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傲天一頓飯,幾乎達到了秦業、賈琮、秦可卿……所有人的總和,賈琮哭笑不得,怪不得力氣大,這麽費糧,難道曲阜地主就是因爲他吃得太多,才虐待他的?賈琮問他。
“說起來,俺的遭遇,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哪!在山東曲阜,那年遍地蝗災,山林都啃得秃噜皮了,顆粒無收哇!衍聖公的家奴,苛捐雜稅,名目繁多。俺賣了家産,逃了出來……”
“嗯。”賈琮接口:“是從大運河來直隸的?”
“是啊!”龍傲天盤坐床上,摳着腳底闆:“爺你不知道啊,大運河的關口,船家說叫什麽鈔關,要收稅、檢查路引,俺哪有什麽路引?得,下船回頭走呗,也不知怎麽走的,又到了一座關城,那裏有個什麽官兒,叫做守備,那守備貪戀俺的美色,硬是要和俺那啥……”
賈琮嘴角抽搐:“貪戀你的……美色?”
“昂!”龍傲天這山東大漢滔滔不絕:“還好,俺智計無雙,跑得快,趁機跑了,這回俺學聰明了,不走大城,專挑小城、小村鎮走,俺一路給民戶打短工,俺力氣大,腳程快嘛,他們都高興……卻又說俺吃得多,這啥道理嘛?馬兒不吃草也跑不快嘛,後來到了霸州,琮爺,直隸霸州這兒有山賊,說是什麽太行山的大盜,他們有一個女王,搶了我,要我做她男人,俺一身正氣,爺你說俺是靠女人吃飯的麽……”
“停停停!嗯……”賈琮呻吟一聲,欲哭無淚:“最後你就到了宛平,硬是一個人從山東曲阜,跑到了京城腳下?”
“昂!”龍傲天道:“爺你說那馬典史爲啥抓俺?是因爲城北小村有個寡婦,還挺漂亮滴,俺給她家做活,……卻不知那寡婦甚是風騷,早和馬典史有一腿,馬典史就看不過俺,叫俺去修那破河……”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傲天呐,好好安歇,霸州就在固安南邊,如果有盜賊,全靠你了。”賈琮掩面而走……不愧是龍傲天啊,狂拽霸氣吊炸天,他都可以寫一本《龍傲天遊記》了。
“唉……琮爺,俺還沒說完呢,馬典史那婆娘,還勾引過俺,俺潔身自好,不惹她了……你不知道那些婆娘最耐不住寂寞,家裏夫綱不振,就盼着和俺這種男人一夕歡好……”
龍傲天眨巴眨巴眼,見賈琮走遠,才美美睡下,躺下不久,龍傲天納悶道:“這床咋這麽短呢?算了,俺縮腳睡。”
……
陽光普照,微風拂柳,宛平城南大道,兩輛馬車,幾匹馬,轎簾掀開,騎馬的則是穩如泰山,行人可以看到詭異的一幕,第一輛馬車,匆匆一瞥,是一位美得颠倒衆生的女子、兩個俏丫鬟。
第二輛馬車裏是個顫顫巍巍、頭發白了大半、半死不活的老頭。
當先騎馬的兩個,介于孩童與少年之間,一個俊俏得不像男人,像勾欄酒肆的兔兒相公,一個雖是少年,卻氣度沉穩,已經稍有逼人的英氣,十足的世家公子範,穿着也頗爲體面。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高高的大塊頭,虎背、蜂腰、螳螂腿,兩邊半臂裸露,肌肉虬結,渾身充滿力量感、爆炸感。力度、持久度不容置疑,引得多少婦人頻頻回頭,心動不已。
當然,很多姑娘愛慕的,還是咱們的秦小相公秦鍾,俊俏程度能甩鹿晗十條街,小白臉還是很吃香的。
大道已被官兵衙役灑掃過,即便是夏秋,也無灰塵,兩邊攤位漸漸開張,路人又見那位四處抓人的典史老爺,與那氣度沉穩的公子寒暄,似是在送别,馬典史笑容可掬:“賈公子,縣尊大人可是對公子贊不絕口,隻是,同知大人回來視察,耽擱住了,叫小的來送送公子。”
順天府四路廳,是每個廳管幾個縣,西路廳同知去了涿州,如今才回來,同知廳就在宛平縣内。
“不敢,不敢,有勞了。”賈琮使眼色,孫福肉疼地破費幾兩,馬典史笑哈哈地送别他們,各自告别。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宛平,我賈琮還會回來縣試一戰的!”賈琮回望夯築的城牆、垛口、角樓。
……
固安城内東部,一家柴門打開,露出一個粗布麻衣短打,雲鬓盤起,頗有幾分姿色的婦人:“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麽?”
“陳敬夫,守寡三年,固安有名的寡婦,商家之女,對也不對?想不到啊想不到,聞名不如見面,柴門出佳麗,快比得上與司馬相如私奔的望門寡卓文君了。”羅國奇溫和地道,逡巡她的目光,有喜意、渴望、貪婪。
那寡婦陳敬夫見他一表人才、人也成熟,原是想多看幾眼,但聽她言語輕薄,左手抄門闩,右手就去推門:“客人還是走罷,路人見到怎生是好?”
“别呀!”羅國奇拿湘妃竹扇夾進去:“百戶所的校尉能和你春風一度,我爲什麽不能?小娘子,你喜歡什麽?羅某都能伺候。”
殊不知羅國奇往日隻是憑借外表、錢财、權勢,買幾個婢女不算什麽,這位陳敬夫,卻是脾氣古怪的,不上道,她雖然做得,卻極度厭惡說出來,這時就鳳眸含煞:“無恥!”
“砰”的一聲,柴門關上,吃了閉門羹,羅國奇惡狠狠道:“你不打聽打聽我是做什麽的?我是秀才、訟師,幽燕第一狀、幽燕七子。你與人苟合,我寫文罵死你,你娘家還有土地是吧?我讓他們屍骨無存,這是你自找的!愚不可及的女人!”
……
固安地勢基本平坦,屬順天府南路廳,永定河流過全境,西部有牤牛河等衆多河流,縣内泥沙淤積嚴重。這天賈琮一行路過一座拱橋,拱橋北方有一大壩,黃水流出涵洞,本來此地河道寬,橋是罕見的,但這兒山石多,逼仄一些。
幾人堪堪過橋,包括山子野的隊伍,因秋雨下了四五天,晴一陣雨一陣,龍王爺的脾氣捉摸不定,官道泥濘,轱辘不能行,騾馬失蹄,隔驿站尚有幾裏,便議定等天晴再放行,安營紮寨。
秦可卿未見此等山水,一望無垠的平地,河岸鵝卵石、龜蟹堆積,針葉林、灌木叢,正出來散心,賈琮正與秦鍾河邊賞玩,陡然見到洪水漫出堤壩,從上而下潰決,轟然倒下,激起漫天水花,浩浩蕩蕩,奔騰不息,秦可卿、秦鍾相繼驚駭,賈琮急忙一手拉師兄,一手拉師姐:“快走!堤壩沖決了!”