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志恒聽到了遊老六的話,頓時心頭一動,上海灘上的聞人,素來有地下皇帝之稱的嶽生竟然想要見自己。
他斜眼看了看遊老六,嘴裏不禁輕笑道:“老六,看來這是财帛動人心,咱們這些浮财讓你的大佬給盯上了!”
甯志恒隻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甯志恒在軍事情報調查處是極有影響力的骨幹,可是在外面可是名聲不顯,如今國軍幾十萬大軍守在上海,誰會注意一個小小少校的存在。
肯定是因爲這批物資的原因,身邊窺伺的餓狼太多,遊老六終于壓不住場子了,隻怕這些窺視者中,還有他的這位大佬嶽生,畢竟,這可是一筆潑天的财富,任誰也難以不動财心!
甯志恒沒有說話,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老實說,他對這些幫派分子是頗有不屑的,真要是有人想要對付他,甯志恒是不介意動手殺人的!
一味的退讓,隻會讓人都以爲自己是個軟柿子,看中了就想來吃一口,到最後想吃肉的越來越多,更難以招架了,事情隻會越來越糟糕。
而且甯志恒的性格強勢,更不可能讓别人敲詐到頭上,如今手中自有一班人馬,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特工,自己又是首屈一指的行動高手,更别說自己現在是上海軍事情報站副站長,還有保定系這塊招牌,随時可以再調撥補充人馬,可以說對這些個幫派分子,他是絲毫不懼的!
可這上海第一大亨嶽生,卻唯獨是個例外,因爲這個人手眼通天,竟然和自己的頂頭上司,也就是處座,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交情極爲深厚,就連這一次蘇浙别動隊,竟然也是嶽生和處座聯手創立組建的。
别動隊裏面的幫派人員,就是嶽生從青幫裏挑選出來的,能打能殺的青壯幫衆組成,期間更是出錢出力,前後奔走,爲蘇浙别動隊的建立,出了極大的氣力,甚至就連甯志恒現在用來運輸物資的三十輛卡車,都是組建之初嶽生捐獻的的。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物,甯志恒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真要是動手撕破臉,自己肯定是占不着便宜,最後就是他一狠心除了嶽生,這其中的後果,也是自己所難以承受的。
不過嶽生想要就這樣搶他嘴裏的肉,那也是不夠格的,甯志恒不是不能除了嶽生,隻是怕後果難料,處座怪罪下來,自己難以交代。
可要是嶽生真的獅子大開口,硬要奪這筆橫财,那最後甯志恒也隻能是下狠手除之了。
遊老六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尴尬,甯志恒的話很直接,但确實說的沒錯,這段時間遊老六大批量的出手貴重物資,所賺得的利潤極爲可觀,當然也給了自己的師父嶽生一份孝敬,可是嶽生沒有看上那份孝敬,而是想直接拿走這個生意。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嶽生的爲人,平時斷不會做這種事情,可是今天傍晚時分,就真的把遊老六給叫了過去,一開口直接就要遊老六把貨源的賣家喊出來,面對嶽生大佬的積威壓迫,遊老六隻能将甯志恒交代了出來。
他可以不怕任何人,但唯獨對自己的師父嶽生,是不敢有絲毫的違逆,他的一切都來源于嶽生,隻要嶽生一句話,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形,扔回浦東鄉下種地,或者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大隊長,嶽先生的意思就是想和您談一談,其實有他老人家出面,那些一直躲在暗處,瞪紅了眼睛的家夥,也都不敢再多生事端的,您說是不是!”遊老六生怕請不動甯志恒,回去無法向嶽生交差,趕緊努力勸說道。
甯志恒冷哼了一聲,心中罵道,要不是嶽生這個家夥和處座關系密切,老子連你和那些個雜碎一起除了,還真把自己當個角色了。
他手指輕輕地敲擊着桌面,思考了一會,還是不敢真對嶽生下手,既然不能除之,就隻能談一談了,于是終于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就見一見這位上海聞人,看一看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的上午,法租界的一處大宅院,這是一處面積很大的獨棟别墅,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可是進入裏面這才發現,無論是建築材料檔次,做工精細程度,其間裝飾的考究,都是隐隐透出高檔奢華的氣息。
