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中間的薛寶钗最是爲難,賈琮是她有肌膚之親、朝夕相處的夫君,王夫人是她的親姨媽。
不過賈琮那句“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禍”,雖然說得她不好意思,卻是芳心暗喜。
“今兒大過年的,依我看,平姑娘當初說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興旺之家,既然太太和琏嫂子都提出來,還請老祖宗做主。”薛寶钗款款起身。
她說話語氣溫和,面色恬淡:“我們這一房,孫兒媳婦初進門來,協助管家,我與琮兒朝夕相處,苦讀經書是他,日日寫書是他,巡查部事也是他,爲民請命、保門楣名聲也是他。太太、琏嫂子說的這事,可大可小,若是錯在琮兒,還請老太太連孫兒媳婦也一并責罰,便是我相夫有過。”
林黛玉暗笑,薛寶钗就是高,以退爲進。
實話說來,賈母對薛寶钗說不上寵溺。
紅樓之中王夫人缺人參的時候,問賈母沒有,薛寶钗主動拿出來,并且說我們不像有的人,有點東西也要珍藏起來,藏着掖着,大體是這個意思。
薛寶钗這番話,是背地裏對賈母不滿,從過年過節的座位安排,到指責她蘅蕪苑的裝飾不像千金小姐,最後賈母對寶琴異常的好,才終于激發了寶钗的不滿和醋妒。
更奇異的是,王夫人當時回了一句“這話極是”,足見賈母對寶玉插手太多,管教兒子之權縮小的王夫人也對賈母有些許不滿了。
大家庭,就是這種破事多。
眼見薛寶钗姿色堪比楊妃,一番以退爲進的話,說得楚楚可憐,極力擡高自家夫君,王熙鳳對這個表妹暗暗妒恨。
王夫人如今對寶钗的感覺更複雜,如果寶钗嫁給寶玉,她們自然更親密,可是不是,事與願違。
心思複雜的還有賈母,門兒清的賈母一看就完全明白怎麽回事,這些事情,她經曆了不知多少。
當初讓王夫人當家,一是王家顯赫,支撐着四大家族,二是王夫人之女元春入宮了,這兩條确立了王夫人的家族地位。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王家垮了,貴妃也隻能保住他們皇親國戚的名頭。
賈琮的能力價值,已經不容忽視,對内有錢财提供,對外有保護家族中興的希望。
薛寶钗的管家能力,也毋庸置疑,紅樓衆女的管家水平,平兒能夠全面顧及,勝過王熙鳳,但是薛寶钗排第一的原因就是她有學問提着,“識寶钗小惠全大體”,隻有薛寶钗,能夠做到上下和睦,沒有怨言。
賈母迷迷糊糊地思考了這些,開口道:“刁奴着實應該懲治,有些奴才都欺到主子頭上來了,琮兒沒有錯。”
王夫人身子顫抖,眼神一轉:“老太太,那是我管家無方無能,還請老太太重定當家的人選。”
以退爲進,王夫人也會。
“但,琮兒是沒顧全你的面子,這是他不妥當的地方。”賈母各打一棒,沉吟道:“話又說回來,王氏是嬸嬸,是長輩,琮兒是侄子,是晚輩,晚輩有不周到的地方,長輩私下說一聲就是了,何必擺到飯桌上面來說?”
“是。”王夫人應答,寶玉的不上進、娘家的突然敗落、賈政的革職、錢财的捉襟見肘,種種原因,使得王夫人一直誠惶誠恐,方寸大亂。
賈政對此一言不發,他不想聽這些,也不想管。
賈母又看向薛寶钗:“你也沒錯,坐下吧,你丈夫要是不強硬,不咬牙支撐,哪有今日啊。”
薛寶钗鼻頭一酸,提帕抹淚地坐下了,賈母又道:“王氏也年事已高,平時自己就管不過來,吃齋念佛的,也不是事事經手,我看,也該讓後輩們管一管了,家就讓寶钗當,李氏、黛玉、三丫頭他們提攜幫忙,也好讓你少了煩躁,讓家宅安甯,讓爺們好在外面做事,如何?”
這些話在座衆人都豎直耳朵聽着,細細揣摩,賈母這個舉動,似乎隻是讓長輩讓着些,好好休息,實則深層次的含義,是默認并且确認了賈琮、薛寶钗夫妻的價值地位。
這是賈府無法逃避的問題,賈母趁機解決了。
王夫人還呆着,邢夫人綻開笑臉:“老太太說得是,我們這一輩也該歇歇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話中的得意,卻掩飾不住,薛寶钗雖然不是她親戚,但是寶钗行事,務必顧及方方面面,她這婆婆有啥可擔心?肯定比吃裏扒外的王熙鳳強多了。
賈琮此時默默吃飯,她們識相就好,衆人也是吃的吃,聽的聽。
此事告一段落,有人歡喜有人愁,賈母眉開眼笑:“鴛鴦,把襲人、晴雯都叫來吧。”
賈寶玉有點不好意思:“襲人姐姐,那個……有了喜脈,怕是不方便走動。”
林黛玉小嘴一扁,也不掩飾幽怨之情。
襲人和寶玉早就行房了,王夫人也公開給她二兩銀子一吊錢,是姨娘的月例,襲人回家辦喪事,車馬服飾都是姨娘的排場,如今有喜,姨娘地位就穩固了。
薛寶钗不自覺地摸了摸小腹,偷瞄賈琮一眼,賈琮暗暗汗顔,他明明很是勇不可擋,與寶钗、晴雯行房都各有十幾次,當然節制的日子也很多,現在寶玉有了,他也得拼,别的能輸,這個不能輸,這才是男人的自尊。
“真是喜脈?好好好……”賈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衆人都陪笑,因此賈母隻吩咐叫晴雯過來。
賈赦幹咳道:“母親若是要熱鬧,所幸把琏兒的豔紅也叫過來。”
豔紅是賈琏外出到平安州爲賈赦辦事完畢,賞給賈琏的,如此一來,賈琏就有了秋桐、豔紅兩個妾,此事賈琮也聽說過,但是哥哥的妻妾,他也懶得過問。據說賈琏歡喜不已,把王熙鳳、秋桐抛在一邊,夜夜與豔紅承歡。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這個豔紅是精挑細選的,能唱曲,也會說書,目今老太妃的國孝,還沒到日子,雖不能唱曲,說書倒是無妨,豈不熱鬧喜慶?”
賈母想了想:“也行。”
于是戊寅年節的團圓宴會,步入了阖家歡樂的尾聲,賈母還命人給下人賞銅錢,人手一吊,一個不漏,人人歡喜,内中唯一不歡喜的,隻有王熙鳳一個人,看到賈琏的歡笑,聽到豔紅,她丹鳳眼的殺機一閃而逝,鳳辣子如何能容忍賈琏妻妾成群?遲早要整死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