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姒氏一族乃是上古先民的後裔,先祖甚至可以追溯到那人神混居的時代。
他們蒙受天恩,與上古仙神有着不解之緣,縱使是世間最兇厲的仙神【西王母】也不會對他們有任何排斥。
然而就是在這麽一個人人皆龍鳳的家族中,生出了姒雲這個普通人。
他是個凡骨。
他沒有同輩兄弟姐妹那般傲視群雄的天資,就是個比凡人好一點的……凡人。
在家裏幹啥啥不行,連吃飯都是倒數第一名。
周圍充斥着各種劍王、槍皇、刀霸、藥神、畫仙、棋聖、符箓天驕這樣的人物,讓年幼的普通人·姒雲感到迷茫。
他開始閱讀各種典籍資料……
最終,在他面前似乎隻有纨绔子弟這一條路可走了。
姒氏遠超世俗的強大,足以讓他成爲天下第一的纨绔。
《天下第一纨绔》?
聽起來不賴嘛!
某種意義上也算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同格’,也是天下第一。
結果第一天出門模仿纨绔子弟,花點錢拉些‘狐朋狗友’,小弟排兩排,剛打算在街上欺男霸女,然後就被人打了。
打他的是一位少年俠士,年紀與他相仿。
身邊的‘狐朋狗友’在他被打的時候一哄而散,而後來居上的小弟們則被對方一一放倒。
說實話他當時并不生氣。
或者說,不知道要不要生氣。
但他還是扭着臉模仿書裏的纨绔子弟那般,态度嚣張的威脅那位少年俠士。
然後又被打了。
被對方打出火氣的他最終還是報出了自己【姒氏】的身份。
結果那少年俠士打得更兇。
那是他和将軍的初識,很戲劇性。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他并沒有拿出太爺爺送他的丹藥,而是在房間裏一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一邊思考。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實際上什麽也思考不出來,腦子一片空白。
但如果纨绔子弟不行的話,那……俠士呢?
兩人再次相見,已是五年後了。
他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出來闖蕩了,但行俠仗義的俠士沒當成,卻稀裏糊塗的參了軍。
這時他才知道,他所謂比凡人好一點的資質,在普通人看來已經是天才了。
本以爲自己隻能跟那些普通士兵混,結果混着混着,就混成了讨賊将軍身邊的一員悍将。
因爲多年跟着這些個大老粗混,導緻他整個人的風格都變成了他們的形狀,‘俺’這個自稱也是這樣留下的。
可惜好景不長,新皇登基後大刀闊斧的改革吏治動了不少人的利益,大周各地烽煙四起。
他的上官不過是一小小的讨賊将軍,面對鋪天蓋地的叛軍,根本無力招架。
最終幾乎全軍覆沒。
隻有他憑借着過人的實力帶着剩餘的幾百殘兵們逃了出去。
在中州與其他州逃出來的殘兵們彙合,然後化零爲整,由一位退役多年的老将軍統領。
當時姒雲一眼就認出了那位老将軍身旁的小将軍便是當初痛扁他的那少年俠士。
五年過去了,他已不是那略顯青澀的少年郎,變得成熟穩重了許多,還蓄了點胡子,最重要的是那眼神,和五年前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也許是因爲多年前的那份緣,姒雲‘理所當然’的被編入了他的麾下。
将軍第一次巡視他們的隊列時,他感受到了将軍的不滿,也許是對渙散的軍紀和萎靡的精神感到不快吧,畢竟都是從殘兵敗将裏收攏來的。
但将軍沒有動怒,而是用平穩的語氣指出了他們的各種不足,并大聲的呼号鼓舞他們的士氣,最後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平安回家。
在場的人當中,也許就隻有他一人不擔心回家的問題吧……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被将軍的精神感染,在将軍說出‘回家’這兩個字時,他能看到将軍眼中閃爍着光芒,那是滿懷希望與期待的光芒。
從那時起,他就深深的被将軍折服,甘願收服在将軍麾下,成爲他手下的一員悍将。
最終,将軍還是認出了他這個被自己(将軍)痛扁過的纨绔子弟,但将軍并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他自以爲的纨绔,在當初的将軍看來,就是個四不像的東西,和他行俠仗義時遇到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樣。
将軍打他,是爲了打醒他。
他不知道什麽是【姒氏】,但他知道如果不把姒雲打醒,那世間必将多出個自甘堕落的廢人。
如今,他與将軍再遇,生死相依,肝膽相照。
也許……便是那時就已定下的必然。
在那之後,兩人在軍中屢建奇功,而他也由此受到老将軍賞識,并認爲有當大将之資。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期待,也第一次覺得,【姒氏】的身份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叛亂之聲愈演愈烈,甚至連皇親國戚都下場當了叛軍,在各地輾轉作戰的他們最終還是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老将軍也因此殉國。
絕境之時,将軍帶着他們這群殘兵敗将殺出了重圍,曆經千辛萬苦才回到中州。
可此時他們卻發現中州已經被叛軍占領,而成建制的軍隊除了【武威軍】【宣威軍】與【煌威軍】這三大軍外,皆全軍覆沒。
就在所有人絕望的時候,将軍出聲鼓舞着他們,并将他們重新組織起來,結成義軍。
如今朝廷已無力再援助他們了,因此他們所能依靠的,就隻有大周的平民百姓們。
