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水綠裙裝的趙姨娘哼哼幾聲,站在婆子中間,桃花眼充滿得意洋洋:“該!該!這個周家媳婦,仗着是太太陪房,平日看人行事,無不高人一等。太太裁了我一個丫頭,她們卻還有有錢養丫頭呢!”
周瑞家的自己是奴才,家裏也有奴才,衣食起居比賈府大多數旁系族人好了不知幾倍,像賈芸這種,原本都過不下去。
王善保家的心中快意,但是賈琮名下的田地如果交稅,他男人的進賬就大打折扣了,心下尋思起計策來,慫恿道:“趙姨奶奶說的是,一旦二太太臉上不好看,必回老太太,姨奶奶向我說可沒用,向二老爺訴苦才是正經。”
她希望随着王家倒台,管家大權能夠移到邢夫人手上,她這個陪房也能從中謀利。
“那是。”趙姨娘揚眉露笑,老爺怎麽會喜歡太太那個黃臉婆?有人慫恿撺掇,她愈發得意。
那些婆子媳婦見到周瑞家的不僅被打傷,還被大發神威的賈琮命人叉出去,他們還不肯走,看着一地的碎銀議論紛紛,孫福道:“琮爺,這些銀子該怎麽處理?”
賈琮目視賈薔:“你說怎麽處理?”
“這個……”賈薔也難辦。
堂外人群中一個聞風跟随過來的璜大奶奶爲人老成一些,此人是金榮的姑母,嫁給賈璜,獻策道:“剛才琮弟也說了,歸太太的帳,于理不合,不如就歸族長分配吧。”
賈琮記得這個璜大奶奶,他們夫妻以前會讨好王熙鳳、尤氏,時常來請安,過得不錯,現下賈琮得勢,就來讨好他了。
賈璜的老婆璜大奶奶由此在旁系之中也有些高調,因爲金榮在學堂被賈寶玉逼得跪下賠罪,璜大奶奶不敢質問賈寶玉,反而歸罪秦鍾,當時還想問罪秦可卿。
璜大奶奶姓金,金榮是她内侄,原著之中聽說秦可卿生病,才不興師問罪了,但她那句“人都别忒勢利了,況且都做的是什麽有臉的好事”,把秦可卿的混亂,暴露無疑。
“好,由薔哥兒處理。”賈琮點點頭。
賈琮針對王夫人的這一招,可謂完美反擊,大房二房雖然沒有分家,但是各自錢财來源,早就分開來談,王夫人想以管家名義,收他的錢,其用心之險惡貪婪,已是司馬昭之心。
其二,歸族長分配,名正言順,族長手握财産分配、族人懲罰的大權,以及接濟貧困族人的義務,管房田事務的林之孝,一部分銀子,也要交給族長。
其三,由族長重新分配,以賈琮的官位名望,大頭自然還是歸賈琮一房,再分出一部分給各房做添補,可以堵上他們的嘴巴,這才是真正用意。
古代宗族就是這樣麻煩,宗族之中有人得勢了,一大家子來投靠,投靠的人根本不覺得是無恥、厚臉皮什麽的,如果得勢之人不接濟,無論家族官場,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這種思想,其實是古人認爲那個人平步青雲了,我們全族都有功勞,既然是家族,家族肯定對那個人在某些方面有保障,諸如合法讀書的戶籍、外出行走的便利銀錢等等,所以必須回報他們。最主要的是,宗族是朝廷提倡的,宗法制從皇家由上到下,朝廷每年都會給五世同堂、六世同堂的家族褒獎,人人視爲榮耀。
當然,并不是每個官員都像賈琮一樣有能力負擔,很多官員一直不回家鄉,就是害怕這種制度,選擇逃避,李贽就是這樣。
“你們快撿起來。”賈薔隻得唯唯應聲地吩咐小厮,時至今日,他唯有歸附賈琮,才能活得好。
璜大奶奶金氏露了一把臉,“金寡婦貪利權受辱”,賈璜已死,她想賈琮記住她,給點便利,也能讓學堂讀書的金榮行個方便,有個前途。
