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緊拳頭,回頭看了看那關着門的茅草屋,裏面停止了哭泣聲,倒是傳來了一陣陣悠然的戲曲聲。
“西子湖依舊是當時一樣———”
幽憐清脆而古意幽幽的歌喉時而小時而遠,唱的途中,忽的停了下來,似是發覺了我的察看。
“嗚呼啊哈哈哈哈哈”
她發出了一聲京劇裏常有的笑聲,卻帶着絲絲悲涼,帶着萬般絕望。
我與轉輪王同時聽聞,身子忽然定了下來,極爲默契的一言不發。
“咿呀~~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
又是一聲突然響起的戲喃,幽憐将其改了調,唱出來的是令人不解的意味兒。
“想當初我與卿在秦淮河邊,朝看花夕對月常并香肩——”
“粉牆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抱琴彈向月明中——”
……
曲聲不斷,我卻沒了聽下去的心思,我轉過了頭,也沒再遲疑,沒有任何的詢問,便湊近轉輪王的身旁,背對着他,說道:“我去”
轉輪王聞言,目光一頓,不可思議的神色一閃而去,旋即點了點頭,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夠骨氣,但希望你不是一時魯莽,送死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
“不用你管”我咬了咬牙,回答道。
他卻出奇的沒有生氣,而是輕歎了歎,接着說道:“帶上他,跟我來吧”
“好”我目光一凝,雖有些抗拒,但還是點頭同意了下來。
從幽憐那兒帶走樓叔?
可能性很小,但我就是要嘗試一番,哪怕對她出手,讓她失去意識也行,這是救回樓叔的唯一辦法。
我雖不知那小地獄到底有多麽可怕,但從轉輪王勸我的語氣上來看,恐怕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隻要拼了命的往前沖,總會将那些阻礙着自己的東西撞開,這是我活了十幾年,從始至終悟出的道理,雖說不太管用。
一生何其短,退縮絕非物。
我踱步走近茅屋外,依舊傳來清晰的京戲聲,我遲疑的敲了敲木門,并未說話。
良久,幽憐才停下了嘴,說出了句“進來吧”,我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無論如何,我害死了他的夫君,她對我的意見,不可能沒有,我既然不能補償她點兒什麽,那便拼盡全力,将樓叔救回來好了。
決定亡羊補牢,那便将這羊救回來,再狠狠牢住。
“幽憐”我正視着她,看着她通紅的雙眼,不再拖延,直截了當的對她道,“我要帶走樓叔了”
話語一出,她的臉上立馬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雙手狠狠的抓住木桶的邊沿,目光變得兇狠了起來,仿佛變了個人,盯着我一字一句的道:“你們想帶走夫君幹什麽?”
對我都這般陌生了麽,我歎了口氣,示意她莫要激動,解釋道:“别忘記了,我答應過你的事情”
她卻依舊一臉警惕的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所以。
“救回樓叔,我答應你一定要就會樓叔的,還記得嗎?”我不肯放棄的道。
她聞言,皺着眉回想着什麽,表情放松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她才恢複了原來的鎮定,淡淡的問我道:“十殿告訴你的主意?”
我沒有遲疑,回了個“嗯”。
“肯定很難吧?”幽憐輕笑了笑,問道。
我看着情緒不定的她,心中更是心痛,忙揮了揮手,搖頭道:“不是,不是,簡單的很呢”
“你胡說——”幽憐見我反駁,狠狠伸出玉手拍了拍床鋪,發出響亮的一聲,“若是簡單,爲何他們不肯告訴我,爲何要等到你來了?”
“……”我無言以對,她似乎已經失去了對理智的掌控,若是我再說些刺激她的話,恐怕想順利帶走樓叔,更是難上加難了。
我不再說話,幽憐也未繼續糾纏,倆人默默不動,就這樣靜止了許久。
直到,不遠處的惡畜圈傳來了餓肚子的吼聲,幽憐才原地愣了一下,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真的……真的能夠救回夫君麽?”幽憐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問道。
“真的”我狠狠點了點頭,心中早已立下誓言,管他什麽蒼生劫難,若是連樓叔都無法救回來,那我便永生在那地獄之中輪回,消失在這片淨土裏,再不回望。
“那……那就……那就好”幽憐撐起手,捂住了雙眼,幾滴豆大般的眼淚再次落下,但很快就被她抹開了去。
“會好的”我有些不忍,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抓住了她那冰清玉涼的纖手,一同放在了裝着樓叔的木桶壁上。
“突突——”
兩手剛一觸碰而上,木桶上空冒出了幾個黑色的泡泡,在我倆眼前炸開了去,濺出了些許水花。
“你看,樓叔都在替我打氣啊”我久久無法回過神,自言自語的道。
幽憐渾身頓住,眼眶再次紅通起來,但很顯然她克制住了。
“替我好好……照顧他”幽憐輕輕拿開了手,站起身子,提着一旁的臘肉,丢下了一句話,便朝着門外走去。
“一定”我認真的點了點頭,目送她走出了茅屋。
“進來吧”我站在木桶邊緣,張口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轉輪王的身形突然化爲一道漩渦,出現在我身旁,他看着木桶裏的黑水,啧了一聲,喃喃道:“那兩個家夥,下手竟然這般重”
“殺了”我捏了捏拳頭,冷聲道。
轉輪王沒有理會我,他知曉我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便伸手憑空畫起了黑色漩渦,同時指着木桶道:“帶着它”
我點頭,将雙手放在了木桶邊沿抓住,直到黑色漩渦成型,我與他一同走了進去。
“要去哪?”我走在昏暗的空間裏,木桶竟被什麽拖着般自然移動,多半是轉輪王的手筆。
“去哪兒,你不清楚麽?”轉輪王微微瞥了我一眼,說道。
“去我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