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廣州城内,各行各業的人依舊在安居樂業,除了昨晚的炮火,給他們增加了一點談資惶恐外,其他似乎沒有什麽改變,從巡撫到布政司、按察司、府衙都作出了布告安撫。
市民仍舊做着他們的工作,太陽依舊升起,這是進城的三方人所見到的一幕,賈琮偶爾還見有白頭巾、白衣服的人出沒,那目光就深不可測地瞧瞧唐堯,唐堯便心虛地眼神躲閃。
原來白蓮教都滲透到廣州了麽?賈琮想着便笑,他想起電影《黃飛鴻》的場景,雖然屢禁不絕,但這個教,不可能成大事,若是自己暗中能多一股戰力,也未爲不可。
中心大街,轅門裏邊的客廳内,科埃略灰頭土臉地坐在角落,敢怒而不敢言,範戴克就顯得趾高氣揚,對于他們原先宗主國的葡萄牙人,一點情面都不留。
“如今,戰事落幕,我想,我們三方都不想讓己方人員損失下去,尤其你們遠道而來,我大順從古至今,向來是禮儀之邦,一直是以禮待人的……”賈琮幽幽地道。
“噗……”科埃略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你還能更無恥一點麽?
“督師閣下,既然是一個誤會,我們願意重新協定條約,原本租借澳門一百年,如今已經到期,我們願意再行租借……”科埃略迫不及待,上氣不接下氣,藍眼睛之中閃爍着急切:“我聽說督師閣下是個天資睿智之人,自小有神童之名,後來更是全國最高等考試的第一名,那麽,想必也清楚,存在即是正義,盡管貴國關于海禁的政策,一直晦暗不明,暧昧不清,但他卻一直存在着,便有它的道理,你們當中有人允許它存在,也有人受益……”
爲了利益,拍馬屁也用上了。
丁啓聖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不用說,作爲兩廣總督,海貿的利益,他肯定私底下有份。
其他巡撫布政按察知府知縣,底層小吏,就更不用說了,越在底下的,越油滑,這些事情,賈琮當然隻能默認,不過,這科埃略挑撥離間的手段,也太他娘的信手拈來了吧!
緣何如此娴熟?
殖民者慣用的手段之一:分裂土著内部!論卑鄙無恥,其實隻是和本督師半斤八兩罷了!
“哼!這不是誤會!而是你們挑起的争端!”賈琮據理力争:“我現在沒有那個雅興談條約,隻是希望你們葡萄牙和荷蘭好好協商協商,究竟是誰要與我國正常貿易?我們國内的軍隊,還會徐徐過來,你們兩方出籌碼吧!”
科埃略面如死灰,賈琮明顯是引狼入室,又可以說,是借荷蘭趕他們!他們慣用的手段,反而讓賈琮給拿去用了!
殊不知,從賈琮來說,弱國無外交,現在不是荷蘭比葡萄牙強麽?那還和你們談個屁啊談!滾出去!
至于引狼入室或者與虎謀皮?這個,隻要政府的權威與軍隊一直在,怕個屁啊?
後面這個問題,丁啓聖也擔心。
回後院就跟賈琮說。
“洋鬼子腿長,不擅長陸戰,是妖人……督師大人一直在訓練連環槍式戰鬥法,兩廣閩浙批量制造燧發槍,燧發槍裝填、點火、速度、精準,普通鳥铳萬萬不及,若是進行巷戰、步兵戰鬥,我們必能殲滅葡萄牙、荷蘭兩方……”丁啓聖信誓旦旦。
賈琮愣愣地看着他,雖然丁啓聖算是對外國最了解的那一類,但是……洋鬼子是妖人。我的天呐……不過說來也不奇怪,“開眼看世界”的林則徐,也是這麽認爲的!圖樣圖森破!
“咳咳……哈哈,那個啥,殲滅損失太大了,耗不起,這麽耗下去,咱們坐不穩,我的目的是,把他們都趕出澳門,海關海貿,完全靠官方把持,就和鹽政一樣,私人海貿,也必須向官府申請,持證上崗,然後征高稅。”
“荷蘭可以在澎湖那邊與我們貿易,還有茜香國那邊,但是不允許租借!”
賈琮看着地圖,火器這些科技産品,在說某個朝代有某些高端産品的時候,往往要考慮裝備率和普及程度、質量性能,比如紅夷大炮,說起來厲害,厲害嗎?确實厲害,可是可用的能有多少?會用的人呢?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百年海軍,那不是一年能發展起來的,一打戰就是經濟,就是拖後勤,所以賈琮也不想讓雙方死拼,因爲雙方的利益都在海貿上面。
丁啓聖也隻能點頭,畢竟背鍋的是賈琮,談到海防,管潮生等幕僚都加入進來,丁啓聖總結道:“閩浙總督洪大人也認爲,惠州、潮州的防備,以拓林爲要,拓林是南澳海道的門戶,外國船隻從此到福建廣東。”
“中路則是屯門、雞栖、佛堂門、冷水、角老、萬山、虎頭門等澳,而南頭澳在虎頭門東,是省會門戶,海盜經常觊觎這裏。所以東莞、大鵬必守,廣東總兵也正在此。”
“西路是峽門、望門、大小橫琴山、零丁洋、仙女澳、九竈山、九星洋,而浪白澳在香山澳的南邊,所以香山必守,廣海、新甯、海朗距離倭國很遠,是接應安南、占城、暹羅、滿剌加等諸番蠻夷的……”
賈琮皺起眉頭:“說來說去,廣東的海防地勢,就是五個字:易守不易攻。是不是?”
