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崔九貞收回目光看去,眸子柔了柔,和着細碎的陽光,無端勾人。
“讓小姐久等了,今兒個廚房又做了好些小姐愛吃的,可都是夫人吩咐的呢!”
“哪日沒有,也用得着天天挂在嘴邊。”
先說話的是左邊提着木胎朱漆描金花卉紋食盒的丫鬟芙兒,一身碧綠的衣衫,頭戴一根花簪,身姿高挑,面容白皙清秀,也算可人。
另一個是穿着黃色碎花上衫,素色綜裙,長相稍平常些的萍兒,也是崔九貞最爲熟悉,陪了她幾十年的人。
很難想象前一刻與這一刻的差别。
畢竟此時的她還不是後世那個守了十來年寡的婦人,而是尚未跟她一起曆經苦痛的姑娘。
“今日又做了什麽?”稍稍回神後,她詢問正擺着飯的兩人,漫不經心。
芙兒搶先回道:“有蜜藕,荷葉雞,醉魚,還有蚌肉湯,這蚌肉是夫人特意吩咐人爲您炖的,連三小姐都沒有。”
“哦?”崔九貞笑了笑,如果是從前,她真的是感激自己有個待她如寶般的母親,哦不,應該是姨母才對。
可現在,她可不是那個從未看明白過的崔九貞,什麽疼愛她的母親、姨母,不過都是假象罷了。
她嘗過了個中冷暖絕望,也知曉了這位乃是她母親孿生妹妹的好姨母,手段究竟有多高。
那樣一年又一年的隐忍與布局,最終不負所望,造就了她這個全京城最大的笑話。
想到此,崔九貞扶額低頭自嘲地笑了笑,口中說道:“這菜瞧着不錯,今日就賞給你罷。”
她對着芙兒說道。
聞言,芙兒忙地擺手,“不、不成小姐,這不妥吧……”
雖是這麽說着,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描枝白碗裏兌着珍貴藥材煮的又香又軟爛的蚌肉湯。
一旁的萍兒眼中一厲,剛想說話,卻見崔九貞看了她一眼,不得已,又咽下話頭。
頗爲不滿地橫眉豎眼看着身旁。
同時也注意到芙兒的目光的崔九貞勾唇道:“小姐我賞你的,沒什麽不妥,撤下去吧!”
芙兒猶豫,“這……”
“嗯?”崔九貞擡眼,隐隐有些不悅。
芙兒咬唇,“是,奴婢多謝小姐賞飯。”
福了福身,她亮着眸子将那碗蚌肉湯撤了下去。
崔九貞滿意地笑道:“你且去喚了樓閣上的蓉兒下去吧,這裏有萍兒伺候就好。”
“奴婢遵命!”芙兒提着食盒行過禮,退了下去。
樓閣上,小丫鬟正滿面春光地下來與她一道,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
見她們走遠,萍兒這才開口,“小姐,芙兒平日裏就貪嘴,您怎麽将自己還未動過的菜也賞了出去。”
“那菜不能多食,賞了她也沒什麽。”
“啊?”
“吃常了,你就曉得了。”崔九貞眼含深意地彎起唇角。
這下萍兒更糊塗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崔九貞沒有多解釋,隻吩咐道:“往後若是廚房再做了海錯,你便都留下。”
“是,奴婢省得了。”萍兒應下,雖不曉得自家小姐爲何不再食海錯,不過她也沒有多問。
用過飯,崔九貞上了樓閣,一眼望去,周圍遍是朱門烏瓦,高牆大宅。
喧嚣聲似近似遠,像是拂了一夢,又遮掩了什麽。
這是真的回來了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站在她身後的萍兒提醒道:“小姐,您午歇時辰到了。”
沒有回應,半晌,崔九貞才應了聲。
“嗯……”
下了樓閣,緩步走過回廊,來到她熟悉,卻又陌生的閨房裏。
揮退守着門的丫鬟,她打量起屋子來。
淡粉色的紗簾層層疊疊,正中是一張香木桌子,南邊是幾張鋪着妃色錦紋椅搭的高椅,一旁高幾上擺着時卉,四季錦屏隔開了挂着輕紗簾,被褥整齊的大床。
東邊的古董架子上擺滿了賞瓶珍寶,旁邊是紅木雕花的書桌,擱着文房四寶,牆上挂着她不知何時所作的畫。
崔九貞轉了一圈,随後在床上坐下,萍兒自發地上前替她更衣,卻被她攔住。
看着床頭下擺着的冰盆,崔九貞眸子寒了寒,道:“把那東西撤了吧,這點熱還不至于不能忍。”
萍兒微微驚訝,她家小姐一慣嬌貴,熱點冷點都受不得,吃的喝的更是精緻。
可今日不知怎麽的,不僅撤了最喜吃的海錯,連屋裏的冰盆也要撤了。
雖說已經八月初的天兒,還帶着炎熱,忍忍也就過去了。
“小姐,您原就怕熱,若是撤了便是覺也會睡不好的。”
萍兒不禁提醒道。
崔九貞卻是搖搖頭,“不必了,往後也不必再備,撤了吧!”
這樣的東西,對她這被“伺候”的體寒之人來說,更是雪上加霜罷了。
萍兒見此,隻得聽話地将冰盆撤下。
放下紗簾,崔九貞閉目躺在散發着熟悉香味兒的床上,淚水淌濕臉頰,順着鬓角落入了發間。
無聲。
茶水間裏,剛用過飯,心情甚好的芙兒帶着小丫頭坐下,拿了主子用的銅胎掐絲琺琅茶器泡了茶。
在一旁身穿湘色枝紋褙子,棕色馬面裙,頭發盤成圓髻,手戴銀镯的劉媽媽并未阻止,而是滿臉谄媚,殷勤道:“芙兒姑娘這又是出了什麽好事兒了,說出來也讓媽媽我聽聽?”
芙兒睨了她一眼,神色自傲,手中憐愛地端着銅胎掐絲琺琅茶碗,淡淡道:“也沒什麽,就是今兒中小姐瞧我喜歡那道蚌肉湯,便直接賞了我。”
媽媽一聽,立即眯眼奉承起來:“小姐待姑娘可真是親厚,夫人素來愛給小姐做海錯補身子,這樣的好東西,也能說賞姑娘就賞姑娘,可見您比那刺頭兒萍兒得心多了。”
“那是自然,芙兒姐姐生的好看,又比萍兒能幹,自然更得小姐歡心。”
說話的是小丫鬟蓉兒,隻見她十分有眼色地捧了芙兒,順道也踩了萍兒。
這讓芙兒更加滿意了,神情間倨傲愈發明顯,學着平日裏崔九貞的模樣,翹起了蘭花指,輕呷着茶水。
媽媽眼底閃過一絲不屑,面上卻是陪笑道:“蓉兒丫頭說的是,這院子裏誰看不出這點啊,一日缺了芙兒姑娘,小姐都要念着的。”
芙兒抿唇淡笑,心口不一:“媽媽說笑了,這都是小姐給的臉面,我們做丫鬟的,可不能總拿着這點兒說事。”
“姑娘說的是,媽媽都明白。”劉媽媽笑道,至于明白什麽,也隻有她們自個兒清楚了。
瞧見茶見底,劉媽媽利索地提起與茶碗配套的銅胎掐絲琺琅花卉紋茶壺替芙兒續上,嘴裏說道:“姑娘是小姐身邊最得臉面的,今兒個媽媽我有一事相求,也不知您肯不肯賣我這個面子了。”
說着,她将手腕上光亮足兩的銀镯褪下,套在了她手上。
芙兒見此,眸子微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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