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承認了?”裴泰接着問道。
鄧元凱臉色難看極了,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裴泰冷冷地說道:“我不是齊經武,我不如他,不然早就殺了崔光啓這個混蛋,爲兄弟們報仇了,也不會讓他活這麽長時間。”
裴泰頓時無言,好半天才緩聲說道:“我也佩服齊經武,以前在行動隊的時候,我和他的關系還不錯,他平時不愛說話,可沒有想到最後能做到殺身成仁,的确了不起,可惜我做不到。”
兩個人半天沒有說話,也不知心中都在想些什麽,最後鄧元凱開口問道:“是崔光啓來讓你來抓我的?他應該自己來。”
裴泰眼神一黯,搖了搖頭說道:“處長不知道這些事情。”
看着鄧元凱疑惑的眼神,裴泰接着解釋道:“當時處長讓我調查你去槍擊現場情況的時候,我并沒有告訴他你的異常,當時我隻是心中懷疑你,但不想讓處長知道,後來我自己偷偷地跟蹤你去藥店的事情,也沒有告訴他。”
鄧元凱聽到這裏,不禁有些奇怪,開口問道:“你沒有告訴他?那爲什麽昨天晚上,他執意要我吃那碗馄饨,大家都是明眼人,他這是在懷疑我,隻怕兄弟們也都是心知肚明,都知道崔光啓在試探我!”
裴泰猶豫了片刻,沉聲說道:“這不能怪處長,他現在對誰都不相信,就算是我夜裏值班,有一次進屋的時候,他也是舉槍相對,何況你還是有些破綻的!”
鄧元凱心頭一沉,接着問道:“昨天晚上,你是故意打斷我的下毒動作的?”
裴泰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你要投毒,取那幾碗馄饨的時候,就一定會做手腳,所以一直盯着你,最後那一碗你肯定會想辦法給處長端過去的,所以就…”
“那你爲什麽當時不揭穿我?”鄧元凱奇怪地問道。
裴泰眼睛一瞪,低聲吼道:“我爲什麽要揭穿你!當時我怕你一時心頭起疑,做出傻事,還搶着要替你吃那碗馄饨!”
聽到這番話,鄧元凱這才放下心來,裴泰是帶着善意來,他并不想揭穿自己,甚至試圖爲自己掩飾。
想到這裏,鄧元凱慢慢地放下了高舉地雙手,淡然的說道:“那你現在用槍指着我,到底想怎麽樣?”
裴泰愣了片刻,最後說道:“鄧哥,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上沒有父母雙親侍奉,下沒有老婆孩子挂念,這輩子隻能跟着處長,一條道走到黑了!可是你不一樣,你不願意當漢奸,你還可以走啊,這天下大了,那裏不可以去?你偷偷回去把老婆孩子接上,去一個總部特工找不到你的地方,這樣不好嗎?處長是我的大哥,你是我的師父,我不想看着你們自相殘殺,你遠遠地離開這裏,這樣對大家都好!”
鄧元凱靜靜地看着這個小兄弟,不由得心中一陣感激,裴泰是想全了兄弟之情,師生之誼,可是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自己隻身逃回去,難道讓一大家子人跟着自己東躲西藏,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躲避軍情處特工的追捕,再說以軍情處的實力,自己拖家帶口,就是逃到中國任何一個地方,也難躲過他們的搜查,一旦被抓住,自己的這一家人還能活着嗎?
可是現在自己必須要走,裴泰已經知道了自己意圖刺殺崔光啓的事情,他現在不說,不代表他以後不會說,自己留在上海,就等于把自己的一條命交在了裴泰的手裏,随時都有殺身之禍,誰知道自己一覺醒來會不會被人用槍指着,帶到崔光啓的面前。
不得不說,這一次崔光啓出賣了所有的戰友,有的戰友拼死抵抗,絕不投降,有的戰友甯願自殺,也不願意背叛國家,但是也有的人爲了活命,俯首認命當了漢奸,這些變故,也讓剩下的這些特工們心中的那些堅持,都成了笑話。
鄧元凱不會再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别人的手裏,他現在誰也不相信,哪怕是眼前一臉誠懇的裴泰!
看來自己必須要走了,可又不能這樣空着手走,不然就是逃回去,總部的特工也不會放過他,一樣也是要死。
鄧元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那好吧,小泰,你說的有道理,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我聽你的,明天就走,不過你可要爲我打掩護,不然我怕崔光啓不會放過我!”
裴泰聽到鄧元凱點頭答應,不由得心中歡喜萬分,這兩天他一直都在爲這件事情左右爲難,最後才想出了這樣一個解決方案,這樣對大家都好。
“太好了,我來爲你打掩護,你找機會離開,你有偵緝處的證件,可以自由出入上海,沒有人會攔你,偵緝處這裏,我就說你又生病了,爲你拖一天的時間,足夠你離開了上海,怎麽樣?”