随後他們繼續輾轉各州,消滅叛軍的同時,也在不斷的招募着士兵。
來投軍的人很多,多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對此,将軍說,也許他們當中有純粹想建功立業的人,但更多的,還是對叛軍将戰火染到這大好河山上,将刀劍伸向無辜百姓的憤怒。
随着義軍的不斷壯大,将軍也爲他們這支義軍正式命名爲【歸鄉軍】。
就如當初對他們說的那般——希望每個人都能平安回家。
在軍名定下的那一晚,全軍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徹夜狂歡。
所有人都醉了,包括将軍。
當時醉酒的将軍抱着他說,故鄉還有個人在等他,說這話時雖是醉了,但将軍的眼中卻閃爍着當初那般滿懷希望與期待的光芒。
有人在故鄉等他。
當時的姒雲非常羨慕,說希望有一天能見見那位能讓将軍心心念念的,是何等的奇女子。
但将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撒起潑,不願意讓他們去見。
這讓大家忍不住哈哈哈的笑出聲,你一言我一語的調笑起将軍。
而将軍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漲紅着臉。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将軍窘迫的模樣。
狂歡的最後,他背着醉得睡過去的将軍回營帳,在爲将軍蓋上被子時,忽而聽見睡着的将軍念叨着什麽。
湊近了聽,才清楚,将軍念叨着“山啊……山啊……等我,我這就回來”之類的話。
将軍口中的‘山’,也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說不定。
在那之後,将軍率領的【歸鄉軍】有如神助一般,頻頻擊潰叛軍,斬将無數,大周境内,除去岩君王率領的叛軍,盡數被剿。
而【歸鄉軍】也與三大軍彙合,逼向岩君王占領的四州之地。
沒多久,在将軍與他的友人幫助下,【歸鄉軍】夜襲擊潰雲州叛軍,成功收複雲州。
那時,他第一次見到鍾勇,印象非常好,在雲州其他官員幾乎要跪下似的恭敬中,他是唯一站得挺拔的那個人。
結果将軍上去就和他抱在一起,原來……他就是那個将軍的友人。
當天,鍾勇與将軍徹夜長談,次日兩人并肩在全軍将士面前出現,并喊出了‘斬岩君!複山河!敬太平!’的口号,極大的鼓舞了全軍士氣。
因爲再過不久,他們就要随着三大軍一齊進攻岩君王所在的常州,最終決戰的‘前夕’,士氣難免會有所浮動。
…………
某一日,他發現将軍離開了軍營,不知去了哪裏。
雲州府衙内也沒見到将軍,他去找鍾勇,結果對方也不知道将軍去了哪裏。
直到很晚,将軍才回來,那一臉幸福的笑容讓他們連罵的想法的都沒有了。
問他去幹了什麽,将軍也隻是笑着,沒有回答。
無論他們怎麽問,将軍都是笑而不答,久而久之他們便不再追問下去。
在三大軍與歸鄉軍的四面壓迫下,岩君王的叛軍終究還是成了強弩之末,沒用多久便被擊潰,岩君王本人也在他建起的宮殿中拔劍自刎。
然而常州近十萬大軍又不是豬,不可能在短時間内全部剿滅幹淨,因此還是有殘餘部衆逃了出去。
在從傳令兵那得知幾隻殘餘部衆逃到雲州的時候,将軍一反常态的露出焦慮的神情。
次日便宣布留下大部分軍隊在常州協助三大軍剿滅常州内的殘餘叛軍,帶着少數精兵回援雲州去了。
很快,逃到雲州的叛軍就被他們團團包圍在一處山腳下。
現在的他們不過是甕中之鼈,沒有逃走的餘地。
就在衆人一緻決定引敵上山,再放火燒山的策略時,将軍卻力排衆議,決定強攻圍剿。
這萬一逼得對方破釜沉舟,而導緻他們敗退,那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就在他打算出言反駁的時候,卻被将軍的眼神瞪了回去。
軍令如山,他們隻能執行。
果不其然,将軍的強攻策略,導緻叛軍破釜沉舟,拼死抵抗。
在亂軍之中,他與将軍被沖散了,爲了尋找将軍,他撇下自己的親衛,一邊拼殺一邊尋找将軍的位置。
最終,叛軍被盡數全殲,沒一個逃出包圍。
但找到将軍時,他癱坐在一棵樹下,如一血人,身上滿是刀傷、箭傷,氣若遊絲。
“将……将軍?”
聽到呼喚,将軍艱難的睜開渾濁的雙眼,什麽都看不到。
但将軍似乎知道是他來了,輕聲交代了一件事情。
最後一個字說完,便深深的‘睡’了過去,臉上帶着些許遺憾的笑容。
數日後,他與一位戰友,帶着将軍的骨灰,來到了将軍所說的那座山,去完成他的遺願。
那座山是雲州最美的山,很好找到。
風景很美,一眼可以望見半座山的景色,山上的綠樹和山下的一片生靈塗炭形成了強烈對比。
這裏,是未被戰火波及的一角,這是将軍的努力,是他要保護下來的一切。
……這便是将軍曾在睡夢中念叨着的‘山’,也是他與那心心念念的姑娘相會的地方。
“嗯,應該是這裏沒錯。”
他親手将裝着将軍骨灰的壇子放在将軍所說的那棵樹下。
“唉……爲什麽将軍要那麽堅決的否定那個戰策呢?明明誘敵上山後火攻,就可以輕易殲滅敵軍了……”同行的戰友歎息着說到。
“這裏是将軍的故鄉,俺想他是不希望故鄉被戰火蹂躏,才會……”
“诶——”
“将軍的吩咐辦成了,快離開吧。”
“嗯……”
下山時,山間忽然下起了小雨,浸濕了兩人身上的衣甲。
遙望身後的山,伴随着幽幽風聲,仿佛是山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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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參考了B站【三色坊·山鬼】的同人短篇-士兵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