家紛紛落座,多田直彌中将作爲駐軍司令官,走上前台緻歡迎詞。
然後就是上原純平上台和大家簡單地說了幾句,歡迎宴會正式開始。
甯志恒早就請來了上海最好的藝人和明星,還有日本表演團體,紛紛上台表演,場面異常的熱鬧,讓整個宴會的氣氛都非常融洽。
前台正對着的中間的大餐桌,自然是歡迎上原純平的主桌,日本社會階層等級森嚴,這裏都是上海層次等級最高人物陪同,多田直彌中将和幾名少将軍官坐在左側,右側則是黑木嶽一和甯志恒,還有憲兵司令官勝田隆司大佐。
黑木嶽一本來不願意留在這裏,但是上原純平執意相邀,他也不好推辭,甯志恒作爲頂尖貴族藤原家的子弟,又是上原純平的忘年之交,再加上如今藤原會社在上海商界的霸主地位,兼之又是東道主,當然有資格坐在這裏。
憲兵司令官勝田隆司雖然是大佐,但是他是監管軍隊的特殊部門主官,又是甯志恒的至交好友,在甯志恒的刻意邀請之下,也順理成章的坐在主桌的位子之上。
至于其他人,就遠遠夠不上這個層次了,就是上原純平的直屬部下,負責軍事情報處的主官植村高志大佐,也隻能排在旁邊的餐桌,不敢有逾越之舉。
席間上原純平對軍方将領多加安撫,溫言鼓勵,多是公式化的言談,可是轉頭對黑木嶽一和甯志恒就是另一個态度,完全就是友人之間的說笑言談,親切友好之極。
親疏之間一目了然,幾位将級軍官對此都是暗自點頭,藤原會長果然和上原純平中将情誼深厚,不同一般。
酒席宴間,其他高層人物紛紛前來和上原純平見禮,上原純平開始還一一回應,後來有些不耐,甯志恒就幹脆出面爲之出面作答,俨然作爲上原純平的代言人,談吐舉止應對自如,讓上原純平也不禁暗自點頭,當初那個腼腆文靜的少年郎,幾年不見,也曆練的如此沉穩,真是時事弄人啊!
整個接風宴會一直舉行到深夜,這才各自興盡而歸。
甯志恒和黑木嶽一陪同上原純平一起回到了他原先的住所,這處住宅是淞滬會戰之前,劃爲上原純平居住的一處别墅。
上原純平這個級别的将領,家屬都可以随軍,但是上原純平身爲情報部門首腦,工作性質特殊,所以家人都留在了日本國内,他隻是一個人住在這裏。
整棟别墅,除了一支衛隊,就隻有兩個老傭人跟随,顯得頗爲清淨。
上原純平今天心情大好,有些餘興未盡,便又邀請甯志恒二人小坐片刻,三個人在書房裏斟茶閑聊。
“黑木君,淞滬大戰之後,我去南屋書館看過,那裏已成廢墟,我知道這是你多年的心血,被戰火毀去,殊爲可惜,你放心,我這一次回來,一定爲你重新修建一處書館。”上原純平笑着說道。
黑木嶽一擺手說道:“上原君,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不麻煩你了!”
“怎麽,你我二人還客氣什麽?我明天就下令上海市政府開始修建,你不必推辭!”
黑木嶽一指着甯志恒說道:“藤原君已經爲我重新修建了書館,更難得的是,他找到了原來的設計圖紙,修建的新書館和以前一模一樣,我非常的滿意。”
“哦!”上原純平轉頭看向甯志恒,心思電轉,這個年輕人做事重情重義,隻爲了當初黑木嶽一的知遇之恩,便不惜花費這麽多心思和财力,以求報答,真是殊爲難得!
想到這裏,他對心中的那件事情,也已經暗自有了答案,開口說道:“藤原君有心了!你這兩年來的變化,讓我刮目相看,當初那個才華橫溢的文學青年,如今已經成爲富甲一方的商業巨魁,我在南京都聽說,藤原會社這兩年來在上海大展拳腳,生意做的興隆發達,真不知道這兩年裏,都發生了什麽!”