“就這麽說定了,我們兄弟好聚好散!”鄧元凱輕歎了一聲,舉出手來示意。
裴泰猶豫了一下,這才将手中的短槍收了起來,也舉出手去,與鄧元凱的虎口相接,重重地握在一起,這才慢慢地松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鄧元凱眼睛突然看着裴泰的身後,臉色大變,驚恐地低呼一聲:“處長,你?”
裴泰心神大慌,腦袋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看,他可是背着崔光啓來和鄧元凱攤牌的,沒有想到崔光啓竟然會找到這裏來。
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是圈套,鄧元凱要對他下手!
可惜他還是遲了一步,鄧元凱就隻需要他失神地短短的一瞬間。
就在他轉頭的一刹那,鄧元凱的雙手一翻,右手在左手腕一摸,一道鋼絲閃過幽光,同時合身一撲,将鋼絲兜在裴泰的脖頸之處,以極快的速度盤繞了一圈。
裴泰此時大驚,他以前就知道鄧元凱就有這一招制敵手段,可是一個疏忽,還是着了鄧元凱的道,這是要殺人滅口!
他本能地試圖用手去扣纏繞在脖子上的鋼絲,可是晚了一步,鋼絲已經死死地勒在脖子上,深深的陷入肌肉之中,劇烈的疼痛從脖子上傳來。
裴泰試圖發出聲音呼救,可是氣管和喉嚨被緊緊地勒住,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覺得腦袋裏的血液快要爆炸了一樣,他畢竟是受過訓練的特工,危急時刻還保留着一份清醒,幹脆放棄了對脖頸的防護,暗憋出一口氣,右手向自己的腰間摸去,準備掏槍還擊,可是手上的氣力越來越小,堪堪摸到了手槍,卻再也無力拔出來了。
鄧元凱身高力大,又是搏擊高手,他的這個殺招從沒有失過手,自然知道應該怎麽快速置人于死地,他用力将裴泰的身子拖倒,右膝蓋頂在裴泰的後頸,雙臂較力,裴泰脖子上的鋼絲越來越緊,意識在極短的時間裏模糊,很快就喪失了抵抗能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鄧元凱眼看着裴泰身子慢慢變軟,最終雙手無力的耷拉着一邊。
過了良久,鄧元凱這才雙手一松,收回了膝蓋。
裴泰的身子像一個面團一樣,斜斜的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半點聲息!
“小泰,對不起!”
鄧元凱惶散無神地站在當地,嘴裏喃喃地說道,他從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今天已經别無退路,隻能以死相拼了。
既然必須要殺崔光啓,裴泰就不能留下活口,否則就是刺殺崔光啓成功,裴泰也會殺了自己爲崔光啓報仇,一旦動起手來,驚動了他人,自己就無法逃離上海了。
裴泰也是搏擊的好手,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年紀還比自己輕,如果不下死手,稍有松懈,死的就是自己,可是他不能死,他還要回家和親人們團聚!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看着裴泰睜得大大的眼睛,心中愧疚難言,可是彼此之間立場不同,最後隻能相互殘殺,他又何嘗願意這樣,親手殺死自己的學生和兄弟!
“下輩子我們再當兄弟!”
鄧元凱的眼中滴下一行熱淚,用手蓋在裴泰的臉上,輕輕爲他合上了眼睛。
現在不能再耽誤了,裴泰是崔光啓的随身心腹,現在已經死了,崔光啓隻要長時間沒有看到裴泰,一定心中起疑,自己必須抓緊時間動手刺殺此賊!
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裴泰會直接找他攤牌,逼的他殺人滅口,他現在沒有時間設計和布置,隻能倉促行動了。
鄧元凱當下将裴泰的身子托起,放在沙發上,然後将衣架上的外套蓋在他的身上,這樣是有人進來,也會以爲裴泰在沙發上睡覺。
然後自己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下微微散亂的頭發,又認真檢查了手腕中的鋼絲,這是他的殺手锏,自己今天就要用這個利器取崔光啓這個叛徒的性命,因爲這樣不會發出太大的動靜,方便自己得手後逃離現場。
可是他知道,崔光啓的身手可比他強,如果自己沒有在趁對手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制住對方,就必須要使用槍械了。
他又把腰間的手槍掏了出來,退出彈夾,仔細檢查裏面的子彈,然後再合上彈夾,小心地放回腰間,将衣擺放下,仔細确認沒有破綻。
但願一切順利,如果最後逼不得已使用的槍支,那麽無論刺殺成功與否,那自己都隻能以身殉國,殺身成仁!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也算是自己用這條命洗刷之前投敵叛國的恥辱。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生死間的大恐懼再一次考驗着自己。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要是不搏一搏,死的一定是自己,他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