“對對對!”
“督師大人高見!”
一屋子的人狂拍馬屁,丁啓聖想想,可不是麽?天時地利人和,地形那可是非常重要的,廣東地形就像他說的,最實惠的辦法,就是守,若是隻知道攻,曆史上以此爲據點攻的,大多失敗。
“好了,瓊州(海南)和茜香國(琉球)那更是南海的兩隻眼睛,沒了眼睛,你們還能看見什麽?所以,不容有失。”
……
這樣忙了兩天,賈琮接見了很多人。
夜裏,賈琮琢磨鬼點子:“葡萄牙還真是強硬,以占據澳門等地爲由,就是不肯退,認爲我不敢攻……範戴克那眼睛紅的,就想把澳門也拿下來,可兩隻狗互相咬,也不甚精彩,唐姑娘,不如……”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面授機宜,唐堯瞪大眼睛:“你想利用我們白蓮教?那就是三隻狗一起咬了,對不對?大人……”
“不能這麽說,是聖女,我們唐姑娘是聖女,不是妖女……大不了爲夫獎賞你!”賈琮拍拍胸脯道。
“混蛋!”
“對了,你小名叫什麽……”賈琮心裏暗罵,趕緊抱着她上下其手,唐堯經不起撩,小臉紅如蘋果:“你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唐堯隻是我自個兒起的,因爲唐賽兒姓唐,堯爲三皇之一,我就不忌諱那些,人家姓何,小時候叫荊娘,這個名字才硬些,是不是?”唐姑娘幽幽地道。
“對。”賈琮點頭贊同,笑呵呵道:“鄉野間起名,越賤越好,越難聽越好,荊娘,你這個還算好了,雖然隻是一根燒火棍……”
“你說什麽?!”唐姑娘怒眸回瞪,明明就是荊柴的意思,代表韌性,可燒火棍?那也太難聽了!
“不不不,燒火棍是贊美姑娘的意思,絕不是在譏諷嘲笑你。你想我是什麽?我是爲朝廷社稷賣命的啊,你是棵柴又怎樣?好了那就是頂梁柱,爲朝廷社稷的建設,添磚加瓦、發揮餘熱啊!”賈琮鼓吹道。
“嗯……”唐堯姑娘……應該叫做何荊娘,低頭沉思起來,慢慢咀嚼:“你說的好有道理……”
賈琮:“……”
不知不覺,何荊娘對賈琮有些仰慕佩服,明明每次看他所作所爲都覺着鄙視的,可結果往往出她意料!
也不知道是賈琮有意爲之,還是有人刻意安排,黛芙妮就在隔壁廂房……她爲這對狗男女的打鬧吵笑,煩死了……
要說如今的賈琮,也會哄女人了,何荊娘乖乖聽話地依偎在他懷裏,好奇地笑道:“你說洋鬼子不會喝茶?”
“對啊!”賈琮得意洋洋:“洋鬼子剛接觸茶葉那會兒,都是泡了茶葉,把水倒掉,然後把茶葉子拌上佐料吃的……”
“真的嗎?”
“當然啦,我們這邊人也是一樣啦,有些大人剛接觸咖啡,還以爲是鼻煙,都吸到鼻子裏去呢……”
最後黛芙妮就聽見一如既往的激烈床闆聲……她輾轉反側,失眠,恨恨地咬緊下嘴唇:“狗男女……不要臉……”
起床望着西洋式天花闆禱告,就等于是望着上帝。
隔壁,賈琮也意外何荊娘會如此聽話,倒讓他一時對這女人有點複雜了,摸着她完事之後隻披了一件右衽漢服外衣的蓓蕾的手,也輕了一些,何荊娘不冷不熱道:“聖教對教衆的蠱惑和控制,比軍隊更瘋狂,廣州這裏早有堂口,不然你以爲我會放心跟來?有他們擾亂,洋鬼子不死,也能蛻一層皮!”
“此間事了,我就要北上了,好在不虛此行,我要是懷了,大人能大義滅親麽?”何荊娘咯咯笑道,素手柔荑,把玩着一把蓮花镖。
這個魔女!
賈琮差點吐血!這到底是誰利用誰?
“啊……”此時二人聽見了黛芙妮慘叫。
廂房外的院子,隻見昏慘慘的氣死風燈下,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臉上疤痕密布,嘿嘿冷笑着,手裏拿着一把奇形怪狀的魯密铳,一步步走進來,好像魔鬼一般……
剛出來透風的黛芙妮白眼一翻,癱在牆角,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