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後寝”的宮城設計,也就是家天下的格局,前面朝堂,後面寝室,大明宮是皇帝的寝宮,除非特旨召見,否則臣子不能入内,但是皇帝的後宮可以。
雍樂皇帝午休小憩期間,着内務府太監傳鳳藻宮元妃進暖閣,朦胧醒來,見賈元春坐在床邊座位,“什麽時辰了?”
賈元春瞧瞧牆角的西洋自鳴鍾,表情木然:“陛下,已是酉時了。”
“晚了,晚了,不想朕今日如此嗜睡。”雍樂皇帝長歎一聲起來,傳司禮監當值太監,劉知遠躬身聽命,雍樂皇帝恍恍惚惚道:“那些大臣還在等朕嗎?傳他們回去歇息,不要誤了明日的部院辦公。”
劉知遠說了是,心下卻不知道皇帝要怎麽處理賈琮,也不說來當值,也不說在家待勘,天威難測,他隻要聽從命令就是了。
“愛妃還在爲王子騰之事,怨恨朕呢?”雍樂皇帝與賈元春共同進食。
“臣妾怎敢,君爲臣綱,君父臣子,不過是親戚之間,有些想念罷了。”賈元春此前還不知賈琮被劾之事,奉诏從西六宮過來,才從太監口中得知此事,心裏愈發不是味道。
“後宮不得幹政預征,此乃祖制,愛妃果然不負賢德二字稱号,朕可一日沒有忘下你,像你兩姨表弟薛蟠,仇斌之女康妃便向朕哭訴,薛蟠打死了她弟弟,一定要按法處理。若不是朕同意依照《大順律法》,定了斬監侯,愛妃的表弟,斷斷不能活到今天。”
“皇上……”賈元春無心吃飯,玉手拿起針工局進獻的精美蘇繡帕子抹淚,“可表弟也活不過今秋了。”
薛蟠這件人命案子,雍樂皇帝原本不會過問這種小事的,隻是在秋審之前,對處決名單打幾個紅勾,看一下三法司的判案。
是因爲錦衣衛提督仇斌的女兒康妃,向他吹了枕邊風,雍樂皇帝才記在心上。
有皇帝做主,是可以在打勾名單的時候,把薛蟠選在法外開恩的行列,可是元春并未聽到皇帝接茬,反而說要按律處理,她想想,怕是舅舅王子騰一倒,皇帝心裏的砝碼向仇斌傾斜了,但是陛下卻還仍舊召見她,侍寝的日子不減反增,實在令元春心裏惶惑。
“臣妾選爲才人贊善之前,熟谙詩書典故,又爲女史,知宮中掌令,凡親族宗族之事,務必代爲隐瞞,所以,臣妾也不是求陛下法外開恩。”
元春的這套說辭沒有錯處,古代的朝廷,對于宗族,有一項奇怪的規定,親族、宗族如果有人犯了錯,不但不能揭發,反而要幫助隐瞞。
當年賈琮對付賈珍,沒有親自揭發,而是幕後使一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也有這個原因。
看起來是一種很詭異的規定,其實不過是爲了維護從上到下的宗法制,鞏固地主階級的利益罷了。
“朕知道了,所以說你賢良淑德。”雍樂皇帝的眼神溫情脈脈:“朕近年來愈發心力不濟,經筵講堂、上勤政殿都耽擱多年了,故而下旨廢除命婦定期進宮的慣例,讓六宮多些安甯。”
“且不說那些煩心事,秦王在長安求得一名遊方道士,術法頗高,據說遠勝太醫院那幫人,朕倍感欣慰之至,想來朕能得長生,愛妃也能懷上龍種了。”
“陛下……”賈元春不贊同:“遊方道士,恐醫術不精,陛下身系一國,還請三思。”
雍樂皇帝有些不喜,轉移話題:“更難得的是豫王治河有功,朕明兒就攜皇後祭祀社稷壇和太廟,六宮事物,尚需愛妃協助打理。”
賈元春還想勸說,雍樂皇帝卻執手與她到淑芳齋賞月,興緻頗高,完了又派太監送她回鳳藻宮,賈元春真是又喜又憂,看不清形勢了。
又傳戴權來見,戴權夤夜匆匆進宮,便跪下哭訴:“萬歲爺,有廷臣污蔑奴才結交外臣,想來滿京城裏,某年某個夫人死了,奴才也會去吊唁一番,請主子的恩旨……他們竟說……”
地位等同于内閣首輔的司禮監掌印,今夜卻是像條狗一樣地匍匐着,抓住皇帝靴子大哭:“再說那賈琮,直名傳天下,所交全是公忠體國之人,如戶部司馬匪鑒,挑明三哥兒(忠順親王)亂收庫平銀,皆是一片赤誠以報主子……奴才爲主子分憂,事無巨細,年年如實回禀……”
“想萬歲爺小時候,蹲在奴才身上撒……如今主子勞累傷身,奴才這心不好受呐,便想爲主子求幾個務實之人,誰知奴才一辦點事,他們便不同意……”
“主子爺呀……”戴權淚如泉湧,既慈祥又恭敬,目光一片哀憐:“求萬歲爺打發了奴才,或是去修吉壤,或是到中都守皇陵,也好安他們的心……”
月色下,雍樂皇帝眼神閃爍,提高語氣:“一派胡言!滿朝文武,多是各有私心,朕是相信你的!”
……
九卿和參加廷對的官員,愣是等到了宮禁之前,才得到太監傳的旨意。
賈琮也覺得無奈,怎麽會是這麽個沒有結果的結果,他向左安門的方向走,才走到橋上,帶錦衣衛換班的牛繼宗提醒:“世兄還是去右安門,我看到貴夫人在那兒等呢,轎子也轉過去了。”
賈琮便隻得走右安門,出來時果然見到街道上,薛寶钗等候多時了,有三台轎子,另一台也不知是誰的,看到他出來,薛寶钗全身一松:“可來了。”
“媽也來了嗎?”賈琮猜測到薛姨媽肯定是來刑部天牢探望薛蟠的。
薛姨媽從第三台轎子掀簾,一副哭過的樣子:“沒事就好。”
賈琮知會過刑部郎中鄒懷中,送點銀子,進去探望薛蟠是無妨的。
周圍的家奴便各就各位,薛寶钗不放心道:“沒事嗎?”
“沒事。”賈琮故作輕松:“過幾天應該會有旨意,大晚上的,你也犯不着過來,冷壞了怎麽辦。”
“我不怕冷,在家等得心焦,心想宮禁了,你一定會出來的。”
賈琮感歎,讓她們擔心壞了,他不僅僅是一個人,安危關系到一家,甚至一族。
這個時節,他也不好請薛姨媽到家,所以在西城街道就分開了,薛姨媽眼見他們夫妻相處得宜,有點伉俪情深的樣子,且女婿年紀輕輕,便身居官位,大體也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