上原純平這兩年一直在軍中前線作戰,直到兩個月前從武漢回到了南京,才有機會了解上海的局勢,當他聽說藤原會社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是自己小友的産業,直到看到藤原智仁這個名字,這才反應了過來。
作爲情報部門的首腦,他的消息靈通之極,一聲令下,很快就有人把藤原會社的一些情況送到了他手裏,藤原智仁在商業上的表現,讓上原純平也不禁暗自詫異。
甯志恒自然知道,像上原純平這樣級别的情報頭子,自己的那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人,事實上,那也沒有刻意的隐瞞,在上海,藤原會社已經成爲事實意義上的商業霸主,這是個衆所周知的事情。
甯志恒苦笑一聲,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緩聲說道:“将軍,所謂時事造人,我原本也是想尋找一處安靜之地讀書習文,可是身在亂世,總要求生活的啊!當初爲求生計,無奈爲之,結果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的局面,想一想,我都覺得如一場夢,讓将軍見笑了!”
上原純平緩緩的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兵荒馬亂的歲月裏,一個文弱青年漂泊異鄉,孤苦無依,到底經曆過什麽,才蛻變至此,想來也是艱苦掙紮,辛酸自知。
“藤原君,有件事情我想問一問你,我兩個月前接到國内家中來信,說是有人向我的家人惠贈了一處頗爲奢華的别墅,還有幾處商鋪,來人放下了房産屋契,隻說是爲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就匆忙離開了,我們家人不知所以,就寫信向我證實,我多方查找,也沒有找到此人,這件事情和你有關系嗎?”
上原純平今天把二人留下來,主要就是爲了詢問這件事情。
上原純平出身平民家庭,家境平常,後來他在軍中逐漸闖出局面,家中的環境也才慢慢好了起來,但也不過就是中上水平。
畢竟在日本國内人口日漸增多,經濟情況逐漸衰落,民衆怨聲四起,整體環境并不太好,不然日本高層也不會急于發動侵華戰争,轉移階級矛盾,以平息民聲。
在這大環境下,上原純平家中的境況也隻能說一般,突然有人送上大筆的房産店鋪,還都是以上原純平家人的名字剛剛購買的,還沒來得及詢問,來人放下房契,撂下一句話就走了,這頓時讓上原純平的家人們吓得不輕,這才急忙寫信詢問上原純平。
上原純平接到書信時候正是從前線回到南京,也是摸不着頭腦,不明所以,後來正好藤原會社的調查報告送到手中,這才突然聯想到了藤原智仁身上。
對方所說的報答救命之恩,正好可以應證到藤原智仁身上。
要知道上原純平的工作性質是以偵緝抓捕違法違紀的軍人,敵方的間諜特工爲主,他這一輩子可以說抓過人,殺過的人都是不計其數。
要說仇家那是遍地都是,可是出手救人的情況幾乎沒有,凡是被情報部門盯上的,哪有好下場?
其實這種情況,中外都一樣,隻要是做情報工作的哪個有好下場?不就是因爲做這種工作,都是結仇結怨,哪有與人爲善的?大家都是因爲這種人手握特殊權力而心生畏懼和厭惡,有機會的時候恨不得要踩上一腳,落井下石。
所以想當孟嘗君,就别做特務這一行!
上原純平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他位高權重,處事嚴厲,下手處置别人的事沒少做,平時哪裏結過什麽善緣,更不用談什麽救命之恩了!
可是偏偏他在兩年前對甯志恒有過救命之舉,當時大戰将起,日本人準備征發青壯送往前線,上原純平愛惜藤原智仁的才華橫溢,這才破例提前把消息透漏給了藤原智仁,囑咐他及時逃離上海,躲過了一場戰火之災。
現在又看到藤原會社的資料,想來接受過自己救命之恩,又有經濟實力,将這麽多的房産商鋪饋贈給自己家人的,好像就隻有藤原會社的會長藤原智仁了。
所以他今天才直言詢問,想徹底搞清楚這件事情。
他的話語一出,就是一旁的黑木嶽一也是頗爲驚訝地看着甯志恒,他知道,以這位小友的爲人秉性,是完全做的出這樣湧泉相報的事情的,自己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甯志恒聞言,忍不住臉色一紅,半晌之後有些腼腆的說道:“此事确實是我所爲,當初若不是将軍愛惜,破例将軍中機密相告,才讓智仁有機會及時逃離上海,前往香港發展,躲過一劫,我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所以我一直想報答将軍的救命之恩,可我知道将軍您向來爲人嚴謹,絕不會收下我的惠贈,再說您一直在前線,你我難得相見,我相報無門,所以才托人在國内以您家人的名義,購買了一些産業送于府上,這件事還請将軍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