甯志恒這個時候正坐在花園中間的一處陽傘下面,潔白的圓桌上擺放着茶水和精緻的糕點。
他一邊喝茶,一邊靜靜地等待那位聞名已久的青幫大佬。
很快,大廳門打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清瘦男子快步走了出來。
快步來到甯志恒身前,甯志恒也起身拱手相迎。
“嶽先生,久仰了,晚輩拜見來遲,還請先生莫怪啊!”甯志恒笑呵呵的說道。
“哪裏哪裏!甯站長大駕光臨,我這小院也是蓬荜生輝!”這位叱詫風雲的青幫大佬,相貌卻是出乎意外的文弱,笑容和煦,看起來更是讓人感到親切自然,完全不像是一個黑道的魁首,倒像是一個教書的儒雅先生。
他的這句“甯站長”,頓時讓甯志恒眼神一緊。
自己是剛剛上任的上海軍事情報站的副站長,這個消息可是保密的,就是遊老六也是不知道的,遊老六這隻是知道自己别動隊特務大隊大隊長的身份。
因爲他以後的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潛伏下來,他的身份除了軍事情報調查處的高層和上海站長鄭宏伯,對任何人都應該是絕密。
可是這位黑道魁首卻是一言道破,這裏面的信息可就有些意思了。
不用說,應該是處座向這位結拜兄弟交了底,看來處座和嶽生之間的關系真的是不一般啊!這樣的事情都可以透漏,自己之前還真有點别的想法,現在看來是冒失了。
甯志恒心中詫異,可是神情如常,他笑着說道:“嶽先生,不愧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大亨,消息靈通,就連我這個小小的軍情處少校的調遷,您都是了如指掌,真是讓晚輩佩服的緊!”
嶽生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兩個人就在這花園之中的陽傘下相對而坐。
嶽生此時也是臉色肅然,身形端正,對甯志恒說道:“我和玉農兄是患難之交,拜貼的兄弟,就托大稱呼甯站長一聲志恒,可好?”
“自然,自然!”甯志恒連聲答應道,“嶽先生是我的前輩,志恒當面請宜,也是應有之意!”
“那好,志恒,今天我們就開門見山,把事情擺在桌面上說。”
“嶽先生可盡請直言!”
“志恒,其實你我并不是外人,你之前所在的蘇浙别動隊,就是我和玉農兄組建的,這一次上海戰事,我嶽某人是全心全力的支持抗戰的,我名下的所有船隻都沉在了江陰,我門下最好的門徒送去了你們的别動隊,可以說是傾盡了家财,出錢出力,到現在是傷筋動骨了。”
嶽生的這一番話讓甯志恒不由得有些疑惑,嶽生在這一次的淞滬會戰中的表現,的确是可圈可點,算得上是愛國之士,可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就跟我哭窮,是不是交淺言深了?
“嶽先生一片愛國至誠,志恒是由衷的佩服!”甯志恒随口應答了一句,語氣卻是淡然,靜靜地等待嶽生的下文。
嶽生看得出來甯志恒的意思,也就不再兜圈子,直接說道:“再加上我這上千名門徒弟子戰死沙場,這一筆撫恤更是難以支撐,玉農兄也是囊中羞澀,于是就和我提起了你!”
“我?”甯志恒現在才知道,嶽生爲什麽一反常态,幹脆拉下臉皮,搶自己門徒的生意,直接找到了自己要錢,原來竟然是處座的意思。
要知道嶽生這個人在上海灘,是有名的舍财童子,手面一向豪闊,做事講究,自己的弟子被自己推選加入别動隊,參加抗戰,現在犧牲了,自然是要重重的撫恤的,可是這一次确實是資金周轉緊張,有些難以爲繼。
可是處座那裏,也是不會拿這筆錢的,不過處座知道甯志恒這段時間盜取浦東倉庫,手中餘财甚多,于是就幹脆把主意打到了甯志恒的身上,這才将甯志恒的底細告訴了嶽生,讓他想辦法和甯志恒要錢。
甯志恒想一想自己那麽多的孝敬還沒有喂飽處座,還想着從自己的身上割肉,這可真是太他麽狠了!
他不禁暗自惱火,不過既然是處座的意思,自己還真不敢硬頂,他慢吞吞的斟酌說道:“嶽先生,您這麽說就是拿處座來壓我了,也罷,我就聽一聽您是怎麽打算的。”
嶽生其實在和處座商量的時候,處座也清楚的告訴他,甯志恒此人是保定系的背景,性格又強勢,讓嶽生不可逼迫過甚。
嶽生自然是早就有所打算,于是開口說道:“志恒,你放心,和我嶽某人做生意絕不會讓你吃虧,你之前和老六的分賬是二八分成,現在我想要五五分賬,對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