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決初微微擺手,堂上的長府司的典善正,從他的一個動作,就明白了什麽意思,出去叫蔣玉涵等一幫戲班子的人下去。淩決初身子發福,都說是諸位王爺中最有福相的,“你說叫誰去參最好?”
“松江府華亭的丌翰林,其子丌詩軒死于廷杖,他冠帶閑住,一代帝師,最有威望。叫賈斯文寫信給他,賈琮不僅與丌詩軒有舊怨,而且,倘若他巡按到蘇松,必有得罪丌翰林的地方。丌家在松江,可是會票錢莊林立,土地萬畝……”高文起道。
通政使高文起當年是由淩決初推薦上來的,那時淩決初掌管部事,後來淩決初辦事不大得力,貪酷太多,不等人反駁,就告病退出,幾年來享他王爺的福,倒也逍遙自在。但高文起爲此感激,又看準他最受寵愛,自然投機賣命,希冀來日的從龍之功了。
“丌翰林的密信并不夠。”淩決初卻搖了搖頭,細思道:“你想想,丌詩軒廷杖之後死掉了,江左盟文社之内,丌詩軒與蔣化蛟兩個大家,紛紛折戟沉沙,父皇都無動于衷,可見對丌家沒有多少恩眷了,于成龍不也是松江人?你可以走走他門下禦史的路子……”
“王爺此計甚妙,如今就怕賈琮不動,他有動作最好。”高文起說着,不由歎息一聲:“可惜他在兩淮鹽道上面滴水不漏,全讓劉知遠去做擋箭牌,如此一來,王爺安排的揚州巡鹽禦史賈斯文,反而不能動本參他了……”
“此人真是令人捉摸不定啊……”淩決初恍然道:“若有可能,用計招攬過來,實乃不可多得的良助……”
高文起張了張嘴,沒有接下去,王爺這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真令他感動莫名,但是,姑且不說能不能招賈琮過來,就算來了,這樣首鼠兩端的人,用着能放心麽?
“王爺,禦史能互相糾核,下官認爲,讓江西道禦史出面,最适合不過,朝中必以爲,江西道禦史對巡按三省看得最清,力道更好……”
“嗯……”淩決初點點頭,雖然他心中着實暗恨,一旦賈琮待的越長,與劉知遠就越能繼續聯手,到時候他在淮揚的人,恐怕都得被撤了,把小金庫拱手讓人?但是他盡量壓下這種憤怒,冷靜思考,若能把賈琮撤回來,劉知遠就做不了大事,頂多搜刮一筆,未來掌管兩淮的一部分人,還是他的。
……
過了一段時日,金陵的秦淮書肆,客人明顯多了起來,幌子多了一條“賈山海選時文三百篇”,最開始是其中一家書商在賣,後來盜版雲集,其他書商也開始加印。
“是丙子科順天府解元、丁醜科殿試狀元賈琮的手筆,他批閱的時文,當然老辣,我等前來觀摩觀摩,明年己卯秋闱,也能多增一分希望……”
“仁兄,在下也是抱着這個心理,這可是最年輕的狀元,當朝第一六首,僅僅是這個名頭甩出來,就能在江南大賣了……”
“小聲點,你看江左盟那邊,很不對勁呢……”
秦淮河畔,畫舫連波,這十裏金粉,一片繁華,其中一家酒樓上,名妓環繞的方無悔,是又妒又恨。
丁醜科殿試,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是一個巨大打擊,在京城逗留了一些時日,方無悔就買舟南下,流連秦淮,科場的不順心,隻能在煙花之地發洩,紙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
金陵雞籠山下的國子監,是南省培養人才之地,方無悔也在這裏學習過,但是南省文社林立,并非隻有一個江左盟,他們不買賈琮的書,也有其他人買。
這個事實使得方無悔十分痛恨,就說這古代的名家時文集,影響很大,絕不僅僅是名聲的問題。
當年複社批閱的時文遍及天下,批的好不好、學術問題,這些都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文社從文學轉變爲政治,這種時文集能影響到科舉取仕,這也是明朝八股文大家艾南英和複社争鬥的原因,說白了,影響的不止是名聲,還有利益。
一種關于八股的學術思想,形成風尚、潮流,考官、讀書人都會受到影響,尤其是考官之中有那個文社的人,或者爲了讨好某個文社,那麽,這個文社的時文風格,考中的幾率就很大。
從法律上說,這沒有形成科舉舞弊、違反規則,因爲考官選這種風格的時文,也一定是過關的那種。當然,這裏面有一些超出法律的小動作,有的被發現,有的沒有被發現,是哪個時代都有的。
所以,方無悔憤怒了!
“諸位同仁,賈琮的時文,屢屢以‘沉穩練達、經世緻用’爲中心,并非說這思想不對。”方無悔一本正經地侃侃而談:“但卻罔顧了先秦兩晉漢唐兩宋的風采,使得周禮成爲旁枝末節,餘以爲不可取。”
一些江左盟成員頻頻點頭,幾個名妓環繞在方無悔周圍,方無悔心下大定,微笑道:“爲了衆正盈朝與君子之道,使這些奸佞不污染視聽,咱們便傳話給金陵的書商:但凡是刊刻賈琮時文集的,就不準印江左盟的書!”
……
聽了幾個買辦的人回來說,琮爺一本時文,又在金陵激起了不小的反響,購買的讀書人雲集書肆,更不時有人來石頭城求見,琮爺都一一推辭了,鴛鴦不禁大是佩服,琮爺不愧是人中之龍,到哪兒都能攪動風雲!
現在看來,天降祥瑞的通靈寶玉,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寶二爺哪兒比得上琮爺?
嗯……就連花心好色上面,賈寶玉都不及賈琮萬一……
琮爺是不管走到哪裏,都要有一個美人陪伴才稱心……
帶發修行的女人也不放過……鴛鴦很佩服,佩服那個精力……賈琮雖然繼承了賈赦的好色遺風,但和賈赦賈琏又有明顯的不同。
今天買辦又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琮爺的時文集居然開始大跌,鴛鴦裙擺搖曳地進來回話,看到了賈琮在和妙玉說話:“你不用和我一起出去了,剩下的私錢,我拿去錢莊看看。”
妙玉臉上的疲憊之色還沒消退,默然不應,不過眼神有點疑慮。
“琮爺,那個江左盟的人一放話,各大書肆都不敢賣了……”鴛鴦回道。
“我知道了。”賈琮帶了人出門,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現在身居廟堂,不會重視這些小兒科了,但也預感到一些不妙,一部分讀書人,貌似不歡迎他?但也不需要他們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