輔助管家的李纨、探春得知消息前來,賬房的熱鬧卻已經散了,堂前的賈探春感歎道:“真是一個個像烏眼雞一樣,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李纨沉默不說話,她兒子賈蘭聽說熱鬧,想過來看看,也被她制止了,所幸賈蘭内向話少,也不怄氣。
賈琮打傷太太陪房周瑞家的,欲行整治手段,在年節将近的榮國府,一傳十,十傳百,不消一個時辰,阖府都傳遍了。
然而賈琮要做的事,似乎還沒有完。
……
賈琮又到門口引領司馬主事進賈府,下人隻見這司馬主事一身官服,還帶了差役、書吏,不像叙舊,反而像公事公辦的意思。
賈府好多下人又在猜測,大房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東路會客廳,得到傳報,賈赦不情不願地從八百兩銀子買來的小老婆嫣紅的熱被窩裏面鑽出來,剛進客廳,便見賈政、賈琮、司馬匪鑒共同在座。
主事才是六品小官,藍袍官服,賈赦一等将軍,隻是略略作揖見禮,并不彎腰:“這位大人有何貴幹?”
司馬匪鑒早已和賈琮有過聯絡,見禮後入座,擺出一張嚴肅的臉:“本官乃是戶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攤丁入畝,重新丈量土地實行多年,聖上每每爲此宵衣旰食,主憂臣辱,下官來此,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
這位主事一來就訴苦,頭發白了不少的賈政不禁感歎,人家年紀輕輕,官場辦事說話,卻比自己強多了。
賈赦發福的肚子貼在太師椅上面,走幾步路便氣喘籲籲,賈琏進獻的三元丹,确實在房中有助益,但傷身的效果,也明顯,賈赦樂此不彼,預感不妙:“主事大人有話便直說罷。”
“是這樣的。”司馬匪鑒微瞥賈琮一眼,賈琮微微點頭,司馬匪鑒道:“各地鄉紳家族,皆有這種情況,一是詭寄,明明是别人的土地,卻放在自家名下,企圖偷稅。”
“二是飛灑,交通衙門關系,即使土地重新清丈,也要把這部分土地的稅收,飛灑在老百姓身上,後患無窮。”
“四是影射……五是……”
賈琮默默聽着,當初明政府拿不出錢,就是這些名目繁多、花樣百出的手段,把老百姓逼得沒有活路,所以,才會有農民起義。
攤丁入畝看起來對賈家沒有什麽大影響,因爲賈家的莊屯是爵位繼承,本來就不用交稅,但是,賈府不可能沒有司馬匪鑒所說的事情,地主階級的奢侈本性,是磨滅不掉的。
賈赦搪塞道:“我們府上是有過飛灑、詭寄的事情,但是西城都察院早已處理,莊屯保留下來,該交稅的,一律清理出去了……沒有違法之處,司馬主事也是琮兒同年,還請多多斡旋呐,主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們家下不比往年了,一是飛灑詭寄的土地清理出去,二是有些莊屯的奴才,公然帶土地投靠達官顯貴……”
賈府财政的入不敷出,真實原因是錯綜複雜的,就說奴才轉移土地,可能是私人恩怨,也可能是以爲苗頭不對,賈府不能長久。而且收入還要會經營,前幾年不就下冰雹了,再加上朝廷彌補虧空的大勢,衰落無法避免。
賈政汗顔,這些事他從來不知道。
司馬匪鑒擺手:“慢慢說,丁是丁卯是卯,本官是接管浙江清吏司的,因爲工部要銀,上書皇上重新清查,得知貴府大房還有五百畝土地……”
這就是賈琮的意思,以他的名義收土地,偷稅漏稅,這種事他不幹,現在正是進身之期,要麽就交稅,要麽就不要土地,賈琮